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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古椅魂 16
发信人: kira_zms(故人新死入墓來)
整理人: supraboyqd(2004-05-17 11:46:47), 站内信件
  十六、翻手为云覆手雨 
                  
  初赛结束后的当天深夜,在大会场后侧的一间上等客房里。金伯年,金仲年正在听取阎良的汇报。阎良一连十几天来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和东家碰头,今天好不容易等到姜华雨休息了,这才趁黑摸出来。刚才他把姜华雨木行目前所处的困境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并说姜华雨这次来参加比武大会,不是来求名的,主要是为了一百两银子的奖金。 
                  
  金伯年听罢,不动声色地喝起茶来。他心里有些后悔自己把这个比武大会举行得太早了。如果再拖延几个月,想必姜华雨早就垮了。如今这样一场原本为儿子造声势的比武会反倒成了姜华雨的救星!“聪明反被聪明误!”他暗叹一声,不过姜华雨既然来了,就得想办法解决他。 
                  
  “阎三,你怎么会让姜华雨来参加这次比赛的?大哥不是反复关照过你别让他来嘛?”金仲年在一旁训斥道。阎良委屈地道:“二当家,我也没办法,本来我把消息封锁得好好的,谁料半路上杀出个林管家。” 
  金伯年一挥手道:“好了,阎三。这不怪你,你能够暗中拆姜华雨的台,这就是你的功劳。”阎良脸上浮出了媚笑:“多谢大当家的夸奖。” 
  “那么,姜华雨这次已经来了,你有什么办法叫他输掉决赛呢?” 
                  
  阎良一转眼珠,旋即便道:“我想办法有两个。第一个是依靠我们金家在江南的势力,收买那些评委,叫他们到时候一致判我们金家胜利。 
  但是这个办法,可能要花的银子比较多,知道的人也比较多,将来容易把内幕泄露出去,所以不太妥当。要是我,宁愿选择第二个办法,就是暗中找姜华雨来谈,只要他肯在决赛中故意输掉,那我们愿意白送他一百两银子,再拿些话吓吓他,叫他既看到有银子可拿,又明白我们金家的势力,凭他的胆子,自然会乖乖放弃比赛。“ 
                  
  “胡说!给他一百两银子,那不是帮他渡过难关吗?”金仲年插口道。 
  “二当家,我话还没说完呢,我刚才只是说先答应给他银子,并没说真要给他。等到比赛结束,我们只要一反脸不认这个帐,到时候姜华雨能找谁评理去?只能自认倒霉。” 
  “姜华雨又不是傻瓜,不拿到银子他肯松口答应输掉比赛?”金仲年追问道。 
  “二当家,你有所不知。姜华雨这小子嫩得很。而且对大当家一向非常尊敬和仰慕,我们只要以大当家的名义和他谈,他肯定会相信的。或者,请大当家亲自出马一趟,效果更好。” 
                  
  金伯年点点头道:“你的办法不错。要姜华雨输掉这场比赛倒是不难。但是,他这次一露脸,已经引起了江西张老大等人的注意,我听说张老大准备把他拉拢过去,要是万一成功。那我们金家日后可就麻烦了。 
  所以我们必须想个长久之计,既不能让他拿状元,也不能让他为别人所用。“ 
  阎良道:“大当家如果担心这个,那也容易。只要大当家肯开金口,重新收那小子为徒,那么一切问题都解决了。据我观察,那小子也很愿意重新投到金家门下。” 
  金伯年一想也对:的确,今天傍晚比赛后的那一番对话里,他已经看出姜华雨有重新投到他门下之意。他确信自己只要一开这个口,姜华雨肯定会因此而放弃决赛的。 
  “看来不得不如此了。只好以后再慢慢收拾他。”金伯年才要点头,却听阎良又道:“大当家,你如果要收姜华雨为徒,真正收他的心。还要坏点钞。因为他最近要讨一个娘子,女方开的彩金相当高。他正发愁,如果您能帮他解决这个问题,我想他从此以后一定会死心塌地的跟你。” 
  “讨娘子?”金伯年一皱眉头。 
  “是啊,他想娶一个同村的姑娘,听名字好象叫刘卿仙。” 
  “刘家的女儿刘卿仙?”金仲年在旁突然惊叫。 
  “对呀。” 
  “好个小兔崽子,样样跟咱们金家斗上了。”金仲年咬牙切齿道。金伯年和阎良忙问何事,金仲年当下便告诉他们,为金怀碧找的那个媳妇正是刘卿仙。这下子整个屋里顿时沉默下来。金伯年的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这小子怎么像条冤魂似的处处缠上我们金家?难道他真是我家的克星?” 
  过了半晌,阎良这才小声道:“这事情看来麻烦了。”金仲年恨恨道:“大哥,我看根本不能再收这小子。必须想个办法置他于死地才清爽!阎三,你快想个办法出来!我要他死!” 
  阎良面皮一抖,他虽然满肚子坏水,但要说到杀人终究不敢。 
  “老二!轻声点,难道你想让所有人都听到?”金伯年重重地哼了一声。金仲年顿时噤若寒蝉。“废物!”金伯年暗骂一句,站起身来,来来回回地在屋里踱起步来。每次遇到重大问题,他都习惯边踱步边思考。 
                  
  阎良和金仲年知道他这个习惯也都不敢说话。大约走了五六十圈,金伯年忽然停住了脚步:“老二,这次决赛的评委,你分头帮我约过来,我要一个一个和他们谈。还有,明天晚上我要到张老大那里去一次,你跟我一起去。”金仲年连忙答应。 
  “阎三,三天后你再到这里来一次,我会有些事情要向你交代。” 
  “是。”阎良答应着,不过他又道:“大当家,我觉得还是直接找姜华雨比较合适。找那些评委,还有江西张老大,恐怕动作太大了吧?” 
  金伯年忽然转过脸,小眼睛里射出凶光:“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阎良顿时不敢再说话了。 
                  
  三天之后,负责这次比武大会的江南木行忽然宣布了这样一条新规定:参加决赛的两名选手必须先交纳四十金。这四十金一则作为祭祀修建鲁班神庙之用,二则用来孝敬担任这次比武大会的十位评委。另外,为了不让状元奖金受到影响,金伯年决定自掏一百两银子,这样状元奖金就变成了二百金。 
  消息一传开来,大家议论纷纷。不少明眼人都猜测这是金家存心和姜华雨过不去。因为很多人都知道姜华雨非常贫穷。但由于金家势力太大,大家也就敢议而不敢出头质疑。不过也有人奇怪,为何江西张老大没出头反对这条新规定。照理说凭张老大的力量,应该可以阻挠金家的。 
                  
  就当众人七嘴八舌时,姜华雨可急坏了!前两天他好不容易排除一切杂念,准备先拿下这场比赛,用一百金的奖金娶到卿仙再说。谁料又出了这等没有先例的怪事。这可把他急的。他遇事向来没什么主意,而且这下身边也没有林管家之类可以想办法的人。一急一慌之下,他又觉得浑身发冷,头昏脑涨了。等好不容易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仔细一想,他还是决定硬着头皮到评委会去说情,向他们说明自己的情况。 
                  
  谁料所有评委的口气如出一撤,非得拿出四十金才可以参加决赛。 
  要是没银子,自己想办法去凑,十天内交齐。在场有不少木匠见姜华雨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怜他年少,便建议他去向张老大借银子。其中一个老木匠将他拉到一边,轻声道:“小姜,这次金家是冲你来的。你只有去问张老大借银子才行,因为他是金家的对头。” 
                  
  姜华雨听了之后很犹豫,一来他不喜欢张老大这个人,二来问他借银子,就等于向金家正式反目了。他还是想重新投到金伯年门下的。 
  众人见他不作声,便反复劝他。另一个年轻木匠说得最爽快:“小姜,我看整个江南,就你的手艺能够超过金家,你千万不要怕!借到银子后我们一定到场支持你!”这些木匠平时受金家排挤已久,当下便哄了起来。 
  姜华雨被他们一阵怂恿,也放弃了原意,决定去向张老大借。但没想到张老大这天早上突然临时有事离开大会了。这一下子姜华雨顿时感到全部希望都断绝了。众木匠看到这种情况,也都大为疑惑,又非常同情姜华雨。但谁也不敢把银子借给他,他们怕金家日后的报复。 
  他们只好劝姜华雨先别急,再想想其他有什么办法。 
                  
  这天晚上,姜华雨正在临时起居的小耳房中长吁短叹,彷徨无计。 
  这时,门外走进了阎良。“姜兄弟,银子的事,我有办法了!”他的声调非常兴奋。姜华雨一听,忙问道:“阎师傅,你……?”阎良先拉了把凳子坐下,然后低声道:“自从大会订出这个规定,我也为你急坏了。凭你的手艺肯定能拿状元,这是金家故意刁难你啊!我实在气不过,所以今天出去跑了一整天,现在总算有一个应急的办法了。” 
  姜华雨屏息倾听着。 
                  
  “我有个好朋友,为人豪爽,在山西通源钱庄做二掌柜。我把你这事向他一说,他也为你打抱不平,当即表示,只要姜兄弟开口,四十两银子明天就送到。” 
  “问钱庄借?”姜华雨本能地起了一丝警觉。因为他父亲曾经告诉他,就算再万不得已,也只能向亲戚朋友调剂,千万不能向钱庄借钱。 
  因为钱庄是利滚利的,比放印子钱的无赖好不了多少。谁要向他们借,今后一辈子也还不清。所以前不久他的木行需要扩大时他也没向钱庄开过口。 

  阎良见他不语,便道:“姜兄弟,不要再犹豫了。等你拿到状元后,立刻把银子还掉就可以了。还剩下一百六十两银子,一百两娶娘子,六十两投入木行,不是很好吗?恩,我知道你向来不喜欢向钱庄借钱,但这次情况不同了。这次可是救急啊!你再想想,除了问钱庄借,你还能问谁借?要是借不到银子,你连一线机会都没了。” 
                  
  阎良滔滔不绝的话不断冲击着姜华雨本来就不太稳定的思路,但他想了想,还是下不了决心:“我想还是不参加比赛了。因为昨天张老大对我讲,要出二百两银子一年来聘请我……” 
  阎良冷冷一笑,挥手截断了他的话:“张老大?这个人说话从来不算数。我以前在常熟当木匠就知道这个人是个无赖,靠不住的!你看,他今天突然跑掉了,你想问他借钱都借不到。要是等你放弃比赛以后去找他,他再来一个逃之夭夭,那你怎么办?” 
  姜华雨想想也对,又一脸难色地道:“那……就算我问钱庄借银子,可我拿什么抵押呀?” 
  阎良见他总算松口了,心中大喜,便道:“这个问题好办。我朋友说了,不要你抵押!他说他对姜老板的为人绝对放心。” 
  姜华雨点点头,可忽然又想起一件事,顿时面色惨白,连连摇头。 
  阎良的眼睛贼精,一瞧便知端倪,当下道:“姜兄弟,你是不是怕万一在决赛中失手?”这一句话正说中姜华雨的心事。 
  阎良见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姜兄弟,我和你相交一场,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这个人,其他都好,就是胆子太小!其实凭你的手艺,绝对可以扫平全江南。我阎某人吃了二十年的木行饭,是不会看走眼的。而且,姜兄弟,上次我听你说起你的学艺经过,那个山洞里教你技术的白发老人,我一想,很可能是鲁班爷下凡特地来传你一手的呢!就凭这点,你还怕啥?你可是祖师爷的传人啊!”姜华雨想起白发老人,想起那本奇书《公输巧作》,一股自信心的苗子油然而生。 
  阎良继续趁热打铁道:“至于评委方面,你放心,我特地去问过了。决赛评委当中除了几个老行尊,还有好几个是这附近的乡绅大老爷,他们家大业大势大,肯定不会被金家收买的,他们自会秉公判断。 
  再加上还有不少木匠兄弟到场来支持你,你还有什么理由不获胜呢? 
  姜兄弟,你一定相信自己的本事啊!“ 
  姜华雨虽然生性懦弱,但毕竟也是个二十不到的血气少年,听到如此一番鼓动,胆气大壮,他握起阎良的手激动道:“阎师傅,谢谢你了。多亏你这一番话点醒了我。好,我一定要好好干!赢得比赛!” 
  “胜负早在昨天晚上就定好了,到时候看你怎么死吧。”阎良心中冷笑,嘴上却道:“姜兄弟,你一定会赢的!” 
                  
  第二天下午,阎良带着那位钱庄的朋友来了。姜华雨将他引入屋中坐下,那人拿出一张四十两整的银票和一纸银契。姜华雨拿过银契一看,见上面的利钱要比平时要高了两倍,不由皱起眉头,正待说话。 
  阎良抢着道:“姜兄弟,这笔不要抵押的银子利钱确实是高一些,我朋友已经和他的大掌柜商量过了,否则利钱还要高!” 
  那人也道:“是啊,我听是这位姜兄弟江湖急难,因此花了很大力气才说服我们掌柜把利钱降到这个尺寸。你也知道,没抵押的银子放出去不提高利息是讲不过去的。”姜华雨听此人的口气粗鲁,似乎不像正规钱庄中人的口吻,但眼下也顾不了这么多,便匆匆在借据上落了名字。阎良一笑道:“好,姜兄弟。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接下来十多天里,姜华雨抛开一切杂念,全身心地扑到了家具制作上。有几个老木匠自愿帮他打下手。阎良见此,便抽个空到金伯年那里去汇报了一下。当金伯年听到姜华雨借了那笔高利贷银子后,不由微笑道:“好!这四十两利滚利的银子足够逼死这小子了!阎三,你做得好!”原来金伯年之所以提出决赛选手必须先交纳四十金,就是为了逼姜华雨去借一笔高利贷。随后再让他在比赛中失败,无力偿还银子,再让那些黑道中人去逼死他。 
                  
  阎良谢过后道:“大当家,那评委会方面……”金伯年道:“都妥当了!”说到这儿,他暗暗痛心,不说收买十位评委花了他很多银子,光是为了让江西张老大不插手这事,他就付出了两家木行的代价。 
  那个狡猾的江西佬真会瞅准他的软档下辣手!为了铲除这个十八岁的姜华雨,六十岁的金伯年真可谓是不惜血本了。 
  …… 
                  
  这一天天空晴朗,万里无云,阳光明亮而不灼热,舒爽的轻风时时掠过,五年一度的全江南木匠比武大会的最后决赛终于拉开了序幕。 
  只见整个大会场一片肃静。主宾位坐着十位评委。其中有木行的老行尊,本地的乡绅,还有一位当地的县老太爷。据说这位大人非常喜欢收藏家具,而且鉴赏品味亦不低。 
                  
  会场两边则坐满了各大木行的高手,负责人。作为江南木行会长的金伯年高踞左边首位。而右边首位张老大的位置则空着。宽敞的大会场中央早已清理一空,此时场中只站着两个年轻人。左上首那位身材高大,器宇轩昂,眼神明亮,全身上下充满了勃勃自信。正是一路横扫对手轻松进入决赛的金家少东金怀碧。而右下首的姜华雨似乎显得气势弱了点,他双手有些局促地绞在身前,双眼下视。而在他们面前,各放着三款用青布遮盖起来的家具。 
                  
  在大会司仪的宣布下,第一轮比赛开始了。这轮比赛主要比的是家具的做工。先由姜华雨出场。这次他做的是一款“紫檀木千拼琴桌”。 
  当青布被彻底拉去时,全场一片屏息。评委席上的十位评委个个瞪大了眼睛,连那位见多识广的县太爷都是一脸吃惊的表情。金伯年也相当震撼,但看到众人的表情,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原来这款琴桌之所以叫“千拼”,乃是用一千几百片紫檀木的下脚碎料拼嵌而成。这种纯用碎片拼嵌成家具的做法,别说江南地区没人看到过,就是在全国恐怕也是首屈一指。单就这套拼接手法,足已震撼全场。 
  更难得是,千块碎片经过打磨修改后,拼出来的桌面形成一种独特别致,华丽典雅的花纹,纹理与纹理之间的衔接丝丝入扣,天衣无缝。而且桌腿均匀结实,线条流畅,让人找不出一丁点突兀瑕疵。 
  几位评委在愣了半晌之后,这才起身离座来到千拼桌之前仔细鉴别起来。经过一番特别认真的测试之后,他们发现这款桌子还有另一大优点,即是“牢固”。每块碎片之间,都做了处理,使之凹凸面互相契合,再配上白胶细粘,使这张桌子的坚固程度并不亚于整块木料做出来的桌子。 
  如此鬼斧神工,使得众评委一时难以轻下结论。他们商量一番后,决定先将这款千拼桌放一放,待看过了金怀碧的家具再说。这个决定让金伯年心里焦急,他不断朝评委席使眼色,有好几个评委似乎不敢接他的目光。“你们难道拿了银子还要拆我的台!” 
                  
  就当金伯年心急如焚时,金怀碧也亮出了他的杰作。老实说金怀碧一开始并不把姜华雨放在眼里,可见识到这张千载罕见的千拼桌之后,不由对这个瘦弱少年刮目相看。他金怀碧自进入木行以来未逢敌手,不但独霸江南,亦称雄粤东,这使年少得志的他除目空一切之外,也难免有一丝寂寞之感,眼下忽然看到与他年岁相当,出手神鬼莫测的姜华雨,顿时生起一股惺惺相惜之意,同时,也起了好强争胜之心。 
                  
  当他把第一块青布拉去之后,场中赫然出现一面灿烂烁目,巧夺天工的屏风。这是一面“园林仕女图嵌螺钿黑漆屏风”只见曲折排列的四扇黑漆屏风上,用银白色的螺钿贴片描绘出一长卷古代仕女提宫灯,夜游园林的画卷。不但人物细腻逼真,而且假山、小亭、曲桥、流水、无不刻划得细致入微,委婉动人。 
                  
  不过最奇的还不止于此,最奇的是镶嵌用的螺钿。这些银光闪闪的螺钿都是金怀碧从广东带来的南海大螺蚌的外壳,经过切片,磨研以后,再一片片按照设计好的草图嵌进屏风里,构成了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画面。由于螺蚌壳本身带有一层会变色的银膜,所以此刻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是流动变幻,熠熠生辉。图画中仕女的长发,衣裙好象全都飘动起来了,桥下的小河仿佛也在潺潺流动中。 
                  
  “好!”靠左一排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和掌声。原来是金家一分号掌柜率先起哄,接着右边的人群也起了呼应,顿时整个会场喝彩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硬是把少数窃窃议论声压了下去。金伯年见状,心里总算踏实了许多。至少儿子在场面上没输给姜华雨。 
                  
  众评委虽说都是老行家,但这次也大大地开了眼界。两样家具可谓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他们在商议了好一阵以后,终于宣布了结果:“姜华雨的千拼桌和金怀碧的黑漆屏风在做工上不分高低,但在总体取意上,前者拼凑补辍,稍现寒酸;不如后者富贵大气,新奇出巧,尽显太平盛世气象。因此第一轮,判金怀碧胜出! 
                  
  在场的金家人顿时欢声雷动,金伯年脸上虽无动静,心里却得意一笑:花下去的银子终究见效果了。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若单论做工,严格说起来他儿子的嵌螺钿屏风已经输了。因为嵌螺钿的工艺虽然复杂,但只要事先在屏风上画好草图,到时候只要一一拼嵌上去就可以了。哪里比得上姜华雨的千拼桌,全凭匠心独运,临时取机。想到这儿,他又看了一眼浑身微微颤抖的姜华雨:“哼,怪只怪你生不逢时!” 
                  
  接下来第二轮开始。第二轮比的是双方的构思。这次由金怀碧先出场。他出的是一款“老花梨台面开启式梳妆台”。这只梳妆台的巧处在于它既是一只梳妆台,又是一只妆奁箱。平时台面伏下,四只台脚缩进台腹,俨然是只小巧玲珑,可以携带的妆奁箱;而到台脚放下,台面竖起,露出台面内部镶嵌的一面西洋镜子,则又是一只漂亮时髦的梳妆台。 
  这一款当年全粤最流行的梳妆台自然又赢得了会场内无数惊叹和掌声。似乎姜华雨的家具还没拿出来就已经输掉了一样。尤其几个金家分号掌柜,看到姜华雨面色阵青阵白,知道他输了第一局非常紧张,因此拼命冲着他猛拍手,想在气势上摧垮这薄弱少年。 
                  
  不过姜华雨到了这一步,已经再无退路了,因此他鼓起勇气,掀起青布,露出一只榆木云纹太师椅。这只太师椅看上去明显比一般椅子要大。扶手靠背皆高而阔,尤其椅子下部,设一大格暗屉,四面用描龙画螭的铜栅栏围起,铜栏外又拢一围绣毡,不知派何用处。众人正看得惊疑不定,只听姜华雨道:“各位师傅在上,小人的这款太师椅,名为‘四季春’。” 
  评委席居中的那位县太爷仔细端详那椅,看了半天不见什么名堂,便道:“你这如何说法?” 
                  
  姜华雨清了清嗓子,定了定神道:“寒冬之月,人坐在室内非常冷,如果多设炭盆,热则热矣,但一日下来则灰尘满房。而盛暑之月,流金砾火,处处滚烫,人又不得一时安坐。为此,小人设计出了这只四季春,它的诀窍全在椅子下面的暗屉。暗屉分两层,底下一层四面镶铜,以青砖铺底。逢冬日,放小火炭五六块,再用香灰轻覆一层其上,则火气不烈,温暖可直达坐板。而上面一格,又可置一碗龙涎香,若仕女坐,或再辅以少许蔷薇露。这样一来,暖气和香气混合,整日氤氲椅中,人坐其上,只觉芬芳竟日,衣人皆染熏香,虽在隆冬仿佛处一春暖花开之世界。高宽的扶手靠背则可防止热气外泄,更令人如在温暖怀抱中。而底部铜栏上挂的绣毡可以防止炭灰不飞扬……” 
                  
  县太爷听了连连点头,心中已决定把这只椅子收为己有。只听姜华雨又道:“逢夏月,暗屉内下层可放冰盆,上层放水盆,则使寒气不烈,不能伤人,但又能取其凉意。使人终日畅快舒适。因这把椅子有冬暖夏凉,调和四时之功,所以取名为‘四季春’。” 
                  
  “好,好,好……”县老太爷连连叫好,正要宣布姜华雨获得胜利,忽然他感到有人拉了拉他的袖子。他一看,见身边一位乡绅正朝他使个眼色,他猛然醒起,记起了前天金伯年送来的十锭雪花银。金伯年还承诺比赛之后,另将奉送一整套红木厅堂家具。 
                  
  “这个……”他捻了捻胡须,又看了看周围的几个评委,他们都在等他的意思。因为他是这里地位最高的。他考虑了一会儿,便用手指轻轻在台边一敲。这意思是指“我不管了,随你们去办吧。” 
                  
  那几个评委一看,顿时领会意思。又假意商量一阵,随后便由一位木行老行尊站起来道:“两款家具均构思奇妙,可是,姜华雨的四季春虽好,但更适合寒冷的北方,或者懊热的南方,而我们江南,本来已经四季如春。似乎没这个必要……”说到这里,底下起了一大片嗡嗡之声,再笨的人也看出评委在故意贬低姜华雨的作品,有些心直口快的人已经忍不住要站起说话,但忽然看到金伯年恶狠狠的眼光如冷电般扫来,顿时一窒。 
  而在这时,那个老行尊又继续道:“金怀碧的‘老花梨台面开启式梳妆台’则融会了苏广两家之长,又吸收了西洋最新发明——玻璃镜……” 
  姜华雨听到这里,整个人开始慢慢地天旋地转,老行尊说的话他已经听不清楚了,难言的愤怒和失望之后,一股强烈的恐惧忽然攫住了他的心。因为他想到了借的四十两高利银子,想到了濒临倒闭的木行,还想到了卿仙的信,她彷徨期盼的语气。一阵惊惧之下,他眼前一黑,摇摇欲坠。边上的金怀碧连忙一把扶住他。其实金怀碧也觉得今天评委不太对劲,连他自己都认为姜华雨的这把四季春在构思和实用性上要远远胜过自己。 
  那正说话的老行尊看到这个情况,不由停了下来。金伯年急得一踢身边的金仲年,金仲年连忙叫道:“还不快说下去!”那老行尊一惊,马上开口道:“这一轮比赛的胜利者,是金……” 
                  
  谁知正在这关头,门外忽然涌进来四五个人。为首一人衣着华贵,看服色似是官宦人家的总管。众人不知他们是谁,全都把注意力投向门口,那老行尊不得不停下来。只见那人团团一揖,随后便道:“在下是于府总管于安,请问各位,姜华雨和金怀碧二位师傅何在?我家于大人要见见他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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