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ljmlovely(暗天使月镰追魂)
整理人: supraboyqd(2004-07-10 09:15:35),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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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鬼·鬼梦
午夜十二点零三分。
我关掉台灯,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漆黑。放下蚊帐盖上被子,忽然一阵冷风吹来。“啪——”的一声,我的心一抽,望向窗台:什么都没有,除了被风吹起来的窗帘。
没事的,我安慰自己。可我忘不了,忘不了那双眼睛。
是的,就是那双眼睛。在刚才洗澡的时候,氤氲着水蒸气的镜子里,朦胧的浮现了,一双眼睛!我骇然的盯着镜子,那双眼睛一刹那消失在水雾里。
幻觉!我提醒自己,是太疲累了,在镜子里看见的,只是自己的眼睛而已,幻觉。
我重新拉好被子闭上眼睛。
“看那——山月冷——清——,柳——树梢上——,风卷了去,无——痕——迹——”月白底色上精致的菊花刺绣,蓝紫色滚边宽袖,斜襟上欠着细致的盘扣。一头柔顺的乌丝披在身后,修长的手指轻轻掂着什么,一张苍白的脸看不清轮廓,只有那双眼睛,幽怨的寒光。
猛然惊醒,我努力的睁大眼睛。风从窗隙吹进来,压挤成细碎尖利的呜声,一角扬起的窗帘,仿佛刚才那个清朝女人的衣袖。
我再拉了拉被子,对面的灯光透过窗纱在房间里留下一丝白色,在这幽黑的夜里泛着点蓝。蓝色,磷火,另一个世界的……
不要想了!我打断这不详的思绪,强迫自己进入睡眠。疲倦排山倒海般袭来,与暗夜的漆黑混合一起湮没了我。
好空好大的屋子啊!这是我的祖屋,我知道。
这是我的祖屋?我怎么知道?我从来没听说过,更从来没来过。我怎么知道的?但这一刻我就是知道,这是我的祖屋。
这条走廊真长,黑暗中有淡淡的幽光。踩在地板上,有轻微的回音,仿佛有什么跟在后面。
“哎——”轻轻的叹息,若有若无。
来不及思索,我猛的回头:漆黑,巨大得象一个无底黑洞。没有,什么都没有。握紧双手,我扭头快步往前走去。走廊的尽头,最后一扇门,缝隙里漏着一缕光。
推开门,靠着右侧的墙走进去。月光苍白的映在木地板上,破旧的紫檀木家具纤尘不染,静静列在雪白的墙壁前。破旧的窗棱歪斜着的框架,风卷进来,“咿——呀——”的摇了摇,窗前挂着的大幅白纱随风飘开了,飘开了,整整占了大半个房间。
那页泛黄的信纸也被风卷起来了,我伸手去抓,它从我的指缝中溜走,落在木地板上。一行行蓝色墨水字模糊的排列着,交叠着,看不清楚,可我一定抓住它。伸手,在碰触到的一瞬,风把它掀到半空,随着扬起的白纱窗帘柔软的滑动。
轻柔的风里,有另一种声音,缓慢的,有节奏的,温柔的踏着地板,对了,是脚步声,慢慢的向我这边靠近。
我惊慌的靠向墙边,却撞上了残旧的大柜,松动的“咯吱”声在懒懒的摇晃中响起,终究也没有倒下来。我靠在大柜前向后看去,半开的木门因为风而轻微晃动,我极力张望,门外的一切只是漆黑。那脚步声略停以下,又飘渺的远去。
松了口气,转过头来想去拣那信纸,房间中赫然出现一张红木椅子,在月光下分外润泽。一抹白影消失在墙角,连带那页泛黄的信筏。
是那清朝女人!我知道的,一定是她!我记得那双眼睛。她把信筏拿走了,那张信筏,一定很重要!
我迅速推门奔出屋外。
风卷着,黄沙漫天,一路蜿蜒看不到尽头。
灰色的天,飘飘洒洒,无数白纸如雪纷飞,落在我的手上,落在我的脚边。圆的纸片,中间有铜钱大的圆孔——冥钱?
唢呐由远而近,低低的饮泣声绵长地纠缠在四周,披麻带孝的一片白衣筱忽便到了跟前。那些麻木的脸,不见眼泪,无半点哀情,从我面前默默的走过,只有招魂幡在风里沙沙吟唱,还有,那低低的饮泣。
是谁在饮泣?漆黑巨大的棺木,黑沉沉的泛着乌光,棺盖上垂下一双描金绣花的鞋。那个女人,双眼留恋的看着自己纤长的指尖,长长的乌丝流泻在棺盖上,一把乌木梳在发丝间轻轻的滑动,一下,一下;抬棺的人,举幡的人,提灯的人,一下,一下,挥洒的冥钱,遮天闭日,搅和着黄沙,扬起紫蓝色滚边的宽袖。
“看那——山月冷——清——,柳——树梢上——,风卷了去,无——痕——迹——”
她微张着口,艳红的薄唇里饮泣声与这曲子一同缓缓飘出。
忽然停了唱词,她把梳子从发丝间拿开,双眼随着纤长的手指移动,嫣红的蔻丹指尖轻轻往前一伸,向我指来。艳红的薄唇弯成一抹诡秘的笑。
那些丧乐立时停下了,丧殡也停住了脚步,极慢,极慢的转向我。
不——!我想往后退,身体却已经不受控制,动弹不得的立在原地。
“来吧——,来陪陪我,我好寂寞——”她张口,缓缓的从齿缝里流出一个一个音节。
丧乐又重新奏响,那具漆黑巨大的棺木朝我缓缓移来,移来。那女人向我伸出手,嫣红的蔻丹指掂着乌木梳递与我。月白的紫蓝滚边宽袖拂过我的脸,乌木梳在我的发丝上轻轻的活动,一下,一下。
那口沉甸甸的棺木撞上来了,把我撞进棺木里。她坐在我旁边,嫣红的蔻丹指掂着我的长发,一下,一下,慢慢的梳理。精致的盘扣在我眼前晃动,还有月白的丝绸上绣了幻变的菊花。
不,不是真的,那是噩梦,快醒,快醒!
我挣扎着,努力撑开了眼睛。
对面窗户的灯已经熄灭,周遭是一片漆黑。
不,等等!那白色……那纤长的手指,从蚊帐里极快的往外缩出去。我仿佛感觉到在我头顶上有什么在俯视我。那双眼睛,幽怨的,放大的瞳孔。
深吸一口气,抬头。什么都没有。只有风,吹得窗纱飘舞。
伸手摁亮了灯,推开被子坐起来,浑身冷汗湿透,风吹来凉得入骨。
走进洗手间,镜子里的我眼神涣散,发丝凌乱,日光灯把脸照得苍白如纸,连嘴唇都失了血色。我顺手拿把梳子梳理头发,一丝一缕,细细的梳理。梳子在日光灯下乌亮润泽,一如我乌黑的发丝,那把,乌——木——梳——!
浑身一颤,我望向镜中的自己:乌黑的发丝,青白的脸,艳红的薄唇!
不!那不是我,那不是我!是谁?!
镜子里映着我身后的墙壁,雪白的,浮动着一双眼睛。放大的空洞的瞳孔,阴恻恻的闪动着绿光。
“谁?!”我猛的转身。
没有!没有那双眼睛!只有窗外飘来虚无的曲子和柔软的女子唱腔:“看那——山月冷——清——,柳——树梢上——,风卷了去,无——痕——迹——”缓慢的唱词,一字一字打在心上,幽怨,凄厉。耳边有风吹过招魂幡的“沙沙”声。
恐慌,心脏急速跳动。
不要——不——!
我尖叫,喉咙发不出半点声音。挥拳打在墙壁上,雪白的墙壁犹如棉花般凹陷进去,吸附着我的手,包容着……吞噬着!我极力把手抽出来,巨大的吸力却不由分说的把我往墙里拉进去。墙壁如水般波动、荡漾,冰凉的,攀沿成一只女人的手。修长的手指,嫣红的指甲,还有,还有一张青白的脸。
“哎——”若有若无的,那声叹息。
那声叹息!那个女人!那个清朝女人!
我开始拼命的挣扎,拼命的,可挣脱不了,那只手就象丝绢,轻柔又固执的卷着我,我的手,我的发,我的身体,扯进去。
“来吧,来陪陪我,我一个人,好寂寞呀——来——”那张青白的面无表情的脸,只有艳红的薄唇弯成不可思议的角度。
不要——!来不及喊,声音已然凝固在唇齿间,我溶进了墙壁。
月白的斜襟宽袖衫,精致的盘扣,幻变的菊花。我拿着乌木梳轻柔的梳理发丝:“看那——山月冷——清——,柳——树梢上——,风卷了去,无——痕——迹——”。
你看,风起了,你的窗帘,象我的衣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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