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mohnes(b)
整理人: sisi8597(2004-04-14 07:41:47),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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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刑沅翚已经死了,那么现在应该是公元多少年呢?」我一面盘算着从中的前因后果,左右实在推想不出刑沅翚究竟是何时何地死的,再看看碑上旁边刻的小字:「生于一九二○年十一月十三日,卒于一九四三年六月二日,享年二十四岁」,对他的生平约略有个底了,但我无法肯定是否又回到了1943年。
我在坟边徘徊一会,这四周的野草似被除过,生得既乱且短,但并没有明显的践踏痕迹,而坟上的小香坛里斜斜地插着三根已被烧尽、短而干枯的香。我不禁寻思:「看来他并没什么家属亲友来坟上祭祀,方圆数里之外也都鸟不生蛋地没半户人家,为什么芷湘会将他安葬在这么偏远的地方?」
当日芷湘的话语记忆犹新地涌现,她平淡而甜蜜地叙述着这样一段话:「我十五岁便嫁给他啦……今年已经是1943年,算来他应该是有二十四岁了……近几个月来他的性子变得有点怪……」是了,那时他弹琴的表情变得很怪,像是溺水抽了筋,全身宛如走火入魔一般地不听使唤。印象里他虽错音连连、节拍混乱,却一直是在弹拉赫曼尼诺夫的曲子没错,然而他或许是看到了什么,也或是想到了什么,对了……那首乐曲自他的指尖流出,便仿佛没有终止般,丝毫没有要停下或结束的迹象。
我想起了什么似地将背上的背包解开,将晓妍的CD拿了出来,意外发现琮岳准备周全,带了台随身听在里面。我遂把CD放进去,插上耳机开始播放,心想反正不是第一次听到「异世界」的声音,也没什么好怕的,搞不好还能唤起更多的联想──那时候在琮岳家所听见的,跟先前在刑沅翚宅中发生的情景,应该或多或少有关连吧?
然而CD在随身听内转了几转,机器便显示出「no disc」的字幕,试了好几次都是一样,根本故障了没办法播放。其实仔细想想也对,都烧毁了怎么可能还放得出音乐来,不过是片焦黑的废金属罢了,那次放出来异常现象,是个暗示而并非绝对。
我又将CD取出来,拿在手中反复地观看,那个大大的「翚」字却怎么也无法拭去,不知是如何映上表面的。它像在镜中的物事一样,有着光滑晶亮的表层,却碰触不着,也不若一般火烧过后的粗糙,它只不过熏黑了一层而已。
这时我才陡地发觉一件事实,就是我只身回到琴房又昏迷后,琮岳早已从我的视线中消失,我们两人竟然走散了。他大概还在芷湘那边,可是现下却要上哪去找人?走在陌生的地区我并不担忧迷路,但对方向感我是一片茫然,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看能不能侥幸遇到什么人。
「琮岳脑筋灵活,想来不会碰上问题才是,何况刑沅翚的目标应该是我,而不是他吧。」虽然不免替他着急,但心中似乎又有个声音在告诉我,他不会有事的,所以也不须慌张地找到他。我踏出半步便收了回,踟蹰一下随即又动念:「不行的,他既跟芷湘在一块,刑沅翚必也……啊哟,又不对,刑沅翚死掉啦……总而言之我不能弃好友不顾……」
数秒之内我脑海已经打转过千百次,总觉得莫名其妙地烦乱,待在这孤坟前也不晓得要干嘛……我替自己找了好几个借口,终于狠下心收妥CD及随身听,将背包重新装好负在肩上,自言自语说道:「琮岳,你上哪儿去了?」
还来不及抉择该往哪个方位去,却听得坟墓中有个低低的人声传出,叫着我的名字。我警觉性地稍微退开,直瞧了整座坟一阵,问道:「是谁?」坟头那儿一点动静也没,人声又再次响起,这次语调含糊得听不出在讲什么,也不像是琮岳的声音,亦不像刑沅翚的……虽然我只听过他惨叫而已。
「到底是谁?」我怀疑是有人在恶作剧,便绕到坟后去,这时远远走来一个不认识的人影,怕被当作行踪可疑,我赶紧蹲下身来,藏在墓碑后面。坟墓是盖在山间的一处平缓坡地上,坡顶是座蓊郁的树林,我不太敢靠近那一带,因此只到坟后让两旁稍高点的草丛遮住衣角罢了。
那人愈走愈近,直到坟前方停住,距我躲藏的地方不出数公尺,我一动也不敢动地屏息聆听,并从草叶间偷窥他的动静。
「先夫刑公沅翚之墓……我呸!刑沅翚,你死有余辜,怎么配那小女孩林芷湘把你埋在这里,你这@#$%……」她一出口便是一连串的谩骂,到最后竟然口不择言……声音听来冷冷地,有点低沉,但初步判断应该是年轻女子才对,年龄大约二十几岁左右吧。等她骂够了,还不忘在坟上吐了口唾液,这才稍稍平息了怒气,怅然若失地伫立在那儿,却不离去。
「糟糕,这女的还不赶快走,她好象跟刑沅翚有什么深仇大恨,等下要是我被抓包就完蛋啦!」我暗叫事情不妙,平常最怕惹上这种凶女人,怎么倒霉事老发生在我身上?偷偷瞧了几眼她的面貌,险些令我叫出声来……她留了头俏丽的短发,穿著还满得体的,乍看之下倒与电视台的新闻主播有点相似,眉目之间的感觉像极了一个人……
那名女子良久方叹了口气,轻轻地说道:「刑沅翚,我想你一定是恨透了我,尽在『天籁』里面批评你、否定你的一切,害得你最后抑郁而终……其实我也不是有意要逼死你,你的才华真的很棒,只是……我不明白你何苦要钻牛角尖,害死了自己,我原没有那个意思的……」停了片刻,又道:「刑沅翚,今日是看在你已死的份上,我才来瞧上你两眼,反正你心中只有一个林芷湘,我恨你也是恨得要命啊!」说罢又是一口唾吐,「嗒」地一声喷在墓碑上,正中那个「翚」字。
「天籁」?难不成她就是那个叫「姜蕡」的女子?……我登时豁然开朗,相信这个猜测十之八九并不会错,可是她是这样一个厉害的角色……我觉得她对刑沅翚之间似乎不简单,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呢?不知如果用「爱恨交织」四个字来形容贴不贴切,尽管我并不了解来龙去脉,单凭片面之词来揣度是不很准的。
说真的,姜蕡的五官长得不错,轮廓清晰如画,除了年纪稍大了点外,若要说是诗桦,我一点也不会怀疑。
坟墓中又一次传出了声响,这回唤的是姜蕡的名字,不过听起来也有几分像是在叫我,总之模糊中顶多辨认出是两个字。始末我都没吭一声,只默默观察着姜蕡的动作:坟墓的盖子缓慢地移开,露出一个恰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我没看清楚是她搬动的还是自然打开的,她面色如土地一步便跨了进去。
我看着姜蕡的身子在我面前消失,才站起来走出草丛,回到坟前端看。只见坟墓的盖子上一个长方形的大孔兀自黑森森地,我从背包拿出手电筒往里面照呀照,连具棺材也没瞧见……刑沅翚死都死了,总不至于尸首直接丢在坟里,也不入殓吧?我有些好奇起来了。
坟内再也没有声音传来,那么姜蕡人呢?我跟随着她的足迹,同样地踏进了那个缝隙,里面是个长长的阶梯,直通往地下……但愿不是通到地狱,像她那么说话恶毒的女人,我看迟早得下地狱去被拔几次舌头。
一层层的阶梯又陡又深,感觉上像在当日的一场噩梦里,我无法判别下一刻钟自己将会到了哪个方向,是在阳界、抑是阴间?但觉愈行愈冷,宛若进到了冰窖之中,我的四肢身躯皆抖个不停,牙齿也格格打颤。抬头朝来路一望,就连坟盖上的入口也见不着了,若非脚下踏的是稳固实在的石阶,我真要怀疑自己悬在半空中了,想来这坟底是间石室才对。
「俊丞学长……我好……冷……」一个熟悉的声音自极深的脚底发出,这句话我仿佛曾在哪边听过?(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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