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zj895623(莫言)
整理人: zzz123654789(2004-03-29 15:08:18),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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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街口,看见华灯初上,车流涌涌,空气中的烟雾和人群的喧嚣。再回头,看暮色昏暗,小径深深,蓝色的酒吧和黑衣女子,渐渐沉匿与黑暗。
忽然觉得这一切好熟好熟,恍若许久以前梦中旧忆。迷迷朦朦。忽又不复存在,一切陌生。冰冰冷冷。
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似乎是想忘记什么。然后感慨,该回去了。
等等。身后传来急促而清脆的小女孩的声音。我知道是谁,我本不愿意见她的。
她走近我说,你的手帕。
我注意到她的手指,白玉似的美丽,捧着我用来给她包扎伤口的手帕。已经洗干净,还逸出清香。
我接过手帕,紧紧的篡在手里。
我好象是现在这个时代还用手帕的廖廖数人了。
女孩仰望我,眼神中已不全是冰冷。
再见。我说,我不知道对着这么干净却是冷漠的眼睛说些什么。
我叫冬。我们一定会再见的。她的声音是孩子的稚嫩,好听。
我的左边,跳动的左边忽的一下痛了。我惶恐了,心痛?!为那个五岁的孩子?!
回到我的宿舍,我立刻象一只虫冬眠一样的把自己深深的藏起来。 于是一些腐朽的气息渐渐包围我。被窝里特有的缠绵暖意很快的湮没着冰冷。我想人的本性是温暖的,就如冬日要生火一样。冰冷只是一种折磨与被折磨的清醒。
忽然的,刺耳惊人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我吓了一跳。我很是不想把胳膊伸出那种温暖。响了很久,我努力着,象是挣扎般伸出胳膊。按下接听键,却听见对方“喀嚓”一声挂掉电话的声音。
屋子里恢复宁静,我的胳膊裸露在空气里。我听的见自己微微的呼吸。
隔壁开始有隐隐的喘息,很倦迨又很模糊。有时候回来,见隔壁宿舍的门半虚半掩,隐隐传出声音,略一张望,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桌上的电视,一开一关,一闪一烁。我赶紧回到自己的宿舍,压抑激烈的心跳,装作无事。
想起美国的“透明人“,很喜欢。很早前,就和朋友们说:如果有一天可以透明,最想做什么。她们视我的眼神如异类。她们其实应该习惯了我的异类的。
我起床,工作,吃饭,睡觉。每天如此重复。还有每夜流血的嘴唇,每夜站立的冰冷。我越来越觉得冷。在11月底的初冬。我想我需要证实并不是只有我感觉冷。
于是,又到“有所期”,在门口遇见了冬。雪片一样的枯黄随着风打着旋落在她身旁。她的眼睛清晰的能倒影出她所看见的一切。包括我。
你来了。她看着我说。
是的,我来了。我试图对着她微笑,但我又觉得微笑是多余的。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表情,我觉得在这个孩子面前,手足无措。
你现在最好不要进去。
为什么?
因为我妈妈正在弹琴,因为我看得出你很冷。
我自嘲的笑。我被一个五岁的小女孩看穿,看透。不知是应该高兴,还是悲伤。
我就这样和这个小女孩对立着。过了好久。小女孩说,好了,你可以进去了。
我移动了有些僵硬的右腿,但不是进去。
因为我已经找到了比我寒冷的女子,一个年仅五岁的美人。是冬。她证实着我。我有卑鄙的幸运感。但我仍然无能为力。
幸运感,是的,我虽然冰冷着自己,但我还是相信有温暖,还是会去享受可能的温暖。那个女子,小小的瑟缩的美丽,在这个大而古旧的城市里,她知道温暖吗?
记得西安第一个飘雪的日子是11月中旬。我在有暖气的宿舍中,看窗外傻傻的追逐雪花的人们。
我在想自己的五岁。总在下雪的时候起的很早,在没有人走过的雪白里尽情的踩印着自己的痕迹,好象就表明是自己来过与占有过。
窗外一定好冷。我知道的,我对寒冷是可以不用触及就可以感受的到。 一株腊梅刹然怒放,四逸清香。透过宿舍的玻璃,钻进我的鼻子。
我忽然想哭,沉寂了多年的热血竟再次涌上心头。
这时,我想见冬。那个和我叫一样名字的女子,那个小小的冰冷美人。
雪还没有停,我站在街口,茫然审视眼前的空白大地。空间,不止是白雪的覆盖,还有翻覆的泥土与污浊。那些幽寂的小巷,宁静的旧宅,全都不见了。坐落在这里的“有所期”,只留下残埂断壁的废墟,与冰雪融合的泥水与空缺。
街依旧不停歇的喧嚣。人像空洞的没有知觉的动物,盲目游走。有学生样的年轻人在雪里大声的笑着,闹着。他们被冻的发红的鼻尖与哈出的气一样的热闹。
天地间好象只我一个人,默默的站立着。雪不会覆盖我。我不会寒冷。我只是没有机会对冬说:我有能力,我可以改变,只要你纪念,我就可以使你不再冰寒。
绝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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