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mohnes(b)
整理人: sisi8597(2004-04-14 07:41:47),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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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桦的气息有逐渐微弱的趋向,尽管怒气未消,在此当口也只得先救人才是要紧。我急忙抱起她满是泥泞、冰冷的身躯,缓缓朝大门走去,因为总不可能扛着这么大一个人爬墙的,才五十几公斤的我没那力气。
守夜的值班警卫看到我们如此狼狈、冒失地出现,很是惊讶地开了校门,问道:「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不知是否我太过敏感,我总觉得他的语气中有些鄙夷,或许是我们深夜孤男寡女行动的缘故吧。
「抱歉,出了一点事,她的状况不太好。」我礼貌地用眼神示意,指了指怀中昏迷的诗桦说道:「现在时间来不及多说,总之我得先送她上医院去。」说罢,我便匆匆走向先前停车的地方。
然而,她这个样子,如何乘坐机车呢?我倒有些为难了:这么晚哪来的出租车可叫?一时间也没办法马上联络到谁来帮忙,假使再拖延下去,恐怕……
我俯首凝视着她的面容,闭着的眸子垂着长长的睫毛,颊上如阡陌般散布着雨水,隐隐还有几道泪痕,失去血色的双唇张开了一条小缝,我感觉得出她仅依赖着那条小缝虚弱地喘息着。忽然有些不忍,我移开了目光,不敢再直视她,至少现在的她看起来很安详,但醒过来后,她却仍须活在恐惧之中。
「俊丞学长……我好……冷……」在我胡思乱想之时,诗桦竟呓语了起来,显然她还有一些意识。我忙摇着她,说道:「诗桦,你撑着点,我马上送你到医院去,你要扶好我!」并试着将她放下来,让她自己站着。
她勉强地靠在一旁的围墙上,我才得以空出手来牵车。待得在车上坐定,我左手一揽,扶她上了后座,将她的双臂安置在我的腰间,这才放心地发车离去。才蓦然发现适才在操场的那一剎那,我还以为她会就此死去,幸好事情并不如我想象中地糟。我反复思索着:「也许吧,她只是太累了,或是淋雨着了凉?」她无力地贴靠在我的背上,我担心她一个不小心跌了下去,遂也不敢骑得太快。
深夜的路很长,在滂沱中我的视线也变得模糊,浑身里外早已和雨水融合为一,而且不知怎地我开始感到前方一片迷茫,脑子里又昏又难受。
我有些莫名地恶心,胸中闷得直有股反胃想吐的冲动,但诗桦软绵绵的身子紧贴着我的背脊,使我不由得必须要说服自己清醒,若是有个分神造成了纰漏,会教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也忘了是如何能耐骑到目的了,整间医院只剩下急诊部的灯仍亮着。我火速停妥了机车,用臂膀环着她的腰际,半拖半拉地将她带进玻璃门内,搁在最近的座椅上,便迫不及待冲进转角厕所去。无论如何是撑不得了,我几乎连胃液、胆汁都给呕个精光,此般耗上了许久,我终于完全地虚脱……眼前只剩下一片片黑暗,整颗头颅仿佛要从中间被狠狠撕开,脚底已经全然失了知觉,我简直搞不清楚我究竟踩在地面、抑是云间……
我被一片刺眼的光亮给惊醒,是翌日早晨的事了。睁开眼向四下一望,白色的床单、白色的百叶窗,应该是病房里没错。这才想起昨晚在雨中载诗桦赶来医院的一切,但脑子仍是昏沉得很,我略感喉咙有些干渴。
正欲起身下床倒水来喝,我的被子却被盖得更紧了,有人在我额头上放置了一块冷冷的湿布,原来是琮岳。他并没发现我醒过来,径自走了开去跟医护人员交谈。我断断续续地听见了一些诗桦的情形,似乎她在经过急救后,虽已脱离险境,但精神依旧恍惚,也或许我听的不是很正确,因为他们讲话时的声量并不甚大,而且可能怕吵到我,刻意逐渐走远、出了房间。
「唔……」从隔壁病床传来一声呻吟,干扰了我的窃听,于是我将注意力转移了过去:是诗桦!她也恰巧转过头来,看到了我。她神色黯然,口唇微启,不知说了些什么,我完全听不见。
我使劲翻了个身下了床,但觉浑身酸软,仅能扶着床沿吃力地走动几步,趴到诗桦枕边,问道:「你说什么?」
诗桦用她纤白的手抚着我发烫的脸颊,说实在地我没什么多余的气力去思考或是阻止,便任由她低温的手指轻缓地滑过我的发鬓、颊畔、唇边……我不明白为何她要将食指按在我的唇上,然后深入几公分,沾了些许唾液,再放至自己唇边……反复了两三回同样的动作,她才开口回答了我的问题:「俊丞学长,我说,你不……不应该救我,不应该送我来的……」
「为什么?」我一阵晕眩,连讲话也觉得很是费力。她又徐徐地说道:「我心中好乱,我……是很想死,但是我又害怕……邢沅翚……他在唤着我、唤着晓妍……也唤着你……」
邢沅翚……这是我头一次完整地听到那位「翚」先生的名字,我是这么判断的,起初原本以为是个什么不认识的人,然则转念一想,大概十之八九没错。之后她果然用手指在空中写出了三个大字:「邢」、「沅」、「翚」。
霎时间,妒恨、猜疑、悲愤……种种复杂的滋味一涌而至,像有股被人安排、暗算的感觉,我一时也说不上该怎么形容,而诗桦居然能如此从容不迫地道出这些事来。「刑沅翚……他……是谁?」我咬着牙问出了关键性的一句话。
诗桦眼皮低垂着,摇了摇头,并没吭声。这一举动或许仅仅出于无奈,却有点儿没来头地触怒了我,身上衣裤犹沾着恼人的泥污,使我更加不快。
我不再搭理她的反应,硬是撑着站了起来,悻悻地大步迈出病房,直朝走廊底端前进。琮岳在门外与我擦肩而过,先是怔了一下,接着赶紧追在我身后,唤道:「俊丞,你去哪里?」
一半是基于赌气吧,我加快了步伐向前走,明知琮岳关心我、特地赶来医院照料我,但我隐忍着不便发作脾气,也就刻意不想让他追上。我漠然地扼下了一句短短的言语,算是我对他最大的客气:「没去哪,散个心而已。」
琮岳自然了解我语中的不悦与烦躁,依然跟在我身后走着,一面道:「俊丞,我晓得你心情不太好,可是你在发高烧呀!你昨晚淋了雨,感冒得这么严重,我看到你留了字条,猜想你会来医院,所以我一早就赶过来了。明天晓妍的丧礼你还要赶去吧,身体若是搞垮了,你怎么行?」
他说出了「晓妍」二字,对我而言等于是打了剂定心针,我不觉放慢了脚步,犹豫了一两秒,却逞强地说道:「放心,只是走走,没问题的。」但说这话的瞬间我又感胃中一阵激烈翻搅,干呕了几回没东西可吐,胸腔只差没立时爆掉。
「你不要再逞能了,算我拜托你回去躺着休息可不可以?」琮岳一个箭步挡到我面前,双手按在我肩头上,语气既是担忧、又是惶急:「你不知道自己之前在急诊室旁的厕所昏倒了吗?都病成这样子,你还不懂得照顾自己吗?」
面对他极度地关切,我有些手足无措,想哭、想喊、想说话、想叫……我正思虑着该说什么,嘴却张着合不拢、也发不出声──迎着我们走过来的那人真是面熟,出现在琮岳后方数公尺处,我认得那张面孔:微长、像萧邦一般的头发,轮阔略深的五官……总归说,我瞧得出来他是邢沅翚没错……﹝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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