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mohnes(b)
整理人: sisi8597(2004-03-17 05:27:57),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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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台钢琴内部就像是个无底洞,洞中呈现一种与琴房日光灯所闪的相同的怪异颜色,并且有许许多多符咒般的陌生文字,有如无数只蝌蚪般地游移在其中,我很快认出那些文字与晓妍乐谱上的一样。
诗桦忽然用双手捂着口鼻蹲了下来,我也同样地难以呼吸,不论再怎么用力地大口吸气,却仿佛与外界隔绝了般,有股强大的压力挤着我的胸口,使我根本无法吸进或呼出任何空气。我知道这样过不了多久,还来不及逃出琴房,我们两人都将会气绝而亡,于是我迅捷地也蹲了下来,扳开诗桦的手后,将嘴凑到她的唇边,猛力地交换彼此口中的气体。她也正承受着与我同等的力量,因此这是唯一能够撑着活命的办法,如果不想就此窒息的话。
确定呼吸稍微通顺,我们维持着口对着口的状态再度站起来,仔细观察着琴箱中的变化,好奇这个无底洞的另一端,会是什么样的天地。我一眼望见不远处的柜子上放着一把大提琴的弓,便靠近将它拿过来,往钢琴里面试探。
说也奇怪,那把长长的弓伸进了浅浅的琴箱,竟然像是泡进了水中一般,弓毛松了开来,而且我差点儿抓不住弓杆,它沿着一个极不规则的方向,被那些文字吸卷了进去,最后消失在其中。
若非亲眼目睹,我是打死也不会相信会有这种事发生,然而那把弓确实是从我手中被这台钢琴吞了去,不,应该说是琴箱中那另一个世界的引力吧。我感觉到那股引力持续在增强,几乎快要把我与诗桦两人也吸进琴箱中,我急忙退后几步,但已被牵引得连移动脚步都有点难。
诗桦伸了一只手到后方琴键部分,试图再弹几个和弦,这时琴音却变了。在琴箱深处,有许多细微混杂的声音交错在一起,俨然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样,它的频率忽高忽低,令人听了头痛欲裂,我们俩不由得松开了彼此,拚命地用手抱着头。这种声音虽然并不甚响亮、清晰,却占据了整个脑海,无论怎么捂住耳朵想要抵挡,依然回旋不断,像是硬要将听者的全身活活撕裂似地。
我觉得脑袋快要炸掉了,再加上不能够呼吸,根本没办法称得下去。因此,我匆忙拎了东西拉着诗桦冲往琴房门口,大叫:「诗桦,这儿我们不能久留,快走!」两人头也不回地狂奔,连灯也忘了关,只想着赶快离开这间不干净的音乐馆,再也不敢待下去了。
感觉上,音乐馆的走廊与楼梯,都变得好长,看不到尽头,而且一片漆黑森冷。跑了好一阵子,总算见到一丝黯淡的光线,我们遂朝那个方位前进,直接冲出黑暗为止。当我们确定安全而停下脚步后,瞧了瞧四周景象,万里无云,皎洁的月色洒落在地上,这儿却不是新校舍楼顶是哪?
一旁的诗桦张望着,缓步走到阳台栏杆旁,俯视着校园及都市的夜景,一语不发。此时晚风阵阵徐来,整个校内校外的天地间,都仿佛沉静地入睡了般,一片阒寂、清寥。我默默地看着她的身影,隐隐察觉她的肩头微颤,便走上前去问道:「诗桦,你冷吗?」
诗桦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反问道:「俊丞学长,现在几点了?」也许刚才的经历使她心有余悸,她的态度跟语气都有点怪。
我低头看了看手表,上面指着现在时刻凌晨一点整,连我自己也吃了一惊:「啊,已经一点了,我送你回家吧,怎么这么晚了?」难怪到处会如此安静,原来从我们进入音乐馆之后,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过了这么久的时间。
这里是七楼的楼顶,我也不晓得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当然一楼的电动铁门早已上锁,我们只好先爬楼梯到二楼,再从窗台爬到红楼走廊顶上,从另一栋较矮的校舍跳下来。第一次在三更半夜的学校里逗留,有点清爽,又略有点夜里作贼的罪恶感,我们还必须爬墙才出得了校门呢!
隔天﹝应该是今天啦﹞我到学校去找诗桦,才听说她生病请假在家。我想起她还在发着高烧,却跟着我东奔西走,寻访晓妍死去的原因与谜底,纵使她是出于关心好朋友,但我感到相当地过意不去。我找了跟我同班的死党──琮岳,下课后跷掉补习班的课一起去探望诗桦,他一口便答应了。
可是到了诗桦的家,她妈妈却告诉我,她持续着高烧不退,而且神智有点恍惚,送到大医院去也诊疗不出病因。禁不起我再三地追问,才得知她被留在加护病房观察,可能要花上几天。
这段期间,晓妍的乐谱一直收藏在我书包里面,自从经过那次音乐馆探险之后,我始终不敢将它拿出来看。总觉得那本谱子怪阴寒的,我自己都不太敢碰它,有一次却不小心忘在化学实验室里,我想起来时已经过了两天。
「俊丞,今天你要去补物理吗?」刚上完体育课,琮岳一面换着衣服,一面问我。我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正要从书包里拿出矿泉水,才蓦然发现晓妍的谱子不翼而飞了:「糟糕,那本谱子呢?」
「什么谱子啊?」琮岳一脸疑惑,我还没解释便拉着他的手说道:「先别问,快陪我去实验室一趟,我想起来了,上次我把晓妍的谱子跟实验记录簿放在一起,结果就忘了带回教室。」可怜的琮岳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被我一路拖着走:「干什么啦?反正你女朋友是音乐班的,那个谱子又没人看得懂,不会有人要偷啦!」
「拜托你就陪我去一趟,那本谱子很重要,我到时候再慢慢跟你解释嘛!」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琮岳拉到了科学馆,实验室的门被锁着,我一眼便望见那本乐谱仍好端端地搁在讲桌上,实验记录本的旁边。
我朝实验室里指了指,说道:「谱子在那里呢,我们要怎么拿?去跟负责的老师讲一声吗?」琮岳一肚子火还没消,没好气地回答我:「废话!不然你要拿个鬼喔?走啦,去找老师!」换他拉着我到办公室去。
这个时候,实验室的门却自己打开了,可能是有工友在里面罢,于是我们便走了进去:「对不起,我们的东西忘了拿!」
我走向讲桌的时候,心中只是挂念着那本谱子,可我似乎感觉到,有个穿著白衣黑裙的女孩在我进门的剎那,与我擦身而过。「嘿!她不是你马子吗?」琮岳陡地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我冷不防转过头去一看,一个身形酷似晓妍的背影恰从门口消逝,我正待开口叫出她的名字,登时又想起她已经过世。
「别开这种玩笑,晓妍已经走了!」我说这句话的感觉着实是百味杂陈,尽管我也很想相信方才真的是她。但,人都已经死了,又怎么可能会复生呢?她的柔怀不再温暖、眼眸也不再灵巧,现在的她只是具等待下葬的冰尸而已……
「嗯,对不起……」琮岳也觉得自己说得过分了点,连忙向我赔不是:「我一时忘记了,因为刚那个人实在长得好象……」想想他应该也不是故意触到我的痛处吧!「算了,我们赶快拿了谱子回教室吧,下一节快打钟了。」我加紧脚步走到讲桌边,正要将乐谱拿起来,十分讶异地发现,在它深灰色的表面上,居然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寒霜……﹝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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