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icesky_84223(玉蝴蝶)
整理人: byebye(2004-02-22 17:20:48),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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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篇四《多少恨》
这是按剧本改写的小说。爱玲先写了剧本,后才有了小说。卅十年后又做了后记。想必看来,她总是对有些事情放心不下。她离走大陆的时候,那些文稿都没有带出来,后来是通过邮寄回到她手里的,老了的时候,再看看自己1945年以后的作品,总是吃惊不已,为什么会写坏成这样。她不是自谦,按照她作品的发展成熟脉络,45年以后的五十年,实际意义上的作品不多,更不要说精品了。她被各方认定的真正创作时期只有两年,即1943到1945,其间为大家所熟悉的《金锁记》,《红玫瑰与白玫瑰》,《倾城之恋》等皆在这段时间产出。
说到这篇多少恨,让我想起现在常见的第三者插足。可这故事毕竟背景不同,原来的家庭按照旧式婚姻结合,并不幸福,遇到有文化如家茵这样的女子,彼此情谊相投,自是外人看来,不觉得破坏了什么他家的幸福,反而该是拍手称快。但爱玲依旧是不会给我们一个好的结局。家茵受不了宗豫的妻子哭爹喊娘,要死要活般的纠缠,亦不想让自己多事的老爹再牵扯他的生活,隐瞒去处,编造了谎话,最后离开了。这终是一段没有结果的爱情。很惆怅,但司空见惯,偶尔会为男主人公遗憾。
“宗豫掏出手绢子来擦眼泪,忽然闻到手帕上的香气,于是他又看见窗台上倚着的一只破香水瓶,瓶中插着一枝枯萎了的花。他走去把花拔出来,推开窗子掷出去。窗外有许多房屋和屋脊。隔着那灰灰的,嗡嗡的,蠢蠢动着的人海,仿佛有一只船在天涯叫着,凄清的一两声。”(P142)
爱玲的结尾,是她的小说中,最让我回味的部分。串联着以前的那个场景,破碎的香水瓶再次出现了,物象的转移在空间里有着恒定不变的姿态,而人的心情却在处及到相同的物象时,发生剧烈的变化,没有显摆出来,沉默把那种感情压抑下去,带来更大的冲击。爱玲的叙述总是以平静如水的态势,感情的波动也是低低的围转在一个水平上,当你以为幸福将在他们身上悄悄降临的时候,她笔锋一转,矛盾显山露水,自是再也不可能幸福了。
彻底的悲观主义者,还保有着不彻底的同情。让那些在她手下创造的人物,在时光的漫漫长河里,以衰老,颓败,以怀念和悔恨来疼痛自己的余生。场景就像是摆在人间短暂的宴会,我们在前赴地狱之前最后的晚餐。爱玲摆动的那些场景,看起来置身其中,荒凉无比,恐惧不已。甚至不敢回看自己的侧影。
“坐在沿墙的一溜沙发上,那里的灯光永远是微醺。墙壁如同一种粗糙的羊毛呢。那穿堂里,望过去有很长的一带都是暗昏昏的沉默。有一种魅艳的荒凉。”(P122)
那个场景是不多见的欢乐,恋爱的萌芽已经在暗夜里茁长的成长。可场景却是如此的反衬,丝毫不见到希望的光能够穿透世俗的黑洞。
摹状人物的神态情色,语言似乎都是违心的,真正只在表情上,有印照着前世今生的感觉。
“滟滟的笑个不停地从眼睛里满出来,必须狭窄了眼睛去含住它。”(P130)
“她到底决定了。她的影子在黑沉沉的玻璃窗里像沉在水底的珠玉,因为古时候的盟誓投到水里去的。”(P138)
爱玲对于细节上的捕捉,真是个天才。现在的很多作家虽然回归简单的语言,使故事里的人物显得丰满,情节变得有张力。但说到底,他们还是不够敏锐,无法把生活的原色再加上一层五光十色的泫然。自然看上去的平淡,与爱玲克制人物感情的平淡,多是不同,也有距离。
这千千万万的多少恨,在平常人的故事里上演又落幕。
爱玲只当自己已经萎谢了,为了这个不自知的胡兰成。
在《今生今世》里,胡兰成写道:
“我们虽结了婚,亦仍像是没有结过婚。我不肯使她的生活有一点因我之故而改变。两人怎么亦做不像夫妻的样子,却仍然一个是金童,一个是玉女。”
胡兰成到底是高看了张爱玲对他的感情。她也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见异思迁的事情怎能不让她源源不断的生出恨意。
多少恨,在多少年之后,你们皆以作古,却变成了一段传奇。
这恐怕是谁也想不到的。只有上帝在一旁偷偷的笑着我们。
未然 04/02/07 1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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