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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zj895623(莫言) 整理人: zzz123654789(2004-03-05 20:19:27), 站内信件 |
| 我喜欢这样的感觉：必须是一个温暧的下午。阳光象背景音乐一样地展开，微风是不能少的。因为对于我来说，微风是往事发出的声音。我坐在淡蓝绒的沙发里，喝一杯柠檬汁，抽烟，削苹果，在房间里走来去。我等待，我不安，仿佛在一片悬崖前面的跳跃。
我怀着一种神圣的心情，铺开稿纸。我没有立即去写。这时的心情，一如西川诗中所写的："于是你自己就变成这株羊齿草/被一只羊羔扶起，犹豫再三舍不得吃掉。"我写下一个字。我就控制不住自己地写下去，我不知道到底会写下什么，我一无所知，我象一只等待猎物的豹子。我专注，我忘记了自己。我写下了一行，另一行就己经在前面等我了。 我一直感觉，一个词的出现和一场爱情的出现一样迷人，一样神秘，一样不可言说。世界是不可言说的，但我们却可以试图言说。我写下了一行，又一行，每一行都是一级阶梯，通往宫殿的深处。水绿色的方格，对于我来说是狐狸的脚印，而我就象一缕光线一样舞蹈。我喜欢方格，对于我来说，方格意味着一种情绪，一种节奏。它让我安静。安静。再安静。只有这样你才会听清 楚最深处的声音。我很难想象没有方格的写作，它总是让我心慌，让我感觉正掉入一个无底的深渊。 我快乐，因为对于来说，写作永远是一种冒险，我的快乐就是冒险的快乐。没有比写作更让人快乐的事了。每一点快乐，都能增加我的信心。我压根就想不起信心这个词，我想这个时候才是真正感觉到信心的时候。你完全可以把自己想象成海明威，福克纳或者杜拉斯。我曾不止一次地说过，阅读中丧失的自信，在写作中获得。博尔赫斯说，文学必须是一种幸福的方式。而在我 看来，要让别人幸福，首先在让你自己幸福。这里没有什么黑色交易，对于读者来说，他完全可以说你一文不值。 我总是愿意把写作的过程，比作木马旋转的过程。表达的快乐，从本质上来说，是作为中心的快乐。此时此刻，我是自己的中心，我是世界的中心。写作时，一个作家的幸福是国王,乃至上帝的幸福。他拥的玫瑰，钻石，青铜，星宿和荣耀。如果还能找到小学二年级时我的那本毛边练习本，我就可以找到当时的杰作。一些小人，一些房舍，一些只有我自己知道的情节。我乐此不疲，疯狂，近乎不可理喻。但是对于来说，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发自内心的快乐。 说到底，每个人都是一种病，而让她快乐的方式，就是拯救她的唯一方式。有人通过杀人来拯救自己，有人通过出卖身体。而我只能选择写作。写作的方式就是生活的方式，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当然，写作也不是单纯的快乐。写作的力量说到底是孤独的力量，因为只有孤独才会让你发出自己独特的声音。写作也是爱的力量，因为只有爱，才会给作品永恒。写作也是一个不停绝望的过程，虽然你想不停地肯定自己，但事实上你却要不停地否定自己。因为写作只有在攀登中诞生。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没有无限地绝望，就没有无限地热爱。因为热爱而绝望，又因为绝望而热爱。 写作说到底是一种甜蜜的绝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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