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hsq222777(一个过客)
整理人: caozhengyou(2004-01-22 06:46:36),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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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春联
父亲没上过多少学。小学毕业后考取了县粮食学校，却遇上爷爷奶奶病重，哥、姐都已在外成家立室，家里只剩父亲一个晚辈。父亲毫无怨言，在家默默无闻地赡养二老。
丧失了去学校继续读书的机会，父亲仍然热爱学习。他的算盘打得一级棒，他买来农学书钻研科学种田。尽管他迄今为止也没有考个珠算等级证，更没有种出七八百公斤的南瓜，我仍然敬佩他、欣赏他，尤其是他的毛笔字和他的春联。
记得父亲最爱写的一个字是“红”，只是不知道这“红”字代表的是他初恋情人的名字呢？还是“红色政权”、“一颗红心照九州”的意思，没敢问他，当时尚小。
打我记事起，每年的农历腊月三十早上，父亲会很郑重地在那张红色大方桌的四周摆上酒杯，搁上碗筷，逐杯斟上酒，然后取出一挂鞭炮，噼哩叭啦响过之后，父亲把酒杯里的酒弧线状地洒在地上。“各位列祖列宗，爹、妈，大年三十团年了，您们喝酒吧！九泉之下，请保佑您们的子孙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做这些的时候，我看见父亲眼中隐约有波光闪动。
祭完祖，父亲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红纸，用他粗糙的手测量后裁成条，又把那些条状的纸折成七个、九个，或者十一个的方格。
母亲端来热气腾腾的米汤供父亲润笔。父亲就写那个“红”字，楷书、行书、椽书、隶书。看看毛笔润得差不多了，父亲便开始写大门的春联。“春雨知时滋万物、朝阳有意暖千家”、“山河好风光百鸟争鸣花似锦、中华多俊杰群英奋发气如虹”，父亲脑子里的春联总是绵绵不竭。
然后写厨房的春联，“香飘万里迎宾客、色泽四野待亲朋”。刚一罢笔，母亲便乐开了怀，哪管它墨迹未干，一路小跑到厨房把春联贴上。“香飘万里”、“色泽四野”，我知道这是父亲对母亲由衷的赞赏，也是他对母亲最浓烈的倾慕、最真挚的爱意。
念初一的那个春节，父亲像往年一样祭了祖，拿出笔墨纸砚，我在一旁看着，他却没有动笔。他说他老了，手乏笔疏了，要把毛笔交给我，我顿时感到手足无措。母亲和姐姐们都在一旁望着我笑。写就写吧，我硬着头皮提起毛笔，真有千斤重啊！父亲便一笔一划地教我。
等我写得也算流畅了些，父亲就在一张白纸上写下春联，“苍松实干生千叶，渤海虚怀纳百川”，我知道父亲有所指，因为前不久班主任刚刚做过家访，听母亲说班主任说我太骄傲，甚至有点瞧不起老师了。我一边写，一边回忆自己的种种不是，心绪潮涌。
好不容易写完，父亲搬来木梯，要我把春联贴到大门两侧。等我把这些做完，我突然发现母亲、姐姐们，还有父亲都“不怀好意”的笑，我也羞红了脸。
此后一连几个春节的春联，都是父亲出联我捉刀，“虚心竹有低头叶，傲骨梅无仰面花”、“书为至宝终生用、心作良田万世耕”，父亲以他独特的方式教诲着、影响着他的孩子。
参加工作以后，春节的假期不再有做学生时那么长，回家匆匆，离家匆匆，没有时间去写春联，总是上街买副对联张贴罢了，既简单又省事。面对金光闪闪、妙笔生辉的春联，我发现父亲已没有了昔日的欢颜……
2004年1月12日 星期一 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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