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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冰焰 [下]
发信人: kiki7575(天蝎蝴蝶.花魂)
整理人: supraboyqd(2004-01-19 22:34:25), 站内信件
第一次遇见雪的时候,她就在喝这种液体。还抽烟。在马戏团附近的酒吧里。 
  在醉了之后的幻觉里,我似乎看见眼前的人就是泠。我紧紧抱住她,吻她。我哭了。我对她说,泠,抱抱我,我想你了。 
  眼前的泠再次诡秘却漂亮地笑,然后,搂着我,轻抚我的额头,说:凇,你要快乐地活下去。 

  雪问我,人的天性就是杀戮吗? 
  不是。 
  那你的手怎么染满鲜血? 
  我,我不知道。 
  看,前面有个人类的小孩,很像你。他真可爱,傻得可爱。 
  是吗?真的有点像。 
  然后,我把那孩子杀了。他的血喷出来的时候很好听,像风声一样。 

  雪问我,你很老吗? 
  不是。在握的族人里,我算很年轻。 
  那你怎么满头白发? 
  因为我的祖先也是满头白发。 
  就像我与我的祖先那样,满头都是黑发? 
  是的。 

  雪问我,你喜欢有雪的冬天吗? 
  不喜欢。 
  那你喜欢有我的冬天吗? 
  喜欢。 
  那你刚才为什么说不喜欢? 

  忘记何时起,开始讨厌下雪的冬天。白的雪花总是烦人的飘落,飞舞,然后停在我的头上,我的肩膀上。它们似乎从不厌倦,千年万年的冬天里,都是相同的飘落,相同的飞舞。从不改变。 
  雪却要问我,喜不喜欢有雪的冬天? 
  我不知道这是一个双关语,只是答不喜欢。 
  然后,雪哭了,伤心地哭,泪水如珠子般落下。她说,你怎么要说实话?他怎么偏要说谎话? 
  那一刻,一只花蝴蝶抖动着翅膀落在我的面前。我触摸着它彩色的双翅,想起那只停在她墓碑上的白蝴蝶。相距亿万光年,即使色彩相差甚远,可蝴蝶还是蝴蝶。 
  我心里想,是呀,我怎么要说实话?她怎么偏要说谎话呢? 

  我曾经见过冰焰花的火焰,真的,我真的见过。泠搂着我的时候,说了这句话。 
  当时,我只以为泠在说笑,说,冰焰花的焰美吗? 
  很美。那是一种深寒里跳跃的蓝色火焰,却银白如雪。泠轻抚我的额头,说。 
  你是什么时候看见的? 
  就在刚才,你在我怀里睡熟的时候。 
  我怎么没有看见? 
  因为冰焰花的焰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能看见它的只有住在天国的人。 
  我也想看看冰焰花的火焰。 
  不!我不许你看!泠激动了,紧紧地抱着我,亲吻我的眉毛,然后说,你还不能去看冰焰。要去,只能我代你去。 

  直到我遇到那个白衣女子的时候,我才明白泠为什么要骗我。 
  就在我杀死最后一个人类士兵的时候,起了一阵奇怪的风。风旋转着,然后,由风影里走出一个手执古木权杖的白衣女子。她还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 
  我对那个小孩笑了笑,说,小朋友,你跟我很像,你真可爱,傻得可爱。 
  那小孩眨着明亮如星的眼睛,吮着手指问我:大哥哥,你穿得那么少,不觉得冷吗? 
  不冷,因为我喜欢它。 
  那你快乐吗?你会经常快乐得暗自傻笑吗? 
  我看了看身旁遍地的鲜血,雪染红了草地,染红了我的心。我一边抚摩着手上的雪吟剑,一边回答:五十年来,我从未真正地感到快乐。 
  那你真的跟我很像。最近,我也不高兴,心里总是伤心的郁闷。似乎某个非常重要的人突然离开了我,永远地离开了。可我,却想不起她是谁?啊!我的心又开始痛了…… 
  小孩说着话,却突然痛苦地捂住心,然后,倍受煎熬。 
  他身旁的白衣女子搂着他,轻抚他的额头,说:晴,别怕,有我在的时候,你不会再受到伤害。 
  看着眼前的画面,突然间,我泛起一股熟悉而亲切的感觉。哦,对了。在我母亲死的那一天,泠也曾经这样搂着我,轻抚我的额头,然后说了同一句话。此时,我的心。也开始撕裂的痛。我强忍着心中的痛,举起雪吟剑对着小孩,说,小朋友,让我来帮你解除痛苦吧。 
  你敢?一直沉默的白衣女子喊了一声,跳出来站在小孩的面前,眼里闪着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知道,她要保护她生命里最宝贵的东西了。 

  在一个白沙滩上散步的时候,雪问我,你生命里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 
  我止住步,看了看寒冷且阴郁的海面,说,以前曾经有过,现在却失去了。 
  雪调皮地看我,说,那究竟是什么呀? 
  我感受着海风袭人的温柔,心里却是无比落寞:命运将它由我怀里抢走,却吝啬地不再归还。如果我可以选择,我宁愿命运从不出现。可是,我不能选择,我的魂早已失去。一同失去的,还有我曾经辛苦守护的幸福。 

  看着眼前手执古木权杖的白衣女子,看着她金色瞳子里的一丝苍凉,我想起曾在冰族皇城里遇见的那个龙族特使,三十二年前在海边遇见的一个人类男子,他们是多么的相似,一样的眼神,一样的落寞,一同失去了对幸福的美好向往。 
  那一刻,我想,其实我和他们一样,幸福总是与我们擦肩而过,在我们还未来得及牢牢抓住它的时候,它就已经与我们背道而驰,如流星般消失在漆黑的夜空里。永远地,消失了。 

  即使是三十二年后的今天,我仍可清楚地记得那一分钟所发生的事情。那一段时间里,雪的身体总是如雪的虚弱,似乎只要轻轻一碰,它就像松枝上的积雪般跌落,涣散,然后毫无声息地躺在地上。 
  接连的几天,我都日夜陪伴着雪,无论多困多累都不敢合眼小睡。生怕何上眼后,再也看不见雪晶莹的眼神。 
  雪痛心我的操劳,虽然她不说话,可我仍由她的目光里看到愧疚。我抱着她瘦弱的 身体,说,别怕,我就在这里,没有人可以伤害你,没有人能带走你。 
  尽管如此,死神还是轻易就将她由我怀里夺走了。就像夺走泠的生命那样。 
  她走的时候,最后一次捏住我的手指,像母亲关爱儿子般嘱咐道,凇,你要快乐地…… 

  三十二年前一个微风荡漾的夜,夜空有几颗星。那一夜,是雪病逝的第四十五个夜晚。我独自来到这片寂静的白沙滩。沙滩的灯塔旁站着一个男人,他正孤独地遥望海的远方。 
  我悄悄走到他的身旁,细心地观察他。他可以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神态自若目不转睛地看着远方。 
  过了片刻,他回头看我,黑色的眼睛里尽是困惑与幽怨。他对我说,知道此刻的海正在想些什么吗? 
  我摇头。 
  他在想,该如何夺回原本属于他的一切,包括他的新娘。 
  他的新娘怎么了? 
  男人没有回答,看着我留在沙滩上的一长串脚印,然后说,知道她最后跟我说了些什么吗? 
  我摇头。 
  她用明亮如星的眼睛看着我,楚楚的脸上现出一丝忧伤,她说,海边的小屋已经盖好,可我永远也没有机会进去;你在我心里盖的房子,已经被命运的洪流吞没…… 
  接着呢?接着她说什么? 
  接着她说,我有我的命,你有你的命,其实,我们都是命运的傀儡,命运的绳索从来就不在我们手中。 
  一阵飘然而至的海风打断他的说话,他仰起脸,看着明媚晴朗却从不温暖的天空,又自言自语道,答应我,你要快乐地活下去。 
  我不知道他是否向每一个路人都说了同一番话,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说些什么。可我,却突然觉得自己跟他一样。一样的可怜。 

  有阳光却从不温暖的天空上飘着白云,碎裂的,宛如家乡的冰土。我看着碎裂,静静地发呆。然后,站在前方的白衣女子问我,你在想什么? 
  我瞅了她一眼,右手抓住的雪吟剑斜指地面,说,我想,我的记忆究竟消失在哪里?你能告诉我吗? 
  那些记忆是多少年之前的? 
  五十年吧,大概是五十年前。又或者七十年前。 
  白衣女子静默地看了看我,手中的古木权杖微微向后拉回。 
  其实,五十年也不是很长的时间。可我却忘记许多,忘记许多曾经是我最重要的记忆。我也忘了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忘了怎样杀死这么多的人类,还忘了你是谁? 
  你从来就未曾记起我,又何来忘记呢? 
  哦,是这样的吗? 
  是的,是这样的。 
  小姐,你能告诉我,我究竟是谁吗? 
  你是冰族守护者。凇·苏鲁巴特尔。英雄之子。 
  你是谁?我怎么要用剑指着你? 
  我是凡尘俗世里的一粒沙尘,浩瀚天地的余孽,这片土地多余的人。 
  那个小孩是谁? 
  你准备要杀的人。 
  我为什么要杀他?我跟他无怨无仇,他又那么的可爱,我为什么要杀他?而且,他跟我那么的相似,我为什么要杀他? 
  就因为你们太相似,太相似了。 
  这就是原因? 
  这就是原因。 
  那好吧。我要杀他了。 

  我再次动了杀念,向那个小孩动了最后一次的杀念。 
  周围的风旋转起来,肆意地扬起地上的尘土,却像被人操控似的,不断绕着我旋转,加速。 
  与此同时,那个小孩的额前出现一个散发银白光亮的六芒星,我知道,今天就是命运终结的日子了。 

  当我射出的冰霜三尖刀被小孩震碎的时候,我仿佛回到四处是白色冰土的家乡;当那些碎的冰晶刺破我的护罩的时候,我仿佛听见冰土碎裂的清响;当冰晶穿过我的胸膛鲜血如涌泉般喷发出来的时候,我仿佛听见亚托雪山上最优美动听的风声。 
  然后,小孩头上的六芒星发出更加耀眼的光芒,那一刻,我终于看见那些蓝色冰焰花的银白火焰。绽放在小孩的头上,银白如雪,六角的晶莹。我终于知道,冰焰花为什么会是世上最美的花了。 

  当我所看见的世界开始变黑的时候,泠和雪出现在我的身旁,她们苍白却漂亮的笑,然后搂着我,轻抚我的额头,说,凇,天黑了,我们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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