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mollon(默岚)
整理人: sweetarain(2004-12-18 10:29:21),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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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西亚人》原名《在加西亚选择死亡》
此为第一章《K的两点》共11节
部分文字引鉴了本人以前的作品,特此声明
6
深夜一时。漫长的饭局终于结束。
但是真正的聚会正准备启幕。
我们六个人走出餐馆,夜空中繁星闪烁。
阿原在康德的搀扶下喋喋不休。他诉说着他一年来的经历,那些发生在不同城市和大巴上的故事。那些男人和女人。还有那些眩目的梦境。
我们准备去哪里?我问美汇。
加西亚酒吧。美汇微笑的回答。她的长发被夜晚风吹起,飘散的发稍如同暗域的游鱼。
我们经过三经街的天桥。六个人的脚步让天桥上的钢板发出清脆的响声。寂静的夜开始变的动听起来。
加西亚酒吧。
巨大的霓虹灯附着在外墙上。灰白色的外墙面在地灯的映照下别有一番韵味。
美汇推开棕红色桃木门,我们鱼贯而入。
一个弯曲的走廊,廊壁布满了特制的不规则突起。
上面悬挂着一些小油画,扭曲抑或冷漠的面孔,燃烧的裘尾花,旋转的星空。
往里面走,视野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圆厅。球型的天拱,数目繁多的探照灯摇摆着向下面投射。不同的色彩无预兆的出现,扫射过混乱的人群,然后又瞬间消失。人们疯狂的跳跃着,呼喊着,整个大厅弥漫着汗液和香烟混杂的气味。
我们从人群中挤身而过。
HI,美汇。调音台的DJ向这边招手。美汇的向他微笑。
我们从旋梯登上二楼。找到一张空着的席位坐下。美汇向身后二楼的吧台打了一声清脆的响指。一个英俊的男服务生走到近前,弯下腰。
老样子,一杯红焰。是么?
不错,美汇侧过脸微笑着望着身后的服务生,用修长的手指节在他的脸颊蹭过。然后回过头来问,你们要些什么?
我要一杯轻舞飞扬。可可边说边点燃一支纤细的香烟。
我们来三杯冰镇啤酒,康德用手指指莱和阿原。
这位先生,您想点些什么?服务生轻声问我。
我?来杯冰水吧。我将食指交叉起来。
给他加两片柠檬,美汇对我笑了笑。我略微点头表示谢意。
在二楼可以清晰的看见下面混乱的人群。他们在驻场DJ的带动下制造着一波又一波高潮。两位身着黑色紧身皮衣的女郎在领舞台上疯狂的晃动着她们的长发。
我突然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眼前的景象开始迷离旋转。
7
那巨大的蓝色是什么?
我的身体轻盈,深陷这片未知的蓝。
远方似乎有海涌的声音。
我坐在高高的护堤上,护堤这面是无声的城市森林,护堤那面是夹杂着些许琐碎声响的宁静的海洋。背向着撒播着桔黄色路灯灯光的街道,双眼,静默的望着那兰黑色浩瀚的世界。
那是浩瀚的海洋,浩瀚的让我感觉到无助。暗夜的笼罩下,翻滚着,腾霄而起的浪花,拍打着模糊的海岸。细碎的声音静静的穿越过我旱地的耳鼓,一丝丝隐隐的疼痛,持续的扭住我的神经。
闭上眼,那从远处飘来的湿气在我身体周围弥散开。
我不再是我。我是神秘湿地等待绽放的一朵蓓蕾。
沐浴着那温湿的雨,在心中重复着生命的喜悦。我的每一束脉络中都流淌着咸咸的血液,他们在我的身体内升腾、翻滚着,将我引向极乐的彼岸。
那里有熟悉的味道,海水象是温柔的手摩娑着我的面颊。不知名的鱼儿结伴的从我的叶间穿过、嬉戏、亲吻。
我在流淌的水中渐渐绽开每一蓓片,嫩红色的瓣儿绽开祥和的笑颜,蕊须摇曳着,欢舞。海水浸透我的身体,在我的每一个胞体内流动。意识恍惚,灵魂睁开了久必的眼。
天堂之花,海水弥漫。
又成了一条鱼。蕊须幻化成触须,蓓片幻化成腮,叶片幻化成鳍。闪动着自己梭型的身体,感知着海水划过我背脊流线的消逝。
海洋是神秘的,陌生的生命会突然出现,擦身而过,再突然消失。这一段旅程,仅仅是为了相遇再分离,仅仅是为了重复生命深处那把握不住的未名伤痛。
海底美丽的蓓蕾在绽放,似曾相识又记忆不起。
头顶上的那片天弥散着浅蓝色的光影。我在想,那浅蓝色的天外是不是还有另一个陌生的世界。那个世界的天空,是不是也弥散着浅蓝色的光影。我的眼里渐渐流出了咸涩的液体。但是,很快的,他就汇入宁沁的海水中,随着律动漂远。
这是何其神秘的世界。没有喧嚣和浮华的世界。
我的灵魂在这里出窍。曲折,洄游。它张开巨大的双翼,带动着肉体飞翔。脱离海洋,进入那道美丽的浅蓝光影。纷繁的晶莹颗粒在我的四周飘浮。圆滑的弧线,将浅蓝光影以各种不同的角度反射。美妙的声音响起,似乎是无止境的甜美诱惑。
所有的痛苦都失去了,曾经经过的生命都丧失了踪影。
这里是极乐的浮屿。
这里是极乐的浮屿。
那,彼岸在哪里?
8
当我远离了浮屿,加西亚仍陷在喧嚣中。
美汇斜躺在对面的皮椅上,双眼惺忪。可以看出她正在经历一场与我近似的历程。我欠身坐到她的身边。
美汇,我看到了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她睁大惺忪的眼睛,怔怔的看着我。
我用手指在半空中划出一个椭圆。是浅蓝色的浮屿。我的视线停留在半空中,迟迟没有移开。
浮屿?她的嘴角浮出一丝不张扬的微笑。
是的,浮屿。我看着那个半空中并不存在的椭圆轮廓。浅蓝色的。晶莹的。美妙的。极乐的。但是现在,却看不清它了。这是怎么了?我痛苦的摇晃着自己有些滞涨的头颅。然后用双手扣住仍有幻声回荡的耳廓。
美汇直起身,搂住我的肩膀。
听着,那不是幻觉,那是真实的东西。你应该相信自己刚刚经历的东西,你所感觉到的东西。她侧脸望着我。那种目光温柔而清澈。
可是,为什么他们不存在了?为什么他们只是留下了一些残存的影子和声音?我疑惑的看着刚才在半空中划出椭圆轮廓的位置。
因为,你现在所感知的未必真实。
美汇转过头,将视线同样定格在半空中。
你也感受到浮屿了么?我问她。
我感受到了天堂,在那里可以触摸到久违的幸福。它们排列整齐。我停留在那里,依次触摸这些有形的幸福。
就象在西藏喇嘛庙里转动金色的经轮?
是的,美汇将左手抬起,在半空中平衡的划过,仿佛那里正有一排整齐的金色经轮在等待她的触摸。
我还有关于浮屿的疑问。但是我不想再对美汇发问。
幸福,不可轻易得,所以得到了,就不要轻易打破。
滞涨的感觉逐渐的远离。我起身走到二楼的镂花栏杆边,向下俯望。
楼下的人群仍旧沉浸在欢乐的极限世界中。
美汇起身走到我的身边,指指领舞台上那个疯狂摇摆的女郎。她嫣红色的长发是那样的扎眼。起初的两位黑发领舞女郎已经退去了。
怎么那么象可可?我习惯性的向上推了推眼睛框,然后将身体向外伸出了许多。
呵。美汇快乐的笑着。那就是她。她也看到了自己的浮屿,自己的天堂。
我将美汇遮住眼睛的发丝撩开,注视着她的双眸问到:美汇,这是不是一场早就策划好的预谋。
她依旧微笑的望着我,然后紧紧的握住我的双手说:K,生活本身就是场预谋。
我感觉一阵晕眩。
楼下可可的嫣红长发在我的视野中绽放成燃烧的花。
9
清晨,我们在十字路口分手。
康德和莱结伴而去。可可搀扶着恍惚的阿原登上计程车。
我和美汇沿着路边的街沿走着碎步,一前一后,仿佛正留恋着刚经历的加西亚时光。清晨的太阳还未完全升起,黑暗暧昧的赖在城市摩天楼的阴暗角落不走。这个城市的喧嚣即将伴随着晨练者的脚步降临。
我们就这样走着,不说话。
直到看见路边出现的早点摊,美汇朝里面努了努嘴。
我点头回应。
这里有新鲜的豆腐脑,还有热腾腾的油炸果子。
当这些东西混杂在一起进入我的胃囊,忽然感觉到一夜经历的可笑。美汇疑惑的望着暗自乐着的我,然后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前额。
你不会是刚才High过头了吧?
我摇摇头表示否定,然后用筷子在餐桌上划出一个椭圆的水痕。
美汇侧过身仔细打量着这个模糊的椭圆,直到它渐渐淡去。
结帐起身后,我贴近她说:浮屿是欺骗。
美汇转过头反问我:难道你刚才吃的这顿早点不是欺骗?
说完,伸手拦住一辆空载的计程车。
疲惫的我们回到书店,便一头扎在收银台内侧的小床上。睡去。
隐约听到那首熟悉的《波西米亚 Rhapsody》,高傲的皇后在用华丽的声线唱着梦想,而歌声的背后又透彻出那样绝望的悲凉。
红色的天花板,绿色的地板砖。似曾相识又那样的陌生。淡蓝的窗帘在清风中飘逸,我忽然看到窗外踢足球的少年,还有青年恋人生涩的吻。隔壁传来老教授慈祥的声音,底下的学生在为教授精彩的授课而鼓掌。一道曲线被画在黑板上,它的一个端点始于纵轴,而另一端则无限的向远放延伸。
我伸手触摸着那道一端无限延伸的曲线,神经突然无法抑制的抽搐。许多说不上名字的面孔开始在我眼前浮现,他们时而微笑时而哭泣,有的愤怒有的木然。他们开始在一起撕扯,大声的咒骂。红色的天花板开始向下淌血。
我用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头颅,那无助的头颅。
K。美汇的呼叫将我唤醒。我看见她的漆黑长发垂落在我的面颊。她的双眼饱含泪水。K,也许,我本不该带你去加西亚,我本不该将你蛰伏的对幸福的期望唤醒。
我伸手抹掉她脸颊的泪痕,然后说:美汇,我们本都在劫难逃。
10
我习惯将糖果嚼碎了吃。
更多的人喜欢将糖果含化。因此有人说,在这种看似微小的问题上,可以暴露一个人对生活的价值观。我不是个喜欢将问题复杂化的人,但是对上面的那句话却深信不疑。
糖果在口中的被咀嚼声,还有那种略微受阻的口感,都会让我的神经变的愉悦。我想,是可以藉此感知生活压轧的缘故吧。
糖果终归还是甜的,但生活本身则是五味俱全。可以将黄莲放在舌尖很长时间,仅仅是为了得到一个答案,自己到底可以经受多久?
所以,当我梦中无助的头颅看见美汇饱含泪水的双眼,只是伸手抹掉她脸颊的泪痕,然后说:美汇,我们本都在劫难逃。黄莲可以被含化,但是生活永远在已知的彼岸。
有些人是被用来遗忘的,有些人则是被用来相识的。美汇是我在这个陌生城市的老板,我是K,一个仅仅在这个城市呆了一年时间的人。但是,我会和她谈论到有形的幸福,我会跟她说起在劫难逃。但是更多的人,即使我们在一起生活很久,也许只是保持礼仪性的联系。
所以说,我并不觉得美汇陌生。她是这个陌生城市里的一个异类,当她一边聆听黑人蓝调一边冷漠的吸烟时,我感觉到她的前世。
一缕不羁的灵烟。
而我,
也许就是灵烟上的蓝色光晕。
K。美汇的呼叫将我唤醒。我看见她的漆黑长发垂落在我的面颊。她的双眼饱含泪水。K,也许,我本不该带你去加西亚,我本不该将你蛰伏的对幸福的期望唤醒。
我伸手抹掉她脸颊的泪痕,然后说:美汇,我们本都在劫难逃。
侧转起身,在音响中放入纳咖卜西伊兹瑶西的《家族》,这个充满苍凉嗓音的日本民谣歌手开始向我的耳膜投掷顽石打制的飞标。点燃一支没有商标的香烟,它就放在墙角的小茶几上。尼古丁瞬间的释放让刚刚扭曲的神经渐渐放松,我坐在茶几旁的软椅上,双腿前伸,身体后仰。
窗外的黄昏。
温暖的光线在屋子里打转。
是啊,黄昏来得这样的快。
11
这一天的夜很快也就降临了。美汇没有跟我打一声招呼,推门而去。
我在夜色阑珊的时刻将书店的霓虹灯打开,很多书店打烊了,而这里准备营业。将地板收拾干净,将凌乱的书码齐。打开抽风扇,换一换屋子里混杂燃烧烟草味道的空气。
然后坐在收银台后面,透过窗子打量外面的世界。夜色下,行人向不同的方向流动,象是在黑暗海水中穿梭的鱼。那些黑色的平寸,在晚风中飞扬的嫣红色的长发,天蓝色的长发,细碎花边的长裙,护住脚踝的性感的长靴,那些暧昧的微笑,那些吐出的温暖的烟圈。
这是个暧昧的城市,在这一年当中,她的暧昧尽现。
每一个黄昏的华灯初上,每一次打车时的挥手,每一滴恋人前的流泪,还有每一次精心打造的小摊前的讨价还价。琐碎的事情,微小的表情,还有我看不透的更多的细节。城市的风情不急不愠的铺展开。
就象这个叫做美汇的三十多岁的女人,我的老板。还有她的那些朋友。每个人都精细的展露着自己独特的一面,那些言语和表情,已经成为了他们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也许在陌生人看来更象是作秀的表演。
我在思考。这样的生活,这样的人,这样的习惯。他们的存在,一定有什么诱因,移动的诱因,使得他们身不由己,使得他们在这样的城市,这样的生活中展露出他们美丽的哭泣和诱人的微笑。
电话突然响起。是阿原。
美汇不在,她出去了,我不知道她的去向,我在看店。
阿原在电话的另一端沉默片刻,然后挂掉了电话。
我抬起头,望着屋子里的书架,那些静寂的书。隐约感觉这样的生活并不是美汇的期望,她不会满足于这样的生活。她的每一次离开,都在黄昏或者白昼的的喧嚣中掀起一圈圈隐行的涟漪。
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长久弥散会让人感觉晕眩。那种香水让我感觉不安。仿佛隐约的匕首的刺藏匿在里面,不声不响。
刚才阿原的电话,唤起我对美汇的生活的回想。她的行踪诡秘,令人无法琢磨。但是她身上的香水似乎在提示着什么。是什么呢?我还没有想明白。
不知不觉,我开始竭尽心思思考关于美汇的生活,她的私人生活。
不知不觉,我被引领入一个陌生的世界。
但是,我并不知道,这个暧昧并且隐约诡异的世界,其实蕴涵着一个很大的阴谋,是这个世界的巨大的磁场改变了每一个人的生命轨迹,或者是加速了每一个人的毁灭。
尽管,一切,都还是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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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坷是砺石,
将生命打磨成刀锋。
走出房,还有城,
走出城,还有天地。
qq 1011884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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