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boogey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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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人: x_______x(2004-01-09 22:20:14),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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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转眼又到了五一的长假期,有一个广告公司请人做兼职——在中心广场装扮成迪士尼的卡通人物为一个儿童食品的品牌做宣传,一天一百块,于是我向经理申请了一至五号休假。
中心广场位于中心路北端,是近两年新开发的商业区,与中心路一样热闹,人山人海。
我的工作内容很简单,穿上一套比棉被还要厚两三倍的棉套装扮成卡通人物。棉套只有两套,一套是米老鼠,另一套是唐老鸭。算我在内来兼职的共有三人,两个人穿着棉套在外中心广场走来走去,一个人休息,三人就是这样每半小时轮换一次,防止天气太热而中暑。
一但穿上这样的东西你就像进了地狱,与外界隔绝,你不再是自己,而是米老鼠,是唐老鸭,是一个活动广告牌。你不用微笑,耸拉着脸也没有人知道,因为你的外部形象永远是笑嘻嘻的。你只管在广场一百多米的范围内不停走动,看见人尤其是小朋友就向他/她挥手表示友好,增加推广活动的人气。你的视线非常狭小,因只能通过卡通人物大嘴上的一条小缝隙看见眼前的路,而且穿得累赘也很难平衡身体。一些人会利用这点走过来挑衅你,在你屁股上拍几下,或者出其不意地在旁边一拳打你的头,又或者突然在身后猛推你一下。大城市里真有这么些低素质的人,而且全是成人,你得忍着,不能发火,接受这种遭遇。遇到小朋友拖着家长走过来是你最开心的时候,他们会很纯真地笑着跟你握手,抚摸你毛绒绒的身体,或者嚷着要跟你拍照,或者要你抱抱。只有在这一刻你心里感到最踏实,最能体现自己的价值,所以看见小朋友我都会使劲讨好他,心里叹道:你好啊,纯真的心灵。
半小时下来,已经休息好的那个人会跟你替换,你脱下来然后再给他套上。你会发现自己从新回到世上,脱胎换骨,身体轻飘飘的,已经湿透,身上的衣服都粘着皮肤,头发好像淋过雨,豆大的汗使劲往眼和脸上滴。那个棉套里面也是全湿的,越湿越重,三人轮换,已经分不清是谁的汗。所以每人每次休息时都要抓紧时间补充水份。每天回到家我就要把自己洗得很干净,然后上床让疲惫不堪的身体好好睡上一觉。
2003年5月5日,是我扮演卡通人物的最后一天,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这天。
当我是一只米老鼠的时候,我看见了佳佳。她与一个男的手拖手在人流中走过来,她还是那么纯真,向着我大喊:“哇,你看,是米老鼠,好可爱哦!”把那个男的扯过来,相当雀跃。当时我愣了,停下摆动的手不知如何是好。她走过来说:“米老鼠,你好可爱哦,我们可以拍张照片吗?”
我不敢说话,我怕她会认出是我的声音,所以只是点了点头。
随后她抱着我的左手,依靠在我笨重的身上。即使隔着很厚的绵套我也能感觉她的触感,心底里就有一股暖流。这感觉多么熟悉,我想起跟她手挽手的日子。假如她知道这只大米老鼠就是我,她会怎么样?简直不敢想像。男的对着我们拍了一张,然后拉了一个行人帮忙拿照相机,走到我的右面,也像佳佳一样抱着我的手,照了一张。
我多想把男的推开,然后脱下外套抱着佳佳,让她知道是我,可是我没有这样做。那个男的收起照相机,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然后在我眼前手拉着手消失人人群之中。
我想不到她对我的爱是那么经不起考验,她曾经说今生今世只爱我,想不到分手不久就可以投向另外一个男人的怀抱。我伤心得快要爆炸了,我开始怀疑爱情的专一性和唯一性。我躲在这热如地狱的小世界里抽泣,抽泣着向世界招手,在外面的人们只会看到我不断友好地点头而已!
我将永远记得这天,却忘记了我是哪天对她提出分手的,这绝对是一个讽刺!
从那一刻开始我的心正式枯萎,因为我找不到恨她的理由,是我主动提出分手的,是我咎由自取,所以我只能选择无声无息地枯萎。我只能把内心最脆弱的部分的封闭起来,不让任何人去碰触。命运乐于戏弄人,我发誓我要反抗,要作出主动,要冷酷无情,要游戏人间作为对世界的报复!
快要到我休息的时候,我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撞倒了,不省人事。
当我醒来的时候是躺在医院,一个西装革履的傻瓜冲着我喊:“恩人,恩人,你终于醒了,把我吓坏了!”他把车开进广场把我撞倒,然后叫我恩人,知道我为什么叫他傻瓜了吗?
“你为什么叫我恩人?”
“你忘记了?两年前是你把一百块钱给了我,没有你我就没有今天。”
我想起来了,那时候我刚好毕业出来找到工作,刚拿到自己的第一份薪水,我寄了两千元给爸妈,余下的大部分交给佳佳保管。那时候我的世界充满阳光,一切都那么友好。我看见街上有一个人穿着脏兮兮的西装坐在地上,身前竖了一块破纸皮板,上书“我在城里找不到工作,钱都花光了,三天没吃饭了,很饿,请各位好心人伸出相助之手”。当时我看到就觉得他怪可怜,二话不说弯腰塞了张四人头给他。
没想到我开始对世界失望的今天却有一个人要告诉我世界充满温暖。
经医生检查后说我没有受伤,只是脱水厉害而且轻微中暑,回家多加休息就行。
看见窗外已是黄昏,我说:“不好,不好了,我上哪去领这几天的工钱。”
“恩人,我叫李乘焉,我就是这家广告公司的负责人,你在广场上做了几天了?”
“一号到今天,五天了。”
他立刻在皮包里掏出一叠人民币不数一下就塞给我,我说:“没那么多,五天总共才五百块而已。”
“恩人,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都这个环境了,我应该的,你先用着吧。”
我正需要钱,他也很热情,于是说声“谢谢”就收下了,再说:“我叫吴应龙,别叫我恩人了,特别扭,我听不惯。”
“好,恩人,我叫你阿龙吧。走,我请你吃饭去!”
(to be contin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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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一叶之扁舟
举匏樽以相属
寄蜉蝣于天地
渺沧海之一粟
哀吾生之须臾
羡长江之无穷
挟飞仙以遨游
抱明月而长终
知不可乎骤得
托遗响于悲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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