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sucy_migrant(水凝·玄衣)
整理人: chgirl2001(2003-11-27 12:50:39), 站内信件
|
自上古洪荒时代——那时并没有蛊苗的存在——这一片广阔的大地,是属于‘碧绮’的。‘碧绮’便是开在‘蓝茵谷’中淡蓝的花。几千年日月精华的润泽使花儿生了灵气,终于化身人形,成为花之精灵,与人不同的是她们有着与‘碧绮’一样淡蓝的眼眸,她们身体里流着的,也是淡蓝色的血液。她们在自己的天地和人界的边缘造了结界,然后便在自己的世界里与世无争地生活。直到五百多年前,阴阳逆转使结界崩溃,有一些生活在结界边缘的人类机缘之下走进了她们的世界。
精灵是善良的,她们为这些人类疗伤,教会他们与自然交流,还教他们养蛊,蛊本是她们的宠物。结界重建之后这些人便无法再出去,他们脱离了外面的世界也便不会再老去。本来他们是把精灵敬若神明的,可是时间一久便不同了,何况这些人中还有些青年的男子,精灵的美丽又是如此难以形容。善良使精灵们软弱,于是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
但是她们却忘了他们是人。人性中不但有欲望,还有精灵们无法想像的贪婪与残忍。当他们厌倦了这种无欲无求的日子之后,终于在某一时刻,引天火烧掉了遍地的‘碧绮’花枝,也烧掉了精灵们的本原。
从此这些不会死的人们的梦中便时常会回荡着精灵那凄厉的叫声:
“除非把我们的根烧得干干净净,不然我们一定会回来的!五百年后,你们会后悔的。”
‘碧绮’的根深埋在土里,有几支侥幸逃过那一劫,五百年风雨成了今日的‘蓝茵谷’。历经劫难的‘碧绮’找到了一些心地纯良的人,与他们做了交易,这才能孕育出一个与常人无异的精灵后代。
这些叶海并不知道。壁画是人画上去的。人绝不会把这些画在墙上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卑鄙。叶海知道的是已经由那些人改造过的历史,精灵变成了妖异,作恶者则成了英雄。唯一算得上属实的只有关于‘蓝茵谷’那部分。
叶海从画里知道的是,这个妖邪的生命是一定要被毁灭的。为了人们的安全。叶海看到画上那个象征妖邪的女子被架在火上,他的心突然撕裂般地疼。那画上的女子突然就幻化成了水凝。
“不——”他吐了口鲜血,接着便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在山洞外面。叶海立刻发现自己被绑着。是一种奇异的丝,很有韧性,叶海试了几次都没能挣脱,放弃了挣扎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周围竟全是深蓝色。天空,竹楼,所有人的脸。叶海甚至觉得那蓝像血一样浓。
月阴之夜,传说是夜所有通往妖界魔界的门都会打开。
旁边正燃着一堆火。火焰也呈蓝色。整个寨子的人都围坐在火焰周围。没有人理会叶海。
火焰爆了一下,族长像是在火里走了出来,肃穆的神情在一片深蓝中显得无比阴沉。他似乎祷告了些什么之后,才大声说道:“又是月阴了。五百年不曾有过的月阴如今却重现,你们可知为什么?”
没有人出声。
他接着说道:“那是因为‘碧绮’又来为祸人间,使上天愤怒!”他咳了一声,将左手按在胸前,道:“是我的罪过!是我养虎为患!我甘受惩罚!”
旁边有一个看上去似乎德高望重的人站出来说道:“妖孽狡猾,实在也怪不得族长大人。此事可放后再议。但是妖孽一天不除,人间便一日不得安宁。还是依照族传的规矩,焚身罢。”
言罢他招了招手。叶海就看见了水凝。
水凝的脸竟在深蓝中保持了苍白,然而她的眼神却是涣散的。叶海想喊却发现自己居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水凝没有看见叶海。
水凝涣散的目光在族长的脸上聚集,漾着悲伤。族长的表情因为那漫天的蓝而显得十分诡异。他盯了水凝一会儿,说道:“凝儿,莫怪阿爹无情,实在是——”声音竟是无比的爱怜和无奈。
“阿爹,我不怪您。我也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做出伤害族人的事。只是,在焚身之前,我可以再见一见叶海吗?”水凝平静而哀伤。
族长低头想了想,说:“好吧。”
水凝站在叶海面前。叶海还是说不出话来。寨子里的人都远远地站着。
“叶子,我知道你现在没有办法说话,那你听我说吧。其实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族长很疼我,可我总是能够感觉到在疼我之外,他似乎还有点怕,不知是怕我还是怕别的什么。不然他也不会收养了我就封住我的记忆。但是我从没想过自己真的不是人身,毕竟我的血也是鲜红的。但是每次我回到‘蓝茵谷’时就觉得有些什么在脑际徘徊不去,可又抓不住。这让我苦恼。然后我就离开了,族长没有拦我,他知道他拦我我也会离开的。后来我知道了我执意离开是为了遇到你。叶子,遇到你是我一生最幸运的事,让我拿什么去换都值得。唯一遗憾的,是还没能把自己真正交给你,怕是没有机会了。族长说如果我不愿焚身就要和你一起被沉入多依河底,我怎么能让你因为我就这样死去呢?你若死了,我的一切也就结束了,可是若是我死了,你的路还很长呢。叶子,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着,我会一直在你心里,如果你杀了自己,也便杀了我。”
水凝在说这些话时一直望着叶海的眼睛,那神情让叶海心碎到无法拒绝。直到叶海深深地点了点头,水凝将唇轻轻印上叶海的额头,转身向人群走去。
每个人都举着一支火把。水凝缓步走上祭坛。火焰翻卷着向上,如同愤怒的形状。
叶海拼命地挣扎着,他不相信凭自己的功力会带不走水凝。但是任凭他如何努力,还是连缠在身上的丝都挣不脱。
“这是冰蚕丝,几十头牛都拉不断的,更何况族长亲自在你身上下了蛊,你不必再白费力气了。”有人在他身后冷冷地说。急怒攻心使他几乎晕了过去,偏偏仍是清醒的很。
清醒地看着水凝被绑在架子上。
“慢着!”是个女子的声音,却并没见到说话的人,“还是先验明正身罢,莫要错杀了无辜之人,反而放过了真正的妖孽,也是麻烦。”说到‘妖孽’二字时,声音中似带了无尽的讽刺和怨恨。
人群中有嗡嗡声响起。族长着人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说话之人,只好偏过头去与坐在上座的族人商议了起来。
终于,族长说:“请蛊神法刀,放血,验明正身。”
弯刀割破水凝的手时,叶海觉得仿佛是割在自己身上的某的地方。他实在希望这不过是场梦。他不能相信自己竟什么都不能做。他不能忍受像自己这样的人竟无法保护心爱的妻子。他马上就要崩溃了。
流出来的血是红的。人群开始有些骚动。叶海突然发现水凝的眼睛正在慢慢变蓝。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或者根本已经不清醒,但事实上,还有别的人也发现了。
血不再流了。叶海确定了自己并没有眼花。
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水凝的声音。
“叶子,不要这样难过,好么?”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凝儿,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才能救你?凝儿——”
“叶子,你救不了我的,弯刀入体的刹那我才知道那些鲜红的血并不是我的。有它们在,族人才会相信我;也是有它们在,族长才封得住我的记忆。叶子,我们注定了不能相守。我从出生便背负了所有的仇恨,灭族的仇恨已沉积了五百年,只有用血才能冲洗干净。叶子,无论我有多爱你都没有办法从这仇恨中逃脱。”
“凝儿,不要离开我。是我没用,我没有办法救你——”
“不,不是的,叶子。就算你有再高的武功终究也只是凡人。我终于知道了自己是谁,我把这些记忆交给你了,你要帮我好好保管。叶子,不要伤心,好么?我不会让自己那么轻易失去你的。”
“凝儿,你要走了么?凝儿——凝儿——”
没有声音了。叶海感到一阵晕眩,然后就像有潮水涌进脑子里一样,他一下子知道了所有的前因后果,从‘碧绮’到水凝。
祭坛上的水凝似是将到晕倒,她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她的眸子已经湛蓝清澈,她的神情也变得从未有过的冰冷。
叶海的心又开始那种撕裂般地疼痛,绝望的疼痛。虽然他记得水凝的话,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他马上就要失去水凝了。他只能眼看着自己失去水凝,他无能为力。那一刻,叶海真真正正地想杀了自己,想杀了这里的所有人!
然而他不能动,不能做任何事,甚至不能叫水凝的名字!
“你们又要烧死我,是么?”
水凝又在微笑,不再是那种温暖明亮得可以感染人的笑容。然而她嘴里吐出的分明又不是她的声音!
周围的人都呆住了。他们不敢相信自己梦中回荡的声音此时此刻响在面前。
“我们等了五百年。这对你们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族长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说:“果然是你,‘碧绮’。”
“你不是早该想到的么?”
“是的,我早已想到了。”
“不过若不是你们放掉了那些了锁着封印的血,我也不会找回自己了,多谢了。”
“不敢。”
“五百年,做为人,你们也已活得够久了。”
“的确够久了,”族长的脸色竟也慢慢转为苍白,“但是我们却并不想死。”说话的时候,族长的全身居然恢复了原状,似乎是多了一层罩子,挡住了周遭的蓝色。
“你竟然炼成了‘同心蛊’?”
“不光是我,”族长脸上尽是得意,“你看看罢。”
原来周围的族人都已与族长一般模样。
水凝的脸色变了。她沉默了许久,突然向叶海这边望来。叶海看到她湛蓝的眼睛开始水气氤氲,朦朦中已全是绝望。
“我本也惜命的,这样看来,也没有办法了。”她淡淡的说,言语中没有了半点生气。
族长微笑:“哦——不惜命便有办法么?”
“你炼‘同生蛊’之时,没有我的姐妹告诉你‘同生蛊’是有天敌的么?”水凝也微笑,笑成一副无关红尘的样子。
“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水凝不理会族长的惊疑,她的右手抬起来,手心竟是鲜红色,她将手缓缓放在了胸口,才说道:“生命的债果然是必须要用鲜血来洗的。”
她的声音又在叶海的脑中响起:“叶子,你心中的‘心蛊’可保我元神不灭,日后或可转世。那时,你一定要来找到我。”
“凝儿你说什么?凝儿——”叶海看见水凝又向他望过来,眼中是绝诀的神色。
接下来的景象将会缠绕叶海一生一世。
一片鲜血从水凝的胸口涌出,真像一朵鲜红的牡丹。叶海当然知道,那是血,水凝的血。就那样不断地涌出来,涌出来,直到,她的全身都浴入那片红云当中。而后铺下来,铺下来。
所有的人不知道是惊呆了还是被钉住了,没有人动。红云掩向所有的人,渐渐地,竟溶化了那些人身上的罩子!
漫天蓝色尽化为朱,水凝的脸色却是越来越苍白。
看朱成碧,叶海听见了自己的心碎掉的声音。
然后,他晕了过去。
---- 金庸茶舍
武侠小说
普通姑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