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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icesky_84223(玉蝴蝶) 整理人: byebye(2003-11-01 21:41:42), 站内信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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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好长好长，这是饥荒年代又一个序幕。王二站在我前面，拿着票子，手里是个空瓶子，还有几滴油残留在瓶底。光溜溜的像他这张罪恶的老脸。这不是回溯历史，只是把历史再度重复。荒年景象，人道沦丧，千里无鸡鸣，但我们还是狗样的活着。我问王二，这救济粮领完了如何？如何，他瞪大了眼珠，翻出了黄白的眼白说，如何，挨过一天是一天，这胚子你怕还活不下去。刹时，他的唾沫星子乱溅，恐怖的像一个个小鼻涕虫，朝我蜂拥过来，我自是急忙掩住嘴。后续很多，一连串的咳嗽，总是让我疑似他是个有肺痨的人。呆的久了，竟也自己惶恐起来。人人不是求温饱，而是安生立命，中原大战之后，那个光头赢了，我们却彻底遭殃了。 我当然好不到哪里去。饿的时候只好躺在老槐树下做自己的黄梁一梦。梦到满席珍馐，美女坐拥，万人呼喝我。我呀呀的想起来说话的时候，外面总会风雨大做，然后一声闷雷就把我的美梦给劈醒了。醒来才知道，雨已淅沥哗落的下起来了，隔壁的老槐树被雷劈成了两半，还火光燃燃的。我极度恐惧，也极度庆幸。但旧年代，人都特有迷信保命的思想，我也惶惶然的以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有空的时候，或者说除了吃睡以外，我都跟着王二四处溜达。兵荒马乱的，怎么也是闲着闲着的，王二这个有土匪底子的小王八羔子，总在邻里几家兜售着自己的强权。武装时代讲求强权，人原本就有使用暴力的欲望，这个狰狞的时代把这个特点突显的更加清晰了。比如二婶家少了只鸡，大头的痴呆儿子又被某人暴打了，我想，虽然，闷声不走事实的真相，但到底这些事情还是和王二有关系的。他的无赖，也壮了我的胆子，悠悠然的走在都是石子道的荒田上，也敢在别家的玉米地里，拔几跟还没有被完全蛀掉的玉米棒子。 我烤啊烤，玉米在火星里从脆到熟，然后变焦，我也觉得那是很悲哀的。仿佛自己也置身与这个时代，被轰隆隆的列车碾过之后，还被顶层的余孽，掌握权利的光头继续烧烤，只是我的无声喊叫，在心里已经制造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把一切表面的疼和蔓延的麻痹全部淹没。所以我嘻嘻哈哈的走路，其实和瘸脚爬行的人没有区别。 王二有一段时间热情高涨，说是要把自己的身体奉献给伟大的国。当然了，日本人杀过来，虽然麻痹的人很多，国民党也狼狈的像娘们似的只知道后撤，但凡拿几个锄头，精壮的青年们，不谈觉悟如何，对此类的小鬼子，还是恨的痒痒的。所以呢，在邻里一贯的吹捧和欢送下，我和王二决定去参军。 送走了我们，等于送走了一对瘟神。只有那傻傻的王二搞不清楚情况，还在一片溢美之情中哈哈的笑啊，心里美个不停。我是清醒的，我就以为自己这张朴实无华的脸，上帝给我的时候，就是警示我可以坏，却在关键的时刻必须醒悟。否则他奶奶的一定会收了我这条命的。所以我和王二的动机不同，却机缘的走到了一条轨道上。 我们参加很多军队，此后回忆起来，并没有明确的政治导向。尽管很多次，我们都死里逃生，但最后王二还是离开了我。那一幕我还是清楚的刻在脑子里，并且永生难忘。 有一次，我们被困在一个城市里。都是一群饥民，我们只是围着个沙包，站在据高点奋力抵抗，看着身边的兄弟一个个倒下，日本人却呲牙裂嘴的米西米西的，甚是愤恨，全身就像是有一团火一样。王二嚷嚷着，要跟那群小样的拼了。我看也是，我们各个都只剩下半条命了，杀出去是死，困在里面也是死。所以死也要死的光荣一点，至少不能做个饿死的孤魂野鬼。 王二这个时候的某些打算，却令我刮目相看。他找到了一处地基较软的地方，组织我们挖掘。我们分工协作，有些人继续在据高点上吸引日本鬼子的注意力，其他的人则开始奋力的挖掘，直到浅浅的地表露出红色的土，一条畅通的隧道终于可以见到天日了。他准备这条隧道，不仅做为逃生的作用，还在计划绕到日本鬼子后面偷袭他们。其实，我并不赞同这样做。一是极度危险，我们缺武器少粮。二是这样必然要做出很大的牺牲。我们都是一个群体，在这个危机的时刻，我想，我舍不得王二。 王二和我的争执还是慢慢的沉浸下来。一群男人闷头抽着旱烟，一句话也表达不出来，只知道明天就要行动，带着盲目的热爱，对自由，生命的热爱，对亲人的爱，对杀戮的仇恨，我们要在这个时代，做最伟大，最轰轰烈烈的献身。王二说，大家要死的像个男人，不要把自己的祖宗的脸给丢了。 我躺在王二身边。看着他，眼角还是有泪慢慢的流出来。我们一夜不说话，我们一夜没有合眼。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我就和王二一起出动。大家们在隧道里穿行。王二却是走在最后面的。最后走到尽头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来，看了看我。他说，我们就这样吧。我问他，怎样。他摆了摆手，抹过眼角，就把我推上去了。我没有多想。我内心的怯懦始终是背叛了自己的光辉理念。 我和大家一齐冲过去。想点燃身上的炸药。却发现四周和身上都是空荡的。日本人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而我们身上的火药却全是没了引线，里面的硫磺似乎也被放空了。我突然一阵，回想到，过去的一切，闪过，王二说的话，他英秀的眉宇，他的泪。 轰的一声，地洞山摇。我底下的隧道颤巍的塌陷下去。我看到日本人血肉模糊的尸体，还有王二的一只手臂。握拳状。显得十分坚定和有力。 我无话可说。我们都默默的跪着。我们找出他零碎的尸体，在荒郊野外埋了。此后，我们继续着革命。我们因为这个男人的死，变的格外坚强。且坚定胜利的曙光一定会到来。 我想起，过去的王二。那是在我垂垂老已的时候。我给别人讲起这个故事，他们总是睁大眼睛的看着我，表示某种不信任。 英雄不问出处。最后被黄沙掩埋的历史。一定会十分清楚的重现。 我一直确定这一点，却坚定的拥抱，无数像王二这样的无名英雄缔造的现在。 我要给自己一个坚强的可能，走他们未完的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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