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qqjoy0912(月下独酌)
整理人: supraboyqd(2003-10-13 07:02:10),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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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吠溺尸
清晨,堤边传来急促而陌生的狗吠声,有几分苍老和沉痛,充满愤怒的控诉。
吕玉被惊醒。
后门是敞开的,徐鹏并没有留下。异样的白色映入眼帘,房间很亮。
下雪了!徐鹏离去的失落被下雪的兴奋替代,吕玉几乎是扑向门边,但觉头重脚轻,猝及不防摔倒在地,才觉嗓子发疼,额头烫手,全身疲乏。
桔树上开满了大朵大朵的雪花,地面上铺了厚厚的一层,雪地只有黑狗踩过留下的深深的脚印,歪歪斜斜的四处扩散。
吕玉穿上棉鞋和风衣,迫不及待在园子里转悠,捧一把新雪,踩一行脚印,划几个大字,或者摇一摇桔树,看雪花纷纷飘落,叹大自然的美妙神奇。
姥姥的坟雪白浑圆。雪冢是美丽的,像什么建筑物。黑洞睁着一只独眼,在白雪中赫然夺目。黑洞之大,能容黑狗出入。
为什么没想过修一修姥姥的坟?迷惑间,吕玉动手堆雪球,尝试着堵住那个黑洞。
雪尽泥土现,枯草丛里有褪了色的鞭炮纸屑,洞边几块深红旧色的泥土,如红蜡残迹。吕玉从不曾在洞口点蜡烛,她用食指轻拭,手上便沾了一层淡淡的红,像血。
吕玉吓了一跳,惊恐地朝黑洞迅速地看了一眼,感觉洞里有回旋的风,冷冷地,欲将人卷入坟墓。
吕玉倒抽一口冷气。
这时,长堤上拥挤了一些人,嗡嗡的谈话听不清内容,不断有人朝堤上跑去,有的嘴里喊着“死人啦,死人啦!”
整个正月的气氛,鞭炮是主要的喧染品。迎宾送客,阔气点的,放一串“千字头”;最简单的也会放一挂“电光炮”,几秒钟就响完。
谁家来了贵宾,在放“万字头”。吕玉绕出桔园,从大道走上堤岸,那鞭炮还未停息。
“今早我还在打扫房子,听到楼下一阵狗吠声。”居住河边的村民眉飞色舞,声音却有些发抖。“吕玉家的大黑狗,原来不是哑巴。接着我就看到了飘浮的死尸。老天!”。
这些话在吕玉耳边翻滚着。吕玉直奔河边,挤进人群。
河面微风轻漾波纹。
水边搁浅一具男尸,浸泡得象发了酵的馒头,苍白里透着乌紫;胀臌如打足了气只等刮毛的死猪。脸鼓圆得难以辩认,眼珠子格外突出,立马要迸裂的样子;发黑的舌头咬在齐整的齿缝间;胸前的衣服瘪塌下去,沾有血迹——很明显,死者内脏被掏空了。
吕玉一阵猛烈地呕吐,瘫软在雪地里。
恍惚中听到人们的议论:“这个样子,至少淹死三天了。”
“这条河真邪啊,每年都会死人。”
“听河里有一种鱼,专吃死人的内脏。”
“作孽啊!徐鹏,这可怜的孩子。”
·阳光下的梦呓·
太阳从云层中迸射而出,蒙盖大地已久的暗色幕布似是忽然间被谁揭去了,村落舞台霎时光彩夺目,明亮耀眼,仿佛突变的剧情,出现崭新而激动人心的画面。
天不解人情,在这么悲恸的时刻,居然充满喜剧性地热情;又或者说天公作美,不想渲染人间悲情,遂展笑颜,冲淡悲伤。
白色炊烟袅袅升腾,烟囱旁的雪开始缓缓融化,雪水顺着屋檐滴滴答答地滑落。滴答的声音,心律一样的节奏,使这突如其来的事故带来的凝滞气氛更添几分窒息。
吕玉家挤满了人。徐姓人家挤满了人。人皆默默,不再喧哗。
吕玉高烧42度,晕迷不醒,躺在阴暗中暗红的旧式老床上,始终保持舒展的微笑。
阳光照不到北窗,在室外远远的徘徊,把房子的阴影描划在雪地上。雪地只有黑狗和吕玉的脚印,还有桔林深处,吕玉早上划下的徐鹏的名字,竟成了碑文一样的悼念。
开灯。房间里影影绰绰,人言轻微,小心翼翼。好心的邻人烧了一钵炭火,叫来了赤脚医生,搭脉、打针、开药。医生皱着眉头说“病得不轻”。他环视房间,朝桔园瞅了几眼,右大拇指手指循环点击其它四个手指头,然后紧掐在中指上,欲言又止,只是莫名其妙地摇头。
吕玉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蓦地发疯般惊坐起来,低首,眼睛朝上看,眼光有些凶狠的怪异。她面无表情地呓语,宛如他人借她的嘴在那里说话。
人问话,吕玉默然不答,睛睛向四面瞧着,混身发抖。
“那么,你是谁呢……你从哪里来……血……他前天走的……你住在黑暗里……我们是邻居……披上吧披上,好看……大黑不是哑巴……恨谁……我跟你一起……”
呓语着,吕玉猛烈地抽搐了一下,静静地躺下,闭着眼,睫毛颤动,两行泪水顺着消瘦美丽的脸庞无声地滑落。
胆大的诧异地看着,胆小的赶紧逃离,恐惧散布消息:“吕玉中邪了。”于是有更多的人围到了吕玉家,同情与不解的眼光,在阴暗的房子里扫来扫去。
有人很有经验地说“给她灌煤炭水”,被阻止了;有人提议灌大便,把秽气冲出来。偏方千奇百怪,却无人知晓病的根源,人为什么忽然间这样。
医生再来时,在吕玉家所有的房门上贴上了黄色的纸条,画满了看不懂的红符。吕玉对着“鬼画符”痴痴地看,傻傻地笑,充满了嘲弄,让人心里发毛。
哀乐从徐家悠悠传散。
徐鹏的尸体停放徐家堂屋,蒙裹着一层白布,尚无棺材,暂且搁置门板上。雪映得屋子里异常地白亮。徐鹏的父母正从另外一个城市赶回来。
吕玉开始照镜子,很认真地辩认自己,细致地触摸自己的真实;忽而握着镜子奔跑,象是追逐镜中的什么东西,满屋子乱转,嘴里不断地念叨:“那么,你是谁呢……你从哪里来……血……他前天走的……你住在黑暗里……我们是邻居……披上吧披上,好看……大黑不是哑巴……恨谁……我跟你一起……你别躲啊别躲啊……”
---- dancing in ro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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