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chocho.1(暗夜紫)
整理人: chocho.1(2003-10-07 18:15:57),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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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宝玉写自传
×月×日
月亮陪伴着夜归的我,在云层里时隐时现。
我的思想在剧烈的翻滚。达尔文的生存竞争规律,对于当今社会更具有威力。历史发展的车轮促使我们这一代人去拼搏。同龄人都在和命运抗争为事业追求。而我呢?在道路上遇到了困难,就自悲了、怯懦了。科学家征服尖端的科学堡垒,演员征服性格复杂的角色,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我却失去了竞争的勇气,多么没出息,多象临阵脱逃的士兵!
多少同龄人羡慕并孜孜以求的事业呵,而我却在盘算放弃。不,我不应该是这样,这不应该是我。只有白痴才会如此,而我不是白痴,尼采说:“世界的主人是强者。”我应该在自己的道路上抓住机会去拼搏,去当强者而决不做懦夫。
博采众家之长
×月×日
今天,我冒着哗哗大雨,去看了一场越剧影片《红楼梦》。这部影片我原来是看过的,那时候小。只感到那些人物离我遥远得很,自己脑子里一片模糊,记不清楚了。现在再看这部六十年代的戏曲片佳作,不觉被它细腻的艺术手法征服。
我的重点目标是贾宝玉的扮演者徐玉兰的表演。这位老演员的功底颇深。自如的表演、一招一式准确的形体动作不但体现出了宝玉的飘逸感。也体现出了宝玉的顽皮,活泼。把一个贵族公子的形象表现得栩栩如生。但是,在戏曲片里,演员的举止言谈都有一套程式。戏曲程式化的表演,比日常生活中的行动夸张。而这种夸张,是被观众认可了的。可是在电视剧里,如果也按照戏曲模式去表演,必将是虚假与过火。我在电视剧《红楼梦》中的表演.应该是生活、自然、朴实的。
×月×日
晚上,观摩话剧《街上流行的红裙子》。
散场出门时,走在前面的一位观众对同伴说:“演阿香的是位老演员,郁四十多岁了,在台上演十八岁的女孩子,真有本事。”然而,我倒认为,恰恰是这位老演员与剧中人物的年龄差别太大,在舞台上使出全身解数装小,表现年轻。那堆满表情的脸上仿佛在告诉观众:“瞧,我只有十八岁,我多活泼呵!结果,失去了真情实感,显得造作、假硬。
导演曾提醒我,不要去演小。我扮演的宝玉,在黛玉进府时,只有十二、三岁。一旦去表现小,也会别扭,不自然。这位女演员的表演,是我创造宝玉形象的警钟。
时常陷入的窘境
×月×日
今天,在前门地铁门口排队买票时,被一群青年男女认出来。他们兴奋地围住了我,拿出笔和本子,非要我签名,说是做个纪念。我被窘得犹如新娘的面纱被揭开一般,不知所措。
夜空里闪闪烁烁的星星,好似父母、长辈、朋友们期待的眼睛。他们在看着我,在鼓励我。我的前面,是一条急湍的河,我要游过去。作为一个演员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锻炼机会。
“人生能有几回搏?”一管强心剂注入我的血管,流遍了全身,使我这个虚弱的躯体增添了力量,使我的信念更坚定。
温柔的夜风,徐徐吹来,我感到一阵凉爽。
×月×日
光明似箭,日月如梭。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
贾宝玉形象从一个遥远的、陌生的地方逐渐向我走来,我用自已心灵紧紧地拥抱他。我对这位贵族公子有了一些新的认识。
我感觉用“调皮”来定前十集宝玉的基调,不够准确。原著里说贾宝玉调皮的,是谁呢?是王夫人、贾政之流,在他们眼里,贾宝玉的叛逆思想是不合时宜的举动,当然是调皮,是不听话的。前段时间,导演伯我没有朝气,要求我“顽皮”。我认为,前十集宝玉的基调是活泼。既要表现出贾宝玉活泼、纯真的天性,也不要忘记他的杂学旁收、知识渊博的诗人气质。而这种气质,在我的天地里是缺乏的,这需要努力去创造。宝玉虽然已经萌动了先进的民主主义思想——平等、博爱。但是,他出生在封建贵族大家庭里,他身上也深深地烙下了贵族公子的纨绔味儿。他对下人,对丫环是平等的,但主仆关系却也是泾渭分明的。
宝玉的痴情,主要体现在黛玉身上。在他的世界里,黄金易得,知心难求。封建社会笼罩下的贾府只有一个人能够真正理解他,那就是黛玉。他和黛玉的爱情是建立在精神、思想和心灵的相通上,他们的爱情是坚贞的。宝玉和宝钗在思想上是对立、矛盾的。宝钗是封建卫道士的形象。在宝玉心目中,她只是一位姐姐,可亲,而不可爱。
怎么样才能真实地体现出这些思想呢?我脑子里产生了一个问号。下午,王导演对我说:“只要你在不同的情景中,充分体现出不同的性格,全部连接起来,这个人物就完整了。”
静静的夜晚,我躲进会议室,为贾宝玉写下了自传。
为60分干杯!
“对不起,我现在不能签字,请原谅。”我的脸上挂着尴尬的笑意,心里忐忑不安,苦苦地解释。现在,还是案头工作阶段。今后,我这宝主能不能得到观众的承认还是个未知数。今天,我签了字,也许今后,他们看见这个名字,会感到刺眼、别扭,甚至嘲笑我,骂我。八十年代观众的审美趣味可不能低估。望着这一张张诚挚的脸,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满怀歉意地从他们的包围中逃了出来,心脏还在怦怦直跳。
×月×日
今天,是我的生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日。有的是在父母、亲人和好友或恋人的欢笑中度过的,有的则是在冷冷清清和无人知晓的沉默中度过的。我属于后者,生日过得不声不响,静悄悄的,就象风平浪静的湖面。除了在年龄上又增大一岁之外,什么也没有。事业对我来说,犹如挂在夜空中的月亮,可望而不可即,哪还有情绪祝贺生日呢?然而使我想不到的是剧组热心的哥们儿把会议室打扫得干干净净,把早已准备好的啤酒、罐头,还有一个精美的蛋糕摆在桌上。大家欢聚一堂,为我祝贺生日。
朋友们用茶杯、饭碗装满了啤酒,罐头:
“祝你一鸣惊人!”
“祝你成功!”
“祝你事业上飞黄腾达!”
望着这一张张热情的脸,我相信,他们都是由衷的。我眼里闪着感激的热泪,鼓足了劲,冲着蛋糕上的蜡烛吹去,那闪耀的烛光顿时变成了缕缕烟雾,在我眼前缭绕。我默默地告诫自己;不求一鸣惊人,也不希望飞黄腾达,只愿明年拍戏顺利,观众们在我的考卷上打一个“及格”。
我的愿望也许太低、太浅了。可是,在千百万读者心里,宝玉的形象是那样的完美,我不敢奢求能满足观众的要求,只求观众体谅我这么个无名之辈。我的心情是希望塑造一个使广大观众满意的贾宝王,然而我的才能可能力不从心。为此,我只好举起酒杯:“为60分干杯吧!”
大伙送给我一本漂亮的影集。上面,宋信老师用他那潇洒的毛笔书法写道:
“祝你有100个愉快的生日!”
我很感动,诚挚地感谢大伙的心意与祝愿。想不到我在远离家乡天府之国,远离父母和亲人的地方,过了一个美好的生日。
深夜,躺在床上,我心里再也不是空荡荡的了,脑子里有了一个活生生的贾宝玉。剩下的就是靠自己的努力,用自己的大脑和心灵去精雕细刻地塑造好这个艺术形象。心里踏实多了,可以静心地进入梦乡了。
美发,同我告别
×月×日
秋去冬来,转瞬之间,又过了几个月。
北方的隆冬与家乡成都迥然不同。窗外,是寒冷的世界。凛冽的朔风,肆无忌惮地呼啸着,刮得白桦树哗哗作响。而室内却是另一番世界,暖气片散的热量,使人全身暖烘烘的。
刚发下来的拍摄计划,上面清晰地印着:“2月5日,拍宝玉到秦可卿寝室的戏”。我将要在银屏上亮相了。说不出是激动、不安、还是胆怯,只觉得心里象沸腾的开水一般地滚烫。仔细一算,拍摄时间还有七天。几个月的准备工作将要告一段落,脑子里储藏的对人物的理性认识马上要投入到实践中去检验了。我真难想象将是怎么样一个局面,真难想象银屏上的我是怎么样一个形象。
×月×日
“不行,头发短了,接不上假发,只有剃光戴全头套!”化妆设计师杨树云老师在我乌黑发亮的卷发上量了一下,果断地宣判道。
我定定地仰望着这位身高近一米九的老师,希望他能够对我的头发暂行“死缓”。他却毫不犹豫地举起了剃头刀:“没办法,为了拍好你的戏,这头美发只有牺牲了!”
“别剃光呀!”在喉咙管打转的声音,只有我自己能听清。然而,剃头刀毫不留情地落在我的卷发上,象是在切割着我的心。拍戏时虽然可以戴头套,可是一个小青年留下一个光光的脑袋,象个和尚,日常生活中多难看呀!我心里真是十二分的难过。不一会儿工夫,满头的卷发做了刀下鬼。
镜子里,我的头象个富强粉的白馒头,又象500瓦的大灯泡,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哈,欧阳,变成和尚啦!”
“宝玉,戏还没拍,就想出家了!”
当我鼓足勇气走出化妆间时,大伙儿发疯似地吼叫起来。我做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态,可心里却为失去一头美发而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
我就是贾宝玉
×月×日
摄影棚里,聚光灯闪闪发光。一切已准备就绪。我在等待,等待着导演的一声号令。
老实说,我没象一些别的演员那样,把每场戏都准备得那么细腻。这种准备我不欣赏。我习惯把握住人物在规定的情景中的内心世界,把握住人物总体情绪的基调,用心灵的巨掌把它本能地抓住,小心翼翼地带到现场,随着这个“情绪的世界”,在特定环境的触击下,去发挥灵感,把人物的内心世界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这样反而会闪烁出意想不到的、耀眼的火花,使人物松弛、自如地生活在特定的环境之中。如果事先把每个镜头都想得头头是道,在现场就容易刻板地、机械地去表演脑子里安排好的动作。这样的表演肯定不自然、不流畅。我不否认,靠现场灵感发挥,有时一旦大脑受到外界干扰,表演就容易显得干巴。这就需要脑海、心灵溶为一体,情绪高度集中。这种“吃灵感”是不是最佳办法,我实在不敢说,只是我习惯于此。
此时,我头戴束发紫金冠,身穿大红箭袖袍,腰束五彩丝长绦,脚登青缎少朝靴,缓缓地迈进摄影棚。我凝视着秦可卿那布置得金碧辉煌的房间,心里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坚定的信念,角色与我溶在了一起,仿佛自己真是贾宝玉,仿佛自己确实是生活在这古色古香的环境里面的贵族公子。我明白,这是靠化妆、靠服装、靠那带有真实性的设置、靠我内心保持住的人物此时此地所想所思的情绪基调。
“开始!”副导演的声音显得好遥远,仿佛在另一个世界里呼喊。
我轻轻地拉着可卿的手,走进内室。眼前青烟缭绕,一股股醉人的香味扑鼻而来。望着秦可卿那迷人的脸庞,我陶醉在这美妙的环境之中。躺在精致的床上,闭上倦眼,大脑犹如骑在那想象的飞马上,在空中巡游……
“停!”副导演的声音又从那遥远的世界响了起来。
我牢牢地保持住这种情绪,一个个镜头地往下拍,并且一个个镜头地获得了通过。我感到十二分地惊诧。真的,我没想到今天拍得这样顺利,象一串木排在滔滔江水中顺江而下似的。王导演基本上没有上来说戏。看来,我这种用惯了的现场灵感发挥,在古装戏里一样可用。
戏拍完了,导演的愁眉渐渐舒展开来。我心里也轻松多了。过两天,就要回到家乡成都过春节,与家人团聚,我心里顿觉美滋滋的。
上厕所的苦恼
×月×日
春节刚过,一百多号人的大队,浩浩荡荡地奔到了寒气未消的南方。上海、扬州、无锡、苏州、杭州,留下了我们拍摄的足迹。
在这些风景优美的旅游区拍戏,最使我头痛的是上厕所。我带起头套、化上妆;身穿花箭绣袍,显得脂粉味十足,象个女孩子。外景地的游客都带着猜疑的目光,好奇地看着我。
一次在无锡拍戏,我正蹲在厕所里,一个小伙子急匆匆地撞进来,看见这身装束的我,大惊失色,一个劲地道歉:“对不起,我走错了!”没等我解释,就急忙退了出去。我追出一看,他望着门上赫赫耀眼的“男厕所”三字,懵了。
我急忙解释道:“别怕,我是男的……”
他还没反应过来,直楞楞地看着我,犹如站在他面前的是个怪物,我赶忙溜之大吉。
今天在苏州梅园拍戏,又碰到了这种鬼事。我让摄制组的书记做“保镖”,陪我上厕所。刚进去,里面的一位老大爷“呵”地惊叫一声,目光里充满了愠色,盯着走在前面的书记,怒斥道:“你怎么带个姑娘进厕所来?你想干什么?””书记急忙说明原委,老大爷才半信半疑地走了。
回到拍摄现场,扮演王熙风的邓婕告诉我,刚才有两位围观拍戏的小伙子,对演贾宝玉的演员是男是女,打了好一阵赌,双方决定:输者请客。
我简直哭笑不得!
明天,还得去外景地拍戏,还得领受好奇的目光。我只得采取措施:早上不喝水,出发前,解决了生活上的琐事,在外拍戏时坚持不上厕所。
“寂寞的小男孩”和“小秘密”
×月×日
王导演喜欢开玩笑。现场拍戏的准备阶段,只要有他在,总是不会寂寞。他还喜欢主动进攻。前两天,说我在演员队是拍片最多的一个,非给我带上一项“欧明星”的桂冠。今天在现场,又送给陈晓旭一个雅号“带鱼(黛玉)”。这可激起了我和晓旭的不满。常言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们决定也回赠他一个精美的绰号,以做到互有往来,公平合理。
黄昏的天,被一片雨雾笼罩。我和陈晓旭从饭厅出来,望见王导演独自撑着黑伞在前面走着,显得孤单单的。这使我们想起了《寂寞的小男孩》这只歌。把“寂寞的小男孩”这个特别的称号送给他,是最合适不过了。
王导演知道后,抗议道:“你们这两个小鬼不象话,没老没少!”
晓旭反驳道:“这叫以牙还牙,你送我一个,我还您一个,相互不亏!”
晚上,在书记房间里,我们又向书记发起了进攻:“书记,你在爱情上最坚贞、最专一,只谈过一次恋爱。可是,你心中却有无数的小秘密,今后就叫你‘小秘密’吧!
大伙一阵哄堂大笑。
和两位足可以做我父亲的人开这种玩笑,大概是不礼貌的。可剧组是个随和的集体,两代人之间既有威严、有尊敬、有服从也有友谊。长辈们是师长,也是朋友。剧组既是个大集体,也是个温暖的家庭。
回到了两百年前
×月×日
今夜休息。
隔壁房间里那热门的迪斯科音乐,疯狂地敲着,一阵阵地袭击着年轻人的心。谁也别想坐着不动,两只不听招呼的脚自然地跟着扭动起来。
我在每间房门口窃视,想找一个安静的环境看书。说心里话,我们摄制组的工作好比在两百年前的环境里生活,和外界是封闭式的。等《红楼梦》拍完,我担心自己在不断更新的文艺观念面前,变成白痴,落后于时代。为此我必须抓紧时间,在书本中去吸取更多的营养。
陈晓旭和场记罗锋在房间里静心看书。我只有暂借这块“宝地”了。
“有吃的吗?”看了一阵书,我这五点半才吃了四两米饭的肚子,八点钟就饿了。
“有罐头。”陈晓旭说着,把打开的罐头递了过来,风趣地说:“这儿简直成了你的超级图书馆了,除了提供清静的学习环境,还管吃的!”
她的神态,使我想起了台湾作家三毛在撒哈拉沙漠遭难时,当地人那种乐于助人,又无可奈何的情景。
“晓旭,三毛姓陈,你也姓陈,干脆就叫你陈三毛吧!”我感谢她的款待,送给她这个雅号。
“你怎么闭口开口都是三毛呢?”
“我被三毛的《哑奴》《紫衣》《五月花》迷住了。”
罗锋挥着手上的《彩霞满天》说:“三毛不如琼瑶,我喜欢琼瑶的小说,感情很纯真。”
“琼瑶的作品不过是新时期的言情小说,每部小说的情节几乎大同小异,无非是才子佳人,经过一番痛苦的情感挣扎,最后为爱神而献身。论情,比不过鸳鸯蝴蝶派;论深度,不如三毛。三毛的作品,有种超越一般时空的优美感,朴实无华的文笔很有力度,风趣、幽默中让人感到淡淡的忧郁,读后如吃橄榄,回味无穷。”
我居然激动起来,嗓门也提高了许多。
“喂,你是来看书的?还是来辩论的?”罗锋抗议道。
我立刻住口了。平静下来一想,对作品的喜爱,出于各自的兴趣,何必非要把自己的喜爱强加于人呢?
梦中的精神会餐
×月×日
大本营香山——远离市中心的偏僻郊区,进趟城足以使人精疲力尽。
食堂里天天的黄瓜、白菜,油花花在菜面上飘浮,实在是屈指可数。日子久了,真叫人嘴里馋得慌。早听说北京烤鸭是上乘佳品,又得知价钱昂贵,吓得一直不敢问津。还听说新侨饭店的西餐很是不赖,想到自己不会动刀叉,于是不敢贸然前往。
今天,特大喜事,进城到资料馆观摩录相片。在剧组,这种事犹如过节一般地叫人欢雀。刚好又发了生活补助,左思右想,终于下了狠心,计划用10元,进城去美美地吃上一顿。
下午看录相,上午就坐车进了城。大家三三两两,上街游逛。我兴冲冲地在街上寻觅。心想,要找一个又雅、又静的餐馆,要吃得舒心,要吃得解馋,总而言之,万不可委屈了放在我口袋里的,那已开始活蹦乱跳的10元大票。人家都说,干我们这一行的,不知要挣多少的钱。可天知、地知,我永远是清贫。十元,对我来说真是大票了,如在山上,足以做我一个星期的生活费。
正午时分,首都的餐馆总是拥挤不堪。从门外往里望去,密集的顾客熙熙攘攘,那窒息的空气,可以叫人憋饱肚子。好不容易找到的一家称得上“雅座”的餐馆:音乐、悠扬地回旋,灯光下,是一排排火车坐位似的沙发。刚坐在软绵绵的沙发上,一位浓妆艳抹的女服务员满脸微笑地递上了菜单。我一看单上的菜谱,确实让人眼馋。可那价钱,又让我大吃一惊:油闷大虾,18元;红烤酥鸡,14元;蛋卷清鱼,12元……我不知所措,进退两难,服务员手里的菜谱,象是我的欠债单。我不敢看她一眼,不自在地嘀咕道:“这些菜,我都……不喜欢吃……”边说边站起来。
我窘得无地自容,急忙逃跑出去,肚子已被折腾得咕咕直叫,只得买了一斤皮厚肉少的包子,一瓶汽水。只好如此了。
走到资料馆门口,一片清静。显然,我来得太早了。无所事事,只好靠坐在墙边,酣然大睡。不想竟做了一个梦:我回家去了。妈妈做了好多我喜欢吃的家乡菜:夫妻肺片、麻婆豆腐、怪味鸡块、红烧鲤鱼,我如狼似虎地大吞……
“喂,宝玉,怎么坐在这儿当起叫花子来啦?录相开始了!”
一阵笑喊声把我从精神会餐中吵醒了……
情切切,意绵绵
×月×日
累!真累!十二分地累!
在我当演员的短短几年中,今天是最紧张、最被动、最累的一天!
“情切切良宵花解语,意绵绵静月玉生香”这段戏中,宝玉用大段的语言,风趣、俏皮地讲耗子精的故事,给黛玉开了一个玩笑。要演好这场戏,作为饰演者的我,首先要把台词背得滚瓜烂熟,发挥起来才流畅、自然。可是我却忽略了这个问题,也没有去打开思路考虑这场戏的基调。
“到现场再说!”我抱着这种态度来到现场。
全部准备就绪,而我的台词却跑到爪哇国去了,再也唤不回来,表演也不准确。极力去想词,情绪全无。全体人员都盯着我。我脑里空白得一场糊涂,只有紧张,象个木偶。
“宝玉,稳定情绪,不要慌…”副导演悄悄地安慰。
“预备——开始!”
台词又错了。
“唉.不行,不是那意思。”导演无可奈何。我怯生生地瞟了一眼,怕这老头儿发火。他却耐下心来启发、开导,试一遍。
一遍一遍地试。
“准备——开始!”
终于,折腾了半天,拍完了。
导演忙得满头大汗,一个动地吹风扇。
我累得瘫在床上,一个劲地喘大气。
“你呀!”王导演愠怒地责备道:“太小看电视剧了,小伙子!”
我很难为情:“导演,我向你保证,下次不再发生类似事情”
真的不能再发生了。任何创作不能没有灵感,但任何创作又不能只依赖于灵感。我过分依赖于现场发挥,有时,就不那么顺利、流畅。国家投资八百五十万元的巨片,举国观众瞩目的《红楼梦》,不能这样马虎地对待呀!我深深地责备着自己今天的过失。
“他不是宝玉”
×月×日
吃午饭时,导演看见我这副模样——被汗水浸湿的背心,肥大的灯龙绸裤,赤着脚,边走边把饭菜狼吞虎咽地扒进嘴里,大不咧咧的。他忍不住玩笑道:“瞧瞧,你这个样子,全然是卖西瓜的二道贩子,哪象贾宝玉?”
我自己也感到好笑。
想起在杭州拍外景,记者采访完了之后,悄悄对书记说:“你们的黛玉,宝钗都象,就只这个宝玉不象,显得虎里虎气,一点都不文雅。”
生活里的我和银屏上的我,判若两人。如今,与我同龄的小伙子,很注意穿着打扮,有的在发式和服式上接近女性。我不喜欢这种男女不分、过分讲究打扮的人。我在外表上很无所谓,怎么舒服怎么来,随随便便,不讲究衣着,不象人们想象中的演员,加上光秃秃的脑袋,恐怕只能扮演少年犯,哪里会是高贵文雅的贾宝玉呢?但,这就是我——一个生活中不修边幅的野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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