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chocho.1(暗夜紫)
整理人: chocho.1(2003-10-07 18:18:53),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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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演黛玉合适?
经过几个月的各方面的训练和几次的试戏小品,以至到昨天的录像,我们终于完成了“选美”的使命。
今天就要拿出一个准确的角色名单,不能让这帮孩子总这样提心吊胆了。
虽说不是人命关天,但却是关系到每个人的前途与命运。一时间静场,大家不知从何谈起。
由静场开始转向小声议论。
“别开小会好不好?咱们现在就从林黛玉开始谈,由谁扮演合适?”导演引导大家说。
“张蕾可以,感觉不错。”
“不行,显得小气,没有大家闺秀的气度。”
“再说她年纪较大,皮肤质感也差。”
“要说她,够美的,年龄上能不能在化妆上下下功夫?”
“我觉得陈晓旭比张蕾更理想!”
“我同意,晓旭比较全面,年轻,有诗人气质,但是——我也觉得她还不够美,鼻子大了些。”
“能不能让她去做做手术,把鼻子削掉点。”
“我也觉得晓旭差点,但如果非得在现有的演员当中产生黛工,也只能是她了。”一直闭着双眼的周老师也不知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咱们不是还要去挑宝玉吗?可以顺便看看,有比晓旭好的,就带回来,没有,就用晓旭了。”
导演立刻赞同了:“对,先空着。不过咱们要找了一个比她好的,她又该往哪儿搁呢?”
“让她试试惜春吧!惜春弱小,发育不良,她比较合适。”
多灾多难的陈晓旭,你就耐心地等待吧!兴许你的运气还不错呢!
破格提拔
一开始谈到黛玉就搁浅了,只好再往下谈宝钗。
大家一致认为现在的宝钗一个也不合适。
的确,宝钗较为黛玉又更为难些,因为谁也说不清她有什么外部特征,她不像黛玉那么外在。
有人提出大胆建议,推翻所有宝钗候选人,让一直试紫鹃的张莉来演宝钗。
几乎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张莉是否嫩些?稚气些?她有那分量吗?”
“她有宝钗的气质,对什么总是合而不露的。”
“做什么事都很得体,很有点大智若愚的劲头。”
后来,都说了些什么?我一点也没听清,此刻我的脑子里正在闪回我们在成都见她时的一幕:
几个月前的一天,一个身穿绿军装的小女兵,虽说不是惊人的漂亮,但还是稚气可爱,她一直含笑地坐在一边,半天不说一句话。你若问起她什么,她不是“嗯”!就是“嗯”?睁着疑惑的大眼睛,天真之极!
看着她一问摇头三不知的样子,略显得有些发怵,我们当即就给她分了个“二木头”。
临近录像的头一个晚上,她告诉我们她明天上午要练功,七点半赶不到录像地点。
怎么办?到了这会儿我们也不知怎么办了,但又不能扔下她呀!她毕竟是我们相中的一个。
“你明天早上给团里打个电话,就说你倒霉了。”一位机灵的小姑娘出了个好主意。
“我刚倒霉完,他们会奇怪的。”她的脸红了,声音显得特别的小。
“那就说你妈妈病了,需你在家照顾”。机灵的小姑娘继续提议。
“那也不行,我也从来没有因为家里有事请过假。”她认真极了。
对这么个诚实可爱的孩子,我们总不能把她教坏了哇,得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当导演同意她和邓婕进入“贾府”时,我们又立即到四川去给她们俩订合同。
夏老师找到她们团,团长问我们是怎样看上张莉的。
夏老师支吾了一下,说是在一次舞蹈演出中看上的。
“她跳舞的时候排第几个?”团长好象发现了什么。
坐在旁边的张莉赶紧从桌子底下伸出两个手指,夏老师迅速地瞥了一眼,说:“第二个!”
此刻张莉仍微笑着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
“你认识这位老师吗?”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她,怎么会认识呢?”
这孩子的“进步”真大,从容地说完后,脸一点也没红。
想到这儿,不知怎么我突然想起了“宝钗扑蝶”一段。
当宝钗偷听小红和坠儿的悄悄话被发现后,她从容地说是在追赶黛玉来着。
顿时,张莉和宝钗溶为了一体,我觉得她这个生活中的活宝钗一定能演好戏里的宝钗。
意见相对统一了,都觉得她演紫鹃有点浪费,所以破格提拔,一下从紫鹃的丫头位置提到了宝钗的小姐位置。
这突如其来的喜事连她自己也没想到。
她们终于知道了忧愁
角色讨论,从上午八点开始,经过下午、晚上的三节时间的反复推敲,最后终于在深夜十二点,确定了一个四十多人的角色名单。
会议确定的角色是暂时保密的,谁知刚散会,就有人来报告说,“我们房间已经关灯谁觉了,可X××和×××一直没回来。”
“x x x一直在哭,怎么劝也不听!”
“x x x已经抽了大半盒烟了!”
“这是怎么回事?这帮姑娘是怎么啦?”
领导临时决定:连夜去做做这些姑娘们的工作。
原来,她们已经知道了她们所扮演的角色。有的非常满意,有的觉得大材小用了,有的对演主角的有看法,有的怕丢人,有的还认为是某老师给自己穿小鞋……五花八门,什么想法都有,最可气可笑的是那两位跑到圆明园废墟里去的姑娘到现在还没回来。
哭声,闹声,埋怨声把宁静的圆明园夜晚搅得个鸡犬不宁。
不用问,在北京的人恐怕没有没去过圆明园的,但在深夜里去拜访“鬼魂”恐伯谁也没有这两位姑娘的胆子大。
风啸声象鬼嚎,那刷刷作响的草丛后头好似有人在哭,那些残缺不全的断壁狰狞模糊,任凭你给它们分配“角色”你把它想成什么,它就是什么,有的逼真得都叫你毛骨悚然。据说,当地的老乡夜里还常听见过洋鬼子的冲杀声呢!
“小陈!你在哪儿?”
“小李快出来吧!”
大家觉得这样喊喊会好些,既能让她们知道有人在找她们,又可以给自己壮壮胆,但每喊出一声,对面就好象有人也学着喊一声似的。
突然,一个录像的老师跑来让大伙回去,说那两位姑娘听见有人叫她们时就绕着小路回去了。
多么可气,可恨!真想每人给她们两巴掌!
有位姑娘堵在大门口,象一个干了错事怕妈妈生气的小孩,“老师!我错了!都是我不好,我把角色名单告诉她们后,她们就跑了!”说完,就哭起来。
“你是怎么知道角色名单的?”
“是我偷听来的!”
“什么?偷听?你居然偷听?你都是怎么偷听的?”
“我是在上厕所的时候,在卫生间里听来的。”
我们居然忘了,这套间的隔音设备是如此的糟糕。
“红楼”结良缘
三年的时间,不算短了,足可以上完一次大学。
虽说三年的媳妇还不至于熬成婆,但三年的大姑娘有的已变成了小媳妇。
其中的一对新人,就是在剧组拍摄即将结束的时候,请大伙吃了喜糖。
当人们刚从全国各地来到圆明园的时候,我们的“柳湘莲”就已看中了“苦香菱”了。
但在当时不允许恋爱的剧组,他们只好埋藏起各自的情感。
人非草木,天天的耳鬓厮磨,不可能让他们老是保持沉默。
在一次小品练习中,柳湘莲毅然邀请了苦香菱给她配“尤三姐”,当“尤三姐”自刎倒地,柳湘莲悲痛扶起的时候,“尤三姐”的脸竟然刷地红了。
记得当时我还傻乎乎地说:“你的气质那么软,试‘尤三姐’是很不合适的,你看,在不该脸红的时候,你却红了脸。”她却红了脸,低头轻声回答:“他说,他心目中的尤三姐就是我这样的。”于是,大家便明白了并默许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们在几年的剧组生活中,朝夕相处,互相促进,互相帮助,不但没有影响拍戏任务,还利用拍摄之余双双到道具组帮忙。
领导也破例认可了。
当了新娘子的“苦香菱”对我们说,“柳公子”虽不是富家子弟,但他豪爽、钟情,只爱“尤三姐”一人,比薛播、琏二爷、宝二爷都好!
愿他们的“红楼”恋情能永远引起他们美好的回忆。
愿他们俩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红楼”出新人
整个戏已拍了一半多了,那种初上屏幕的兴奋和新奇感早已不复存在。
演员多,周期长,戏分散,是这个戏的特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少人对这种生活已经开始厌倦了。
有几个姑娘开始寻找新的生活乐趣,社会上爱钻空子的人出把手伸到了剧组,拉走了一些心甘情愿的姑娘,经常出入在大饭店、小酒吧,有的还影响了拍摄,在这种时候,剧组总是果断地做出决定:劝其离组,另找替身。
不过,有相当一部分姑娘却利用了这段时间进行自习,不断地充实和提高自己,寻找自我存在的价值。
有攻外语的。秦可卿的扮演者张蕾在这段时间打下了良好的基础,终于在拍完她的戏之后到美国留学去了。
在那儿她依然眷恋着《红楼梦》剧组。在一次勤工俭学的拍卖活动中,她别出心裁,买了几尺料子自已缝了一身戏装,用假发梳起个“秦可卿”头,还摆了许多剧照,一时间竟招揽来一大批顾客,收到了预期的效果,成为了一名引入注目的中国留学生。
她给剧组来信说,希望剧组能有人到美国去,她一定充当热心的“向导”。
有攻读文学的。莺儿的扮演者今年考上了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十月初,她身佩校徽,高兴地回剧组参加联欢会。
大伙儿跟她开玩笑说:“导演同志,导演的时候给咱们一个角色吧!”
“宝钗”今年也考上了上海戏剧学院,但她另有打算,没有入学,据她自己说:只想检查一下自己的实力。”
还有一位“须眉”——风流多情的“琏二爷”,居然“改邪归正”,中了状元,也成为了上海戏剧学院的大学生。
还有没考上的奋起直追者,决心来年与那些高年级学生——早走一步的哥儿们,姐儿们在校园里重逢相会。
有不少人又在别的剧组接了片子,在进一步地发挥自己的表演才能。
《红楼梦》剧组造就了一批有用的新人。
没有不散的筵席
室外,一阵秋风卷起—阵落叶,扑打在玻璃门上,然后又无声地落回地面……
室内,剧组告别筵席正在举行。今天,不象往常那样让领导强行规定,按主、次要演员分桌进餐,而是,自由组合谁愿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气氛是那么融洽和谐。
人们频频举杯,都极力做出高兴的样子。热情的寒暄,大声的招呼,但能感到,此刻,在每个人的心里却都有一股离别之苦。
这是最后一道菜了,还有一道汤,这顿“筵席”就要散了。
突然,人们好象意识到了什么,纷纷地站了起来,这头的人走到那头,那头的走到了这头,整个长方形餐桌四围人来人往,大家都抓紧时间争取跟所有合作过的人碰上一下杯,然后点点头又匆匆离去。
贾母,王夫人端着杯子走了过来,欲言又止,却闭上了眼睛,有的抬起头久久地望着天花板,有的再也忍不住了,默默地趴在桌子上,有的把头埋在手里,肩膀微微地抽动。女人们在一起时就怕这样,一个人流泪,全都会被传染得眼圈发红……
那些“老爷”“少爷”“小厮们”仍在无声地饮酒,抽烟。
我来到王导身边,强忍悲切说:“导演,我什么也不说了,我谢谢您!”
“我也谢谢你!”他强行带着微笑。
“我想写写剧组的事!”
“写吧,值得写,写写你怎么受气。”
“不,受气是免不了的,没有气受,也就没有益受,美好的毕竟多过那些不美好的……”我再也说不下去了,匆匆地回到坐位上,取出眼镜惴惴地戴上……
漫步在长安街上,阵阵秋风吹过,缕缕头发挡住了我的视线,我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我抬起头来,此时北京的万家灯火勾划出那参差不齐的楼房的轮廓。这时,我才真正意识到这场“筵席”散了,终于散了,真的散了!真可谓“千里搭帐篷,没有不散的筵席”呀!
筵席散了,然而却不是“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
三年多的时间,我们毕竟给观众留下了一部作品,尽管它不是那么完美,但却渗透了全剧人员的心血和汗水!
长安街旁的华灯威严伫立着,一条宽广的道路一直向前延伸,仿佛没有尽头!
1986车11月8日于北京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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