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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我的警察生涯(希望我文章里面的前女友也看到了本文)
发信人: rrr1001(rrr1001)
整理人: franklin6610(2003-09-22 11:19:12), 站内信件
我的警察生涯(希望我文章里面的前女友也看到了本文) 



1999年1月,我21岁,某大学国际经济系大四学生,武广枪案那天,我和女朋友刚到这个城市,正打算在那里购物,枪响了,人群潮水一样从商场涌出,我们傻站在街对面的中山公园门口,两手紧握,茫然失措…… 
    1月30日,我参加了全国研究生统一考试,我报考的是经济法学,尽管是跨学科考试,但自己从大三就开始准备,自问还有些把握。考完时,大雪,正是我的生日,女朋友提着蛋糕笑吟吟在雪中地望着我…… 
    3月,成绩公布,我的专业课是第一名,政治58分,在中国的大学这是不能容忍的,我被淘汰了。 
    4月,市公安局来学校招人,系里没通知我们班(由于我们班和系里关系不好),我当时刚从人才交流会回来,实在气不过,就拉上两个同学直接把简历拿到公安局的政治部,当时就是和学校赌气,接着就是面试、体检、笔试……我被录取了。同时录取的还有150名来自全国各地的地方大学的毕业生。 
    5月,电视屏幕上一放北京高校在游行喊口号的学生的画面,大家都哭了。学校开始酝酿着游行,大三的师弟来劝我参加,我说可以参加,但不做组织工作, 
    6月,我毕业了。提着行李走出寝室时,我狠狠地再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房间,我知道,学生生涯就这样一去不回头了。 
    。 
     
    7月,我带着一包衣服、一张席子、一书包书来到公安学校,这是我四年来在这个城市的全部家当,政治部通知我这批大学生必须接受三个月的岗前培训,我的警察生涯开始了~~~~ 
     
     
  整个新训营完全是个浓缩的大学校园,全国各地各系的大学生经过重新编排、整合,然后成为三个班,住在20多个房间里,想起来都很有趣 
我们寝室住着大胖、二胖、我(三胖)、小胖、大飞、阿理、早早以及阿轩。 
    大胖是医学院毕业的,1米85的大个子,胖,且嗜肉好酒,暴力倾向严重,时常以欺负我们为乐。当时大家对自己分配的前景都不清楚,但象大胖这样的专业人士应该是去刑警处做法医的,由于半通医术,大家有个小病小灾的全部找他看,我们都不敢取笑他,只是在被他揍的屁股生疼时会诅咒他去给警犬队当兽医。培训快结束时,大胖在给女生捏背时被队长看见,遂取消其非法行医的资格。 
    早早是重点大学英语系的毕业生,英专8级,180的大个子,长的眉清目秀,是标准的美男子,预料之中他应该去出入境管理处或者外事处,陪着领导出国考察或者给外国专家当当同声传译。 
    警校的生活如大学一般笑料百出,尽可以把各个版子关于大学往事的事情换在我们这群穿着橄榄绿制服的孩子身上。 
    8月,在打橄榄球的时候,我的左脚韧带撕裂了,在医院简单处理后我不得不开始了卧床的生活,每天的饮食起居由寝室里的弟兄们照料。 
    17号,女朋友告诉我她爱上了自己的同事,我甚至无力冲到她面前去做任何挽回的努力,三年的两地恋情在两个人在一个城市的时候画上了句号 
也有精彩的,比如警察查缉战术课,由一个特会搞笑的老师来带课,光头、微须,拿一黑色牛皮大公文包上课,很象通缉令上的部督逃犯,上课时总能举出很多成功和失败的警察战例,大大满足了我们的好奇心和窥奇欲,他讲成功的案例很少,多数是关于失败的。比如87年民警在与逃犯枪战时出枪快可惜子弹卡壳而牺牲、初出警校的学生由于搜身不彻底而被罪犯从背后捅死……可以说每段都是血的教训。最让我们佩服的是他每讲到精彩处就有道具配合,讲枪战的时候突然从黑包里掏出一把五四来比划,吓的前排的人乱窜,后来知道是把废枪,讲炸弹案的时候又弄出个土制炸弹的模型来,连大胖之流也吓着了。也有让我们瞧不起的地方,老师每次讲故事都为了加强可信度而再三声明自己在现场,或者直接参加了那些案子,其实这完全把我们当小孩子,那些案子每一件牵出来都是惊天大案,随便一件没死起码也是二等功,敢情办了这么多大案还在这里教咱们战术方法呀。所以大家全当刮风放屁,连一声赞叹也没给他。 
  后来我还是很感激这位老师的,他曾经说在处理炸弹案件时一定要冷静,打草惊蛇和同归于尽都不是明智的行为,比如有次一个罪犯拿一炸弹威胁要炸居民区,几个民警(大多数刚毕业)毫不犹豫就冲上去了,把罪犯死死摁住,接着炸弹响了,其实旁边就是一个大坑,完全可以想办法把罪犯逼到坑里去……还有一个检查站的民警在检查包裹时摸到里面有炸弹,遂冲上去死死抱住罪犯,罪犯也把炸弹引爆了,周围人也死了不少,实际上完全可以不动声色装什么都没查到,疏散人群后再行动……说实在的,我们佩服那些视死如归的英雄,可是有时候多使用战术的确可以避免更大的伤亡,后来,我在一起处理爆炸物事件时就真的用了那老师教的方法,想起当年对他的无情糟痞,现在很想说声对不起。 
   
   9月10日那天,上级宣布要交给我们这批参加新训的大学生一件任务,消息宣布的时候会堂掌声雷动,同志们欢欣雀跃,说实在的,大家穿着制服在这块鸟地方已经憋疯了,上级没通知执行什么任务,但大家都觉得不是打击黑社会就是缉枪缉爆,毕竟建国五十年大庆就要到了……一时寝室里的兄弟们纷纷打电话的打电话、写遗书的写遗书,一副就要远赴海湾作战的海军陆战队状。 
  教导队长也不知道执行什么任务,决定不让女生去,消息传出,那边哀声一片。男生这边,身残志坚者——比如我,不能去;个子小看着就不能打的——如小胖和阿轩者,也不能去,命令宣布,哥几个也开始做寻死觅活、满脸悲愤状,可惜回天乏力。 
  当晚,队伍出发了,整整装了两卡车,兄弟们高唱着《打靶归来》离我们这帮留守的小弱病残们渐行渐远…… 
   半夜两点,大胖他们骂骂咧咧地回来,我们忙问细节,二胖气炸了:什么执行任务?!清理暂住人口,给郊区的派出所的户籍提包拿本儿,操!接着打开抽屉,把写满豪言壮语的《与父母书》、《与女朋友书》、扯得粉碎。…… 

多年以后我们寝室再次相聚的时候我们还在讨论那个夜晚,我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都爱看《南方周末》、都崇拜拆下肋骨当火把的顾准、欣赏精神自由思想独立的陈寅恪、都时常口口声声把人文关怀挂在口上,为什么在那个夜晚,我们会向我们平素关怀的那些弱者轮起拳头呢,难道仅仅是正当防卫和为政府受过就能成为为自己辩解的理由吗?作为政府,面对本来是非法移民的人们的要求,难道就没有别的更和缓的解决之道吗?我们费解,又好象逐渐在生活中得解。 
      
9月17日,新训班解散,我们被分配到市局的各个部门: 
    大胖去了戒毒所,但是是去管理那些违法的精神病,俗称“武疯子” 
     二胖在某城区派出所刑警队做内勤。 
    小胖去了保密单位,做了一段时间外线跟踪员后在单位机房工作,管理100多台计算机,他的梦想超标实现了。 
     早早分在某区看守所。做管教干部。 
     阿轩做了交警,守本市最繁华的路口。 
    我和阿理光荣的成为了防暴警察,他分在江南大队,我分在江北大队。和我们同命运的有这一批60多个兄弟。 
     大飞进了宣传处做记者。 
     所有的女生都进了各大分局的派出所。     
    命令一宣布我们就坐上各个单位来接我们的专车,连告别的机会都没有,我们知道,真正的警察生活,开始了。 
接收我的是巡逻民警处江北大队,在此之前我一直不知道巡警和防暴警察有什么区别,这时方明白巡警队和防暴队实际是一个单位两个牌子,平时巡逻做110警员,有重大事件发生时重新整合编为防暴警察,奶奶的,敢情我们兄弟被骗来当了巡警,当时真是跳车的心都有。 
   大胖现在日子过得很是滋润,手底下管着一个武警战士和五个精神病人,每天有人铺床倒水,偶尔还指挥手下一群精神病人一起唱日落西山红霞飞,再也没有非法行医和动手料
      早早成为了他们看守所的首席帅哥,每天教犯人们外国语,不少女犯人对他秋波频送实在让他招架不住。最让他受不了的是有次他带课,有个犯人用纯正的牛津腔纠正他的发音,居然发现此人是英伦归来的海龟,让早早好一番感慨。
      
 千年夜那天,我们结束了巡逻任务,转为防暴警察,城市在那个夜晚沸腾起来,校园、广场、街道……到处是欢乐的人群,我们则疲于奔命地在这个城市的各处穿梭,先是在江北护送省市领导看广场的歌舞,接着去大学校园维持千年晚会的秩序,然后又去江北万人狂欢现场进行保卫。 
    大钟敲响的时候,万众欢腾,我浑身疲惫地倒在巡逻车里,吃着2块5角一包的饼干,喝着矿泉水当做晚餐。 
    读书的时候,和大学同学谈起这个夜晚,我曾经做出过种种设想。结论是,和我最爱的人在长江边听海关的大钟鸣响,吻她。身后,焰火漫天。 
     1999年过去了,我很怀念它。 
   
一次,是腊月二十三吧,快过小年了,在省政府门口照例站着上百下岗职工、农村来的上访者……路人都觉得很希奇。我们都见怪不怪了,坐在车里打扑克、看小说、待命。突然,所有的步话机开始呼叫起来:全部下车,全部下车,紧急情况! 
    我们懒洋洋地下来,街对面,开过来一支奇怪的队伍,全部是花甲老人,但全部青一色绿色军大衣,每个人胸前都别着闪亮的军功章,一个领头人一声喊:一----二-----三----唱!所有人全部唱起来: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身边的刘队告诉我,这些全部是当年的志愿军老战士,都退休了,可当天政府执行的还是20年的前的津贴政策,一个月才几十块钱,快穷死了。队伍昂首从防暴警察面前走过,看着那些刻满沧桑的面孔,我实在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情绪,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敬礼!老英雄们! 
     “ 你他妈干什么?”刘队慌了,对面街上的指挥官也冲这边望过来,刘队正打算把我拉进车里。最激动人心的一幕发生了,所有的防暴警察全部举起右手,向那些保家卫国的英雄们行礼……最后,连刘队也不例外。 
    第二天,我由于带头敬礼被要求停止工作一个星期,进行反省。 
     当年最热的时候,传出了张君一伙在重庆做案的消息,当时市局要求防暴警察做好保卫“五场一库”的工作,所谓“五场一库”,就是五大商场和人民银行的地下金库,当时除了加强日常巡逻外,每个受保护单位旁边都有警察驻扎,正是烈日飞火的季节,我们带着钢盔,穿着厚厚的防弹衣,双手紧握着七九式微型冲锋枪缩在几辆密封的小面包车里面备勤,挥汗如雨,车里又没空调,为了怕暴露连窗帘都拉着,结果每个人都快闷得要昏过去。为了打发时间大家只好搜肠刮肚地寻找黄段子互相交流取乐,并储备着以便日后与无话可说的同性交谈时有了聊做谈资的工具。 
    请大家不要指责我们的低级趣味,我永远觉得这些车里的同志们都是可爱的人。我们的枪里面子弹不多,真要打起来十秒就打完了,所以上级强调只许点射不许连发。防弹衣遇水就失效,事实上我穿的防弹衣已经被用了三四年,淋雨也好几次,按国外的保养规格早该扔垃圾堆了。钢盔更是年代久远,抵不住五四手枪和AK47一类枪支的近距离射击。这些大家全部知道,但是明白意见提了也没用,因为买装备需要钱,然而每个领导都觉得发生枪战永远属于小概率事件,实际上也许他们少点饭局就足以给每个警察更新现有的装备。有时候教训只能在付出血的代价后在能作为回报体现出来。(去年这个城市化了上百万元给全市警察更新了装备,包括最新的防化学攻击设备,谢谢政府谢谢党) 
    在我打算讲第十个段子的时候,电台呼叫可以下车透气了,大家狂吼着纷纷下车伸腰捶背。我刚打算伸个懒腰,突然心头大震,一时间愣着不动。在这个城市最繁华的街道上,自己昔日的女友正挽着一个衣着光鲜的男人幸福的行走,她穿着比读书时候漂亮一百倍的衣服,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的甜蜜和满足。而我,除了衣服湿透和污迹斑斑外,还混合着汗臭和枪油的味道,这让一向骄傲的我突然觉得自惭形秽,忽然回想起了读书时候骑着破单车带她到长江边看夕阳那白衣飘飘的年代,那时候我们是多么的容易满足和向往爱情。我生怕她见到我,把钢盔帽檐压得更低,在她心目中,一贯优秀的我即使进了公安局也是给领导当秘书,怎么可能在大街上扛着枪吃灰呢,我心中一阵凄然。 
    其实每个人,尤其是男生都时常把自己置于一个凄美的境地,就是设想自己如果和昔日的恋人相见会是什么情境,部分人会把保尔和冬尼娅的雪中碰面作为范本,多数人则会设想自己风度翩翩,操一公文包,带着高级白领或者暴发户的自信如日剧男主角般意气风发的行走在城市的某一个角落,而自己的昔日女友则形容憔悴,带着已婚女人惯有的不幸运和沧桑感。此时每个男人都会有种虚荣心爆棚和报复心得逞的快感。所有的女性观众大可在此指责男人们的无耻和绝情,可这的确是我经过社会调查和剖析自我后得出的经验之谈。很可惜,那天我成了保尔,从此,对凄美结局的向往划上了一个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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