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azalea_lei(杜鹃*雨中飘摇)
整理人: apple-x1(2003-09-19 11:57:47),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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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新公司上班以前我收到了一个上海寄过来的EMS包裹,是格林寄的,拆开一看,是一把钥匙,把它扔进了垃圾桶,然后把家里所有的门锁换了,再把电话号码换掉,最后去了一趟八佰伴,把头发拉直,染黑。有人说,女人在对自己的现状不满而又渴求改变时,总会去改变发型。一年不到的时间里,我从女孩变为女人,且差点成为了别人的母亲,这变化,太大。新的电话号码我没有告诉森,不仅是因为不能接受森的爱,还因为不想再让格林可以得到我的消息。
上班的第一天,我意外地得知自己应聘的职位原来是怀特的助理,怀特在我毕业后的一年里辞去了学校的工作,进了这间市里有名的外企,现是部门经理。也许是因为曾经的师生关系,我与怀特相处融洽,对于我作为一个初学者笨拙的表现,他总会耐心地指出并教导我,直至我领会并且在他的监督下完成为止。一次午饭时间闲聊,他突然说:“你妈妈她很想你。”我一愣,握在手里的水杯掉在了地上,怀特慌忙帮我拾起,还好不是玻璃杯。我只知道妈妈改嫁了,但不知她嫁到哪里,嫁给谁。“她现在是我的舅妈….。”怀特继续说道,我作了一个手势打住他的话,冷冷地说:“我不想知道。”我看见怀特的眼里泛着一种难言的失望。
自从那天的交谈以后,我与怀特刻意保持着距离,除了工作以外不再沟通。我每天穿着粉色的职业套装,过着办公室---家两点一线,朝九晚五的生活。格林被我锁进了深深的心底,森也知趣地不再露面。三个月很快过去了,我顺利地通过了试用期,准备与公司签合同。那天一早我到了公司,还在上班的路上买了一束雏菊,养在办公台上的花瓶里。怀特还没有回来,我为他清洗杯子,冲了一杯他爱喝的雀巢放在他的办公桌上。九点,他没有回来,我想,他可能是塞车了;十点,他还没有回来,桌上的咖啡早已冷却。正在我纳闷之际,行政部的LILY打来一个电话,告知我他请假了,可能要几天才回来,要我有事就提出来,安排其他同事帮忙。我谢了她,挂了电话,一种不详之感升上心头。 三天后怀特回来了,脸色苍白,像是几天不眠不歇的样子。他把我叫进办公室,说:“今晚我们谈谈。”然后一头扎进文件堆里,近乎疯狂地工作着。
那天晚上下班后他带我去了公司附近一家意大利餐厅,名字叫MILANO,中文译为迷恋。进餐后,他告诉我:“舅父舅妈大前天在去海滩的高速公路上,出了车祸,抢救无效死亡。”我的泪登时在怀特面前流了下来,当着餐厅里各色各样的人。虽然妈妈在我的印象当中已经相当模糊,因为在我三岁时她受不了与爸爸一起吃苦离开了我们父女,自此不再联系;虽然一直以来我与爸爸相依为命,而且考上大学那年爸爸因病去世,剩我孤伶伶一个人;但是这一刻我才正直意识到,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也离开了我。那晚回到家中,我一直不能入睡,静静地坐在一片漆黑里,以泪洗脸。
眼睁睁地等到天亮上班时间,我打电话回去向怀特请假,他二话没说就批了,并且要我留下地住处地址,我机械地向他读出一串地址,然后倒头大睡。醒来时窗外一片漆黑,原来已经天黑了。门外响着敲门声,像是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沉闷但急促,我连衣服也来不及换便跑去开门,原来是怀特,带着一盒尚存余温的意大利比萨。我与怀特的关系就这样从师生转变为上司与下级,再成为朋友,或者也可以说有那么一点点亲戚关系。原来我进入公司后,怀特就告诉了妈妈,妈妈曾经偷偷来看我,但我并不知情,由于她一直认为是她抛弃了我们,所以不敢与我相认,怀特说是怕我拒绝。后来我想,如果她要与我相认,依当时我的性格,我肯定会拒绝。但现在,我连拒绝的机会也没有。
在怀特的鼓励下,我慢慢振作了起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只与怀特泡在一起,公司的人都以为我们在拍拖,对于我们的出双入对总报以嗳味的笑。我坦然面对,因为我知道怀特有一个女朋友,美丽大方,同样在外企担任一个部门经理的职位,他们已经准备购房结婚。我们见过一面,她女朋友不爱说话,但很亲切,笑起来甜甜的。
几个月后怀特约我出来,到了约定的地点我还看见了怀特的父母及她的女朋友,原来怀特的舅父与妈妈结婚前并无子女,婚后妈妈又无所出,故遗产由怀特舅父在这世上仅存的亲人----怀特妈妈继承。怀特家里利用得到的这一笔遗产办了全家移民,准备去新西兰定居,移民前将会与她的女朋友完婚。他们约我出来的目的,是为了告诉我他们愿意在遗产中抽一部分款项,作为妈妈留给我的。我拒绝了,然后祝福怀特与他未来的妻子幸福。
一个人的日子简单而又平淡,我在慢慢习惯曾经拥有的孤独的日子,但是不再可耻。冬天再次到来的时候我辞了职,打点行装向东北出发。我不知此行的目的,也不知自己何时会回来。格林其实不在东北,这是我一直以来知道的,我也不是为了格林,格林只是锁在我心深深处的一个记忆,钥匙丢了,可能永远不再会被打开。我曾经痛恨他的临阵脱逃,怨憎他的用情不专,但如今,一切都已烟消云散。我只是想去一去那里,无他。
到了东北时,下火车的时候正好下起了雪,这是出生在南方的我第一次见到雪,像棉絮一样轻轻地飘在空中,仔细地看,原来雪花真的是六角形的。我伸出双手去接住飘洒的雪花,可是它们太小太脆弱,一会儿就在手中融化了。我站在雪中,久久地站着,任凭雪落在我的身上,像一座冰雕般矗立在车站广场的雪地里….
(全文完)
---- 卜算子 黄州定惠院寓居作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时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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