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winterbow(冰澜)
整理人: chocho.1(2003-08-08 09:04:59),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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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闻永昼敲棋声
-------乌有先生
池塘一夜秋风冷,吹散芰荷红玉影;
蓼花菱叶不胜愁,重露繁霜压纤梗。
不闻永昼敲棋声,燕泥点点污棋枰;
古人惜别怜朋友,况我今当手足情。
每当将书翻至此篇,眼前便浮现出秋夜里宝玉负手徘徊在寂寞轩窗之下,仰头吟哦的情景。见那菱洲水榭,月影朦胧,蓼花苇叶,摇摇婆娑。樵声更鼓,尽敲心碎。迎春,贾家这最为温良和善的女子,此处已是她的香魂故园。曾几何时,她以花柳之姿,去偿还贾家因“无度骄奢”所致的罪孽 。卿何辜?卿何薄幸?怎不令宝玉掩面叹息:“况我今当手足情!”
迎春,乃贾赦和周姨娘所生,贾琏同父异母的妹妹。生的肌肤微丰,身材中和。性情温柔和顺,沉默寡言。才貌虽均不及大观园中众姊妹,但能被警幻仙姑列为薄命司“十二冠首女子”之册,想必也如警幻所言“非庸常之辈”。可即便是这样连性情孤傲高绝、仙子般人物的黛玉都感觉“温柔沉默、观之可亲”的女子,虽与世无争、逆来顺受、恬淡淡薄、宽容谦让的弱女子,她的命运却受着父兄辈“污浊男子”的主宰,承受着现实环境带给她的所有的不平和不公,实是当时社会的必然。
禽兽不如的父亲贾赦因纵欲挥霍欠下孙家五千两银子还不出时,却是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送给明知是“中山狼”的孙绍祖抵债。可叹迎春这如花柳的柔弱女子,在孙家受尽屈辱,备受摧残。“中山狼、无情兽,全不念当日根由。一味的,骄奢淫荡贪欢媾。觑着那,侯门艳质同蒲柳;作践的,公府千金似下流。”当他日,迎春还家向父母亲人哭诉她的不幸时,贾府这个大家族里的如道貌岸然之士、如横霸一方、骄狂胡为的男人除了假惺惺故做叹息状外,又有何人为这弱女子施以援手?还不是依然把她再次送入狼窝?“叹芳魂艳魄,一载荡悠悠”区区五千两银子,尚且让贾家这一侯门大户以“金闺花柳质”的女儿来抵债,那寻常百姓家的寻常女子的命运又如何呢?不能不说曹公是通过迎春的遭遇对这一“宗理”社会的残酷、残忍进行了深刻的揭露和无情的批判。
迎春的懦弱是因她所处环境造成的。迎春是姨娘所生,因贾母怜惜才把她从宁府接进荣府,贾母为何怜惜却不言自明。这样的环境和际遇使她孤独自卑,在处事上处处低调,深恐惹人厌烦。终日里翻看着《太上感应篇》时时沉默寡言、事事懦弱退让,宁可任人欺侮也不做抗辩。奶妈将她的首饰金风拿出去典做赌资,尚且不闻不问,别人替她出头她却只求息事宁人。抄检大观园时,侍女司棋被逐,她也只能是暗自垂泪,迎春在贾家的地位可想而知。有人拿同为庶出、同为姐妹的探春与之相比,可探春是荣府主事人贾政的女儿,在荣府她的主子身份谁也不敢否定。而迎春呢?她在宁府时亲生父亲贾赦尚且不能为她作主,不知疼惜,何况是寄住荣府了。虽然表面上“月例”及日常应用之物与荣府姐妹无二,可在极端势力的贾府上下,这种差别会在各个细小的方面都会体现出来。这样的环境,这一柔弱女子除了对周围的矛盾纠纷采取一概不闻不问的态度外,能有几人感其所感念其所念呢?在大观园里谁是她的依靠?谁是她的寄托?能有几回姊弟姐妹“永昼敲棋”她已自身感满足和温暖了。
迎春虽无吟风弄月之才,却也识文断字,有着名门闺秀的庄重和典雅。曹公对元、迎、探、惜四女子的侍女用“抱琴、司棋、侍书、入画”为名,采取反衬的方法来烘托出主人的情趣。像迎春这样的通晓棋枰论道、能吟诗射虎的温良和善女子,绝非就如贾府那些曲阿逢迎、谄媚势力、下流做作之人所说那样的“二木头”可她所思所想只是无处可以排遣罢了。如果有也许只有宝玉能知,所以才有宝玉在迎春出嫁离开紫菱洲后,十分惆怅,天天来迎春住过的紫菱洲一带徘徊。也只有宝玉才对着紫菱洲人去楼空、草木摇落的凄凉景象“敲棋声已缈,垂泪对空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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