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区 [关闭][返回]

当前位置:网易精华区>>讨论区精华>>谈天说地>>○ 幽冥夜谈>>鬼文大全>>长安鬼呓>>长篇连载>>天问>>天问7

主题:天问7
发信人: cookiewchui(cookie)
整理人: supraboyqd(2003-08-08 14:50:40), 站内信件
  不出一会,二人流尽了血液,痉挛而死。 
  那三人也惊魂未定。灯却兀自抱着安轻砂不放。 
  忽然,柳苍原反应过来了,脸上布满了恐怖的颜色。“尊天之阵!难怪她一直在搜寻我们最心爱的东西,一定是为了布尊天之阵!” 
  “疯了,一定是疯了!”公孙仲喃喃道。“如此说来,刚才珠儿拿的那把剑就是……”忽然他不敢说下去了。 
  “亟麟之泪,用以启动尊天之阵。”叶墨补充道。“这么说小葱也一定在他们手上。咱们必须尽快行动,把小葱和旋珠救出来!” 
  “行动?”柳苍原冷笑一声,“尊天之阵若被水司之人开启,世上所有的生物都玩儿完了,咱们怎么行动?” 
  这一下提醒了叶墨和公孙仲。他们何尝不知尊天之阵的威力?到时候补天之石被尊天之光销毁,天水倾泻而下,除了开启尊天之阵的人,世间万物都别想有生的机会。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一个如此弱小的女孩,竟早已超越了他们之间的恩怨情愁。她居然找到了一个理清一切,和了断一切的办法。而且,她几乎就要做到了。 
  “那么刚才的那些事不过只是……”公孙仲心理说不出什么感觉。 
  “不错,刚才所有的事情都是在拖延时间。从现在开始,她才真正开始了复仇,向全世界的人。”柳苍原缓缓道。 
                  
  十六、尊天 
                  
  安轻尘盘腿坐在月顶中央,横陈于前的是亟麟之泪。近乎透明的蓝色淡淡闪着光晕,柔和而清淡,就像铸就它的人一样腼腆。然而这样一把朴实无华的剑,却时启动尊天之阵的密钥,只有它,才能击碎万古矗立,固若金汤的七彩女娲石。 
  但这个尊天之阵却是女娲的丈夫伏开创制的——他从一开始,便反对女娲热爱这一群泥捏的人儿,于是背着女娲创制了这套阵法,用以惩治人类。 
  宣鼎记载:“一行居中,其余各居四向,借千年天地混淆之际,金木水火土,五行力道便可结集。若架明剑于其上,则可直逼天界。:”明剑,便是用由亟麟之泪打造而成。各司的力量,并非由本司神器代表,而是各司徒最最心爱之物。这一点,也令安轻尘伤了不少脑筋。 
  当然尊天之阵并非只有这一套,它有五种不同形式的布法,布法不同,产生的灾难也不同。以木为中心,伤害最低,伏开定名为“韶光虚掷”,可使地面一半树木瞬间枯死;其次是以火为中心的“菩提焚天”,会使天地之间大旱十年;再来就是以土为中心的“石破惊天”,茫茫大地,山崩地裂;以金为中心的“金化冥合”,地底岩浆喷薄而出,凝成乌金覆盖地面。 
  但威力最大的,还是水司居中的“天虹潺潺”。天石俱破,天水奔流而下,天地之间无立锥之地。地面所有生灵,绝无活路。可以说,是尊天之阵里的终结者了。 
  安轻尘微微合着双目,她早已将一袭蓝衣换下,套上一件宽大的雪白衣裙。这是从母亲住过的房间里找到的,大概母亲那时侯经常穿,稠料已是非常柔软蓬松。穿在身上轻如蝉翼。但对于安轻尘来说,还是太大了,棉絮一般的裙裾铺了一地,如烟如雾,如云如尘,白得肃静,白得飘渺,白得茫然,仿佛与灯重缝那天夜间林中浣纱女的歌声。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世上已全无清竹般高洁人,那些浣纱女怎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同样娇羞地唱着?安轻尘费解地抬起头,壁上月瞳花组成的男子又出现了,不过这次他的话语又有所不同:“哀时命之不及古人兮,夫何予生之不遘时! 
  往者不可扳援兮,徠者不可与期。 
  志憾恨而不逞兮,杼中情而属诗。 
  夜炯炯而不寐兮,怀隐忧而历兹。 
  心郁郁而无告兮,众孰可与深谋!“他身后那个女子,据宣鼎记载,应该就是谪仙谷第廿七橘妤代司徒:橘妤。安轻尘猜测男子曾念过的《九章。橘颂》:”后皇嘉树,橘徠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深固难徙,更壹志兮。“说的大概就是她了。”绿叶素荣、姱而不丑“,不知给人留下多少思盼的空间!安轻尘想着,十六年前,母亲也曾在这看似冰清玉洁的宫殿里翩然而舞,不想却被一群恶臭熏天的人囚禁在那样一个暗无天日的牢笼!但母亲是聪明的,她并没像橘妤那样,纵身追随爱人一起越入江水中逃避了之,而是让另一个自己夺回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本来安轻尘并不知道母亲到底想要什么。这个名叫阿婷的女子为一个什么东西苦苦等了八年,却没来得及告诉她。 
  但是,她赢了。她用自己和妹妹的生命为赌注,在刚当上水司徒的时候上了谪仙谷的圣坛——据说无人能活着走出的离月神顶。 
  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希望,她也要赌。 
  正是因为她敢赌,所以她赢得的这千分之一。 
  后来她从宣鼎上知道,只有千年之际,离月神顶才可以出入自由。否则任何人,都无法突破圣兽亟麟的阻挡。且上个千年,便是战国楚。顷襄王四年。恰巧那个仰天长问的男子,便死于这一年的五月五日。 
  若是橘妤有自己一半的勇气,恐怕开启尊天之阵。天虹潺潺的人,就是她了。这样,便不会有后来所有的事,世间也从不曾有阿婷、叶墨、公孙仲、柳苍原,更不会有安轻尘、安轻砂、灯、公孙旋珠。有的,只是日月星辰,和被水洗得干干净净的土地。 
  离月神顶的确称得上是一座宝藏。灵息镜,轩辕剑,妖冥壶……有了任何一样,都可以将世间搅成一锅粥。但安轻尘都不感兴趣。让她欣喜的,只有蓝羽温顺的亟麟和宣鼎。确切的说,是上面的四个字:“尊天之阵”。 
  那一刻,她眼前一亮。终于明白了母亲想要什么,自己想要什么。 
  安轻尘想着,抽下了头上唯一一枚簪子。本就松松倌着的头发,飞瀑一般泻了下来。发梢微黄,却和她青瓷一般的皮肤十分像配。尽管她天天都用蓝得发黑的月瞳花汁漂染,却一直漂不掉发稍的棕黄。安轻尘很羡慕妹妹油亮的黑发,其上的光泽仿佛暗夜天幕中的亮星。想着,她从袖中抽出一把落日黄的骨梳,发着钝重滑腻的光彩。它叫眉穸,是嫘祖生前唯一用过的梳子,用南海神龙之骨雕成。传说用这把梳子梳头,头发永远不会变白。 
  为什么要把它从离月神顶上带下来,安轻尘自己也说不清。虽然她只有不到十六岁,却有一种心力憔悴的感觉。长时间的沉默让她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很老很老了。有时她甚至感觉到所有的颜色都在一点一点从身上褪去,最终整个身体没入这白茫茫的一片,消失在空气中。 
  但头发却在疯长,不到两年,便没过腰际,迈过腿弯,最终到可以垂到地上。现在她跪坐着,头发散布在铺了一地的衣裙上,都尽力向外伸张,像一朵怒放的月瞳花。头发很软,很流畅,似乎没有任何交点。在梳子平行齿间,它们也并行不悖地流走着,竟让安轻尘感觉不到一点阻力。安轻尘停下梳子,将手指埋入发丛。冰丝一样的感觉很让她舒服。指尖无声地穿行,将手指伸展到极限却还是无法触及发间那一缕棕黄。只好作罢。 
  七寸的长簪仍然握在手里。记得母亲死的时候也戴着这样一根。修长,尖锐,神经质。这是安轻尘最初的感觉。但不久她便喜欢上了这种随意的发式,因为她一倌上,竟有一种慵懒的意味。可安轻砂不喜欢,所以她自始至终都倌着幼年时候的双蝶髻。她也最喜欢给姐姐也倌双蝶髻。 
  “姐姐和我都倌的话,仿佛回到从前了呢。”她曾经凑在安轻尘耳边轻轻地说。 
  是啊,以前虽然总是过着同门相残的日子,但目标却只有一个,那就是活下来。她的钢索之下系着两条性命,所以她必须专注练功,决不能有半点疏忽。也正是安轻砂,安轻尘才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哪怕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也决不能让妹妹卷入这个噩梦。 
  但现在,她当了水司徒,上了离月神顶,生活的天平完全倾斜了。复仇,复仇,还是复仇,小时侯的一幕幕画面,灵息镜中的一幅幅惨境,纷纷汹涌而来。 
  死亡,清洗。这就是她的宿命。在这滚滚向前的命运之轮中,她唯一可以选择的,便是牺牲。牺牲自己,牺牲妹妹,牺牲天下所有的人,换来世间永远的清洁。 
  天空又开始降月瞳花雨了。这表示,还有一个时辰,便可以开启尊天之阵了。但一个时辰,安轻尘不知是太长,还是太短。 
  四周各司都已布置好了。 
  东方是柳苍原的玉扳指,安轻尘觉得不屑。 
  西方是公孙旋珠,安轻尘觉得愧疚。毕竟这个清秀的孩子没有任何错误,何况亟麟之泪还是耗尽心血打造的。若不是先遇到了灯,也许她还是会为他动心的。 
  北方是叶小葱,直到现在,安轻尘还暗暗妒忌着她——她有一切自己和妹妹永远无法得到的东西。 
  南方则是火雀。安轻尘远远望着,仿佛看见了灯的身影。她下意识地感到一阵温暖。他蓬乱的头发,温厚的嘴唇,热烈的手指,无一不萦绕在眼前。就连阴影下他浓密的睫毛,也毛虫一般在她的眼睛里轻轻挠动。 
  当她无法逃避地落入他的怀抱,这种感觉便刻骨铭心了。那天夜里,他曾对她说,“救你是我自愿的,又与你何干。”他曾对她说,“若勾销不了,还有我呢。你的什么东西都有我一半。”可是他说的东西能够算数吗?一定不能够。他对于她,无非与叶墨对阿婷,公孙仲对阿姝,柳苍原对阿婧一样。何况,他并不知道,那天夜里与他在一起的人是安轻砂不是安轻尘。何况,他还不知道,安轻尘其实并没有资格被爱,从生下来的那一天,就注定了。 
  但不管怎样,她拿到了火雀——他看作生命的东西,不惜牺牲了妹妹的贞操——其实并不完全是牺牲。毕竟她感觉得到,似乎妹妹几日来比她更加依恋灯。这才是关键。 
  这个时候,安轻砂应该还在与那一群人周旋。她已经解除了灯的禁魂咒,不久他就可以找到大殿。有他的保护,妹妹一定没事。而且她已向安轻砂交代过,快到子时的时候,便速速撤回到自己所在的地方。只有尊天之阵的内部的人,方可免于死亡。 
  安轻尘也不免为自己的周密部署会心一笑。 
  但立刻,这个笑容便僵在了脸上。一道电光从眼前划过,她分明感觉到,自己被刺穿了。曾与自己生生相息的另一端骤然破碎瓦解了,胸中忽然有了一种被剜掉的痛楚。 
  “小砂,小砂!”她叫喊了起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心中的悲愤。呼吸随之剧烈起来,有些支持不住了。灯,你到底在干什么!她还想叫道,却窒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你怎么可以让小砂死,她是唯一可以爱你的人! 
  此时,只有游离的风冷漠地穿行。 
                  
  十七、决战 
                  
  灯放下安轻砂,这时她已经完全没了体温。惑水仙宫仿佛一个巨大的冰窖,任何翻滚热烈东西都会被降温,冻结。但这与他的习性格格不入。他是火司的传人,融化一切,才是他的使命。 
  叶墨一行人已经手忙脚乱地开始寻找安轻尘了。他们不能死,好容易才混到如今这个地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万年难遇的尊天之阵葬送了。十六年前,他们彻底赢了阿婷。但十六年后,他们回输吗?不会,一定不会。不管怎样,那孩子流着叶墨的血。孩子不能反老子,这是流传了千万年的规矩,已成天理。只有这样想,才能给他们一点点的信心。 
  但是,整个惑水仙宫就如同一个变幻的谜阵,他们不只推开了多少扇门,搜寻了多少房间,最终还是回到了这个大殿。他们互相瞧着,怎么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惶恐。 
  天已黑透。仿佛一块幕布,静静垂了下来。这晶莹透亮的惑水仙宫俨然成了粉墨登场的青衣,上演一出精彩而决绝的好戏。月亮似乎也被这莹蓝的光彩比了下去,拉过一片云将自己遮盖住。 
  怎么办?叶墨他们当然没有心情欣赏无边的月色。公孙仲显然是跑不动了,肥厚的肚皮一起一浮,长枪断魂也没了适才背后偷袭的得意。叶墨任是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但再怎么样掩饰,也掩饰不了脸上的苍白。柳苍原当然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正当踟躇之际,一直跪在殿中央的乱发少年开口了。 
  “你们这样误打误撞,走得出浩气九劫阵才叫怪事!” 
  “你……”公孙仲想发火,但又忍了下来。是呀,浩气九劫阵,传说当年黄帝攻打九黎蚩尤,蚩尤就布施了这种阵法!若安轻尘上过离月神顶,应该也是懂得的。 
  “这位小兄弟,你既然知道浩气九劫阵,不妨将之破解,我们才好将世间从尊天之阵中解救。”柳苍原弯腰做了一揖。 
  灯冷笑一声。安轻砂僵冷的尸体就在身边。现在,他大概有些理解安轻尘的痛楚了。连如此柔弱的一个女孩,都要用如此卑鄙的手段来残害,世界上难道没有好人,没有怜悯了吗?!但若为此就将它毁灭,便更加残忍。这是他绝不愿看到的事。 
  于是他从怀中抽出八片火红的羽毛,给三人每人分了两片,自己留了两片。 
  “这是朱雀羽。当你不知方向的时候,就将它从空中落下,羽尖所指的方向才是正确的。四个人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进入,可以快一点。如果大家都没有错的话,就会在一个地方汇合。”当年黄帝是将之作成仙人指,才得以走出今天他们能否同样幸运? 
  三人将信将疑。但事到如今,也只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有了朱雀火羽的帮助,四人很快便回合了。虽然这间房间并无其他,但可以让四个人同时进入,一定非常。 
  “现在该怎么办?”公孙仲环顾四周。这间房子只有四个门,而四人正是从门里进来的。 
  灯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浩气九劫阵有九道迷宫,但他随身只有八片朱雀羽,每片只有一次指点迷津的功效。但师傅曾经说过,这最后一道却是关键,选择不对,便会退回起点。 
  可问题是,最后一次选择在哪儿?明明只有四扇门!灯有些颓然了。 
  忽然,他想起了安轻砂的话: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近在咫尺,远在天涯。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近在咫尺的只有房间六壁。而天涯……天……对了,天花板! 
  灯仰头望去,原来这个房间没有天花板,只有一曾软软的如同灯光一样的荧火,发出明如白昼的光芒。而后,他感觉地板在渐渐上升。不知是对是错。他闭上了双眼。 
  当他睁开眼睛,那个他曾在心中默默呼唤了上千遍的人,却端然坐在那里。 
  “小葱!” 
  “旋珠!” 
  二人狂奔过去,想将孩子扶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他们的身体。 
  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海市蜃楼! 
  “你这个魔女!快把旋珠还给我!”公孙仲再也无法控制,像一头发狂的野兽,抡起端魂,一招纯熟的鹤止步攻了过去。然而面对他的,却只有安轻尘如花的笑靥。 
  柔软的发丝在长枪激起的冷风中冉冉的飘了起来。额前的刘海也飞扬散开,露出光洁的额头与开得近乎燃烧的月瞳花。 
  这说明……这说明……灯忽然打了个寒战。这说明他面前的安轻砂并非虚象,而是实体。但她却没有动一根手指,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一下。她只是空洞地笑着,谁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灯立刻抽身挡住安轻尘,从掌中升起一团赤红的真气,仿佛一轮圆月,在手中由亏转盈。不知没了火雀,他这一招残烛引月还能否抵挡早已真气盈满金光闪闪的长枪断魂。忽然他感到背后一股幽凉气流由肩背注入,经过双臂到达了掌心。骤然间,他掌中的气团明亮了数倍,炽热光芒让人不敢直视。 
  砰。长枪与气屏像碰,居然冒出了灿烂飞腾的火花,一时间映得群星惨淡无比。 
  “啊!!”公孙仲惨叫一声,额上冷汗滚了下来。断魂颓然一下掉在了地上,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在凝胶地板上无力地晃了晃。叶墨与柳苍原都看得出来,水火夹击,恐怕公孙仲的肱骨已断,尺骨桡骨更是被震得粉碎。即使今日不死,这辈子想再拿起断魂已实属妄想。看来刚才的安轻尘与叶墨打斗还有所保留,现在她有亟麟之泪作保,已能超越五行的相生相克,恐怕就是三人合力,亦非她的对手。 
  叶墨与柳苍原亦出了身虚汗,现在要想有所为,便只能靠那少年了。 
  灯好容易将真气回收,但还是坚持不住,猛的后退几步,靠在了安轻砂身上。不想看似柔弱的身躯却异常坚定,竟稳稳扶住了灯。 
  “小尘,你到底要我怎么做。”灯没有立刻起来,安轻砂无拘无束的发丝从他脸上扫过,留下一阵柔和的酥痒,安轻尘天鹅般修长纤细的脖颈挨着他的额头,四周絮絮的香味含混而暧昧。 
  “我只希望你能忘掉我,忘掉这一切。” 
  “忘记?为什么,只因你拿到了火雀——目的达到了?!”灯摇晃着支撑起来。原来刚才一击比他想象得要严重,胸口明显开始肿胀,这是真气逆行的症状。但更让他气愤的还是安轻尘的话。 
  “难道你还没有明白,那天跟你在一起的是小砂,不是我。”安轻尘恢复了常态,继续用眉穸梳着头发。她惊异地发现,自己的头发非但没有变黑,发稍上的一缕棕黄反而更加猖獗地向上攀爬。“而且只有小砂才有资格爱你啊。” 
  “资格?难道爱要资格?不过是借口罢了!”灯开始猛烈地咳嗽。“也罢,随你怎么样说,总之这尊天之阵,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开启的!” 
  “你觉得你可以阻止吗?”安轻尘嘴角微翘,深黑的眼睛饱含笑意,却又透出无限哀怨。“你记不记得那天我对你说过,我欠天下人,天下人也欠我。要是这债能一笔勾销,该有多好!这一笔勾销的唯一办法,就是尊天之阵!何况世界之污浊,也的确需要彻底清洗!” 
  灯不语。叶墨、公孙仲、柳苍原,已让他知道了什么叫做恶臭与污浊。但是,这也只是一面,并非全部。若以将人世定性为无道之道,是绝不对的!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余虽好修姱以鞿羁兮,謇朝谇而夕替。”安轻尘幽幽念道,“战国时楚国大夫屈平之作,你应该知道吧。自他之后世间便没了高尚与德行,从来无人知道什么叫做‘无我’,都只会为了自己的私欲不顾一切攫取,强占。包括这大唐盛世,繁荣的外表下,何处无乞儿饿殍,鳏寡孤独!”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哪一个世界不是清浊兼俱?且自古善恶即有定数,非你我所能变更!”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自我出生便一直向往能够‘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小尘!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想以毁灭来澄清,是万万不可的!况且单你一人不会成功的!”眼见时间匆匆流过,子时垂手可及。灯深谙尊天之阵,若由一男一女启动,阴阳调和,方保无事;若由单人开启,不但不会成功,男子将会浑身暴烈而死,女子也会精气溃散而亡!小尘,也不会逃脱这个结局! 
  安轻尘像是被什么猛的击中了,目光萎谢下去,梳头的手也慢了下来。她坚定而轻微地摇了摇头。 
  “快呀,小尘,快从阵中走出来,走出来便没事了!”灯走向安轻尘,将手伸向她。若她仍决绝不动的话,他就是拼死也会将她抱出来。 
  安轻尘早已看透灯的意图,她一阵风似的从地上一旋而起,闪电般的向灯击出一掌。灯瞬间被气流卷出三丈开外。整个动作流畅华美,灯唯一看见的,便是她游离于空中的长发和如雪的衣袖。 
  “我并非女儿身啊……”安轻尘幽幽说道,“自我出生,母亲便将我当女子打扮,为的就是逃过生父的扼杀!我不得不来到这千顷云,惑水仙宫,戴上了惜痕……惜痕,你知道吗?‘惜聆旧时花作痕’,一旦戴上,便永远不会长大,永远不会老去,永远阴阳调和!”说着,安轻尘的语气怨毒起来,眼神中那奋涌而出的彻骨的寒冷却让周围温度骤降,像天边逝坠的星光,明灭变幻,摇曳不定。 
  灯却有些愣住了。他不明白安轻尘在说什么。“小尘,你所说……当真?” 
  “是你逼我说出来的……所以你不必觉得有负于我,亦不要怪我狠心,要怨就冤这苍天,让我没有资格去爱……”安轻尘眼睛里噙着一捧亮晶晶的东西,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灯终于明白了,他明白了安轻尘为何小小年纪便能够练成玄天月影拂心术,为何能够上得了离月神顶。但明白了又能怎样呢?只要他还是安轻尘,对于自己,却无异处。他凝望着安轻砂,“这又有何关系?只要能与你在一起,这些又有何关系?” 
  “何苦,何苦啊。任你怎样说,我也不会有半点忧郁!”安轻尘恢复了往日的决绝与淡定。一切之一切,不过如这镜中花水中月,转瞬即逝,与其拼死不放,不如冷眼旁观,任其溃散,坍圮,最后如一丝青烟,袅袅散去——只要目的达到了,什么都是值得的。 
  忽然灯感觉有什么轻柔地落在了脸上,接着就是一阵沁人肺腑的幽香。是月瞳花!天穹黑如浓墨,星月皆无。 
  子时到了。安轻尘高擎亟麟之泪,直指天际。一道蓝光破剑而出,先是发丝那么细,而后越来越粗,蓝色的光晕自安轻尘脚下向上涌,一圈一圈,到达剑尖,汇入蓝色光柱。然而灯看到,安轻尘的头发,先由黑转黄,再由黄变灰,最终竟成了一望无际的银白,如漫天飞雪,摇曳缤纷。 








[关闭][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