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supraboy(冰毒咖啡)
整理人: supraboyqd(2003-08-08 14:56:04),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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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志豪(马来西亚)
这一条路并没有我想像中的那么难走。
可是说到底它也不算是很好走的一条路。
我指的是前往大河镇的路途,那是一条虽然铺了沥青,却又坑洞处处,而且弯延狭窄的路途。
坦白说,虽然被调到繁荣热闹的西山镇出任该处警署的探长一职,少说也有半年多了,我可是想都没有想过要到这个所谓的邻镇走一趟的。
说得更坦白一点,我也是直至今天中午接到上头的指示后才顿然省起,原来我们这个镇,还有一个叫作〈大河〉的邻镇哩。
你说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件事情发生呢?一个小小的乡镇,警员和探长加起来总共只有三名,其中一名警员在上个星期辞了职,另一名警员则在三天前因为行为不检而被革职查办,接着仅剩的探长先生又在昨天突然暴毙。
可是它却实实在在地发生了,发生在我们这儿邻近的大河镇。
而且事情还不止于此,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就在那个地方,有人发现了一具女尸。
于是我这个西山镇的杨探长便在前往大河镇的路上了,同行尚有警员小王。
我们首先要去的地方,就是那间仅剩下一名书记小姐上班的警局,大河镇的镇长会在那儿等着我和小王的前去查案。
说实在的,若不稍加留意,还真的以为这只是一名爱花者的住宅呢。那里里外外摆着的各式各样,争艳夺目的一盆盆鲜花不说,单是门前整齐美观的剪草,就连我们西山镇人经常引以为傲的花圃公园和它比较之下,也要大大失色呗。
听小王说,这间警局本来就是一名富翁的住宅,后来富翁死了,便把它捐出来充当警局,而且还经常有热心的居民自愿替这儿的环境进行美化工作。
这麽写意的工作地点,现在却反而没有几个人来上班了,想想这世事有时还真够荒谬的。
我和小王都还没下车,就有一名身材矮胖、满脸胡子的中年人,兴高采烈地从警局内急步而出,一副对我们无任欢迎的模样,一看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是镇长了。
果然。他先是满面堆笑并客气非常地寒喧一番,然后便把我们引入警局内,一路上仍然是开口:“有失远迎!”,闭口:“招呼不周!”地热情十分,我想这就是他之所以会当上镇长的原因吧。
整个警局虽然陈设简单,但亦总算是应有尽有,而且乾净整齐,起码不是我所想象的那样,这儿挂着浴巾,那边又吊着锅铲的住家式警局。
除了镇长,警局内就仅得一名正在伏案工作的书记小姐,长发披肩,戴着黑框眼镜,含羞答答地向我们点头一笑后,便继续低头打字,十分典型的乡镇女子。
我和小王要在会议室里坐定下来,才听到镇长的自我介绍。
“我姓张,这儿的人,个个都叫我老张,两位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吩咐好了,只要是在大河镇的范围之内,我想我应该都可以为两位尽一份棉力的。”
“镇长您太客套了,吩咐我可不敢,只是关于那宗女尸案的调查工作,就非常需要镇长您这位地头龙的帮忙倒是真的!”
“一定一定!在我担任大河镇长的这些年来,还是头一遭有这类的命案发生…………”说到这里,镇长突然脸色一黯,然后重重地长叹一声才能把话说下去:“唉!看来这次应该又是奸杀案,真不懂现在的女孩子怎么都爱穿得少少的,这分明是在引人犯罪嘛………”
这时我又不得不打断镇长的话以证明我的观察力有多敏锐:“不知镇长是如何断定女死者是被人奸杀的呢?”
“因为上个星期也曾经发生过两宗强奸不遂的案子,我们的黄探长就是在调查这宗案子的当儿,心脏病复发而死在路上的。”镇长说着又一脸哀伤地低下头来。
我站了起身:“事不宜迟,咱们还是尽快去了解一下情况吧,镇长,劳烦您为我们带路了。”
镇长遂起身朝门口走去:“我这就带你们去看看那个何燕桦的尸体。”
我倒是没有想到,凶手的干案手法也的确是蛮惨忍的。
女死者身上致命的伤口至少就有三处,分别在胸部、腹部以及头部,不止皮开肉绽,甚至深可见骨,显然是遭利物以极大的力气对准劈下所导致的,尤其是头部的伤处最为可怖,死者面门几乎毁不成形,且已浮肿发臭,从头壳内里传出的阵阵异味中人欲呕。
发现女尸的地点,是在精神病院附近的一间小木屋外的杂物堆里,那儿搭有锌板凉篷,光线阴暗,而且又赃又乱,正是藏尸的上选之处。
听镇长说,发现女尸的人,亦是小木屋的主人,真实姓名不详,人称阿大,一直以来都在精神病院当清洁工人,可前几天已不知何故被院长解雇,失业在家,所以今天早上才会因为闻及异味而发现死尸。
不过在现场我能找到的线索亦着实不多,而且根据死者鞋底尾端所沾上的泥草来推断,这儿其实并非第一现场,死者是被杀了以后才拖到此处的,照鞋底尾端的磨损程度来看,第一现场应该离这儿不远。可惜大河镇前两晚都有下过倾盆大雨,否则我们若到附近去仔细查看,理应会能够找到更多的蛛丝马迹。
当我掩着鼻子走出杂物堆,准备环视四周的时候,便发觉木屋里有个极为瘦削的中年人,正站在窗前瞪着他那对又圆又大的眼睛注视着我。
我于是朝那人一望,那人即刻便转身闪了开去,不在我的视线范围以内了。
镇长显然也看到了屋里的那个人,对我说:“杨探长,他就是这间木屋的主人阿大,也即是第一个发现女尸的人。”
“走,我们进去跟他聊聊几句吧。”
镇长遂拍门:“阿大,开门呀,杨探长有话要问你呢!”
“门没锁,进来吧!”
在推开门后映入眼廉的情景,着实令我感到意外非常。
经已戴着一副眼镜,身穿雪白衬衫的阿大正抱着吉他轻轻得弹奏出清脆悦耳的旋律,然后兴奋地拿起钢笔,并在桌面摆着的一个本·子上记下了几个音符,显然正在作曲。
这样的一幅画面,不但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同时亦与外面正在发生的事件极不协调。
“阿大,这位是负责这宗案子的杨探长,他说想进来跟你聊几句。”
镇长还是那副和和气气、恭恭敬敬的模样,那个阿大亦对我们咧嘴一笑。
“这我知道,怎么样?都查看清楚了吧?”
阿大说罢又忙着弹弹写写,不知是因为突然灵感如泉,还是根本不把我这个探长放在眼里。
“阿大先生,请你把发现死尸的整个过程重新向我说一遍。”
阿大虽然仍抱着吉他,但是已经停止弹奏,并且一本正经地述说起来:“今早上我大概睡到十点时,突然闻到有一股怪味,这股怪味难闻得令我不能继续睡下去,于是我便起床到处去找,起初还以为是只老鼠或者壁虎什么的死在杂物堆里,没想到竟然是个女人,不就马上打电话给老张罗!”
“为什麽不直接打去警局呢?”
“这问题还真好笑,咱们镇上的黄探长在昨晚上突然死了呗,杨探长你没理由不知道的呀?不然干嘛要派西山镇的探长你跑来这儿查这宗案件呢?噢,我明白了,杨探长你的意思不是要我先打去找警局向那个方小姐求助吧?开玩笑!那个女人哪里懂得办事,你叫她去杂货店买厕纸她做得来,跟她说我这儿有一具死尸,她不吓得脸无血色才怪哩!”
这阿大之前还架起眼镜动笔写歌的一派斯文样,可是稍一说得兴起,便开始盘膝而坐挥手拍桌的什麽本性都显露出来了。
“照你这么说,那具尸体是在今天早上九时左右开始发出异味的罗?”
“经杨探长你这麽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其实我在昨晚上就已经有闻到异味了,不过那时候只是隐隐约约地嗅到,而且没那么刺鼻,我也就不当一回事罗!”
“根据我的办案经验判断,死者的遇害时间粗略估计应该是在前天晚上。”
“应该是吧。”阿大像个专家似的大力点头,说着还若无其事地在我的跟前猛抠鼻孔。
“阿大先生,你不介意我问你,有关你在前天晚上的行踪吧?”我尽量不让状况看起来好像在录取口供,又或审查疑犯似的,可是阿大显然已察觉到了我的疑问背后的意味。
“杨探长你该不会是怀疑到我身上来了吧?”
我与镇长不禁对望了一眼,我甚至连待会儿要如何应付阿大因为我质疑他而大发脾气的法子都想好了。
可是阿大接下来的反应却又再一次地让我出乎意料之外,他居然不怒反笑:“当然,这不怪杨探长,你的确是有理由相信,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就是凶手,即使我样子看起来多么不像一个会杀人的人也好,你都有责任这样问我,这是你的工作嘛,对不对?”
我连忙点头称是。
阿大也没有因此岔开话题,反而显得有些兴致勃勃。
“虽然我很少看报纸,但是我也常有看电视连续剧的,我知道什么叫不在场证据的!前天晚上嘛,我不但有那个什么不在场证据,而且还有人证呗。”阿大说着竟向镇长扬了扬眉。
我不解地回头望向镇长,但见他眉头大皱,接着又恍然大悟地笑了起来:“哦!对呀,前天晚上,阿大约我打麻将,结果就在我家里打到天亮才回家!”
“可不是吗?我前天晚上一直都在老张家里打麻将,又怎么去杀人呢?还把尸体放在自己的屋外这么蠢呀?我知道,你们警方也可以说,是我故意这么做好摆脱自己的嫌疑,不过那天去老张家打麻将之前,我又曾经到过永宁街的杂货店买香烟,不信的话杨探长你也大可到那儿去问问看,总而言之,依照时间的推算,我是不可能在办着这些事情的同时杀人的!”
听阿大以十足的侦探腔调分析得有纹有路的,我肯定他也是个推理剧迷。
“说的也是。”镇长在我身后喃喃自语。
听到镇长的赞同,阿大像个得到奖励的小孩似的,随即又一脸兴奋地口沫横飞起来:“其实整个大河镇又有多大呀?这儿的居民来来去去还不都是那几个!想知道凶手是谁呢,我说有几个人的嫌疑就比谁都还要大,杨探长你千万要盯紧他们才行哩,首先就是那个精神病院的院长胡瑞源,你别看他满口仁义道德的,其实暗地里什么都干得出来,这种人你最须要小心防范,还有那个猪肉档的老刘,假如你曾经见过他望着女孩子时那副口水直流的模样,你就绝对会怀疑这单案子是他干的!不过还有一个人,我是从一开始便认为他的可能性最大,谁?不就是大河镇的首富马力强的长子马必胜罗…………”
镇长这时忍不住插嘴了:“喂!阿大,这人命关天的,可不是说着玩的,你千万不要信口开河才好呀!”
阿大哪里会被镇长的一句话给唬住,他只会说得更理直气壮:“哼!姓马的那个家伙持着家里有几个臭钱,横行霸道又任意妄为的,如果说凶手真的是他的话,又有什么出奇呢?”
我想我与阿大之间的对话也已经是时候告一段落了,于是便起身与他握一握手:“多谢你跟警方如此合作,日后我们如果有什么需要你…………”
不待我把话说完,阿大已朝我拍胸口:“行,没问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随时来找我好了,我很乐意跟警方合作。”
我和镇长转身步出门口时,看见阿大又拿起他的那把吉他,眉头紧皱地继续作曲,我觉得他一本正经的表情有点滑稽,可是却不敢笑出声来。
从小木屋里走了出来才知道,原来天色已经将近全黑,镇长遂带了我们到这儿唯一在晚间营业的熟食店,几桌食客在街灯的光照下大声地说着客家语,正谈论着有关女尸的案件。
就如阿大所说的,大河镇有多大呢?况且它一向都像个世外桃源似的,连警局也鸟语花香的,除了有一些小流氓偶尔捣蛋之外,从来都没曾发生过什么大案件,这回突然冒出了一具女尸,还是死状奇惨的那种,偏偏又碰到一向受人信赖的黄探长猝然逝世的当儿,镇上居民不人心惶惶议论纷纷才怪。
“杨探长,你会听客家话是不?你也听到啦,邻桌那些人都七嘴八舌的在讲着凶案现场就在精神病院附近,在猜测着会不会就是哪个潜逃出来的疯子干的,不过大部份居民都不以为然呢,因为他们绝大多数与精神病院的病人有过接触,都认为那些病人全是属于没杀伤力型的,理应不会杀人,坦白说我也不希望凶手会是他们…………”
小王这时突然笑了并插腔:“看来这儿的居民对精神病院里的病人蛮友好的呢,我想他们也一定都很可爱吧?”
镇长大力点头:“是呀,也不知道是因为这儿的娱乐场所太少还是什麽,居民每逢假日或空闲的时候,就爱到精神病院去陪那些病人聊天玩乐,做做义工什麽的,有者甚至还是全家大小出动的哩,捐款当然也不少,所以我常常说嘛,精神病院建在大河镇呀,可真是它的福气呗!”
小王朝我一笑:“哗!要真是疯子干的话,那就应该会容易查办得多了。”
我摇了摇头:“千万不要低估精神病人的智慧,也别以为他们不懂使诈,不会狡猾。”
这时镇长似乎是显得有些不安:“我相信凶手不会是那班性格温和的精神病人,不过凶手和精神病院的确是有些关连………”
“院长胡瑞源?”
镇长凑近前来复压低嗓子:“不,我怀疑凶手其实就是阿大。” 我只是向镇长摆出一副正等着他进一步解释的反应。
“阿大说他前晚打电话约我,说要到我家里来打通宵麻将,这的确是真的,可是他说他曾到过永宁街买香烟,我就觉得有些不对了,那条街离我家至少也有三十分钟的脚程呀,他又何须为了买一包香烟而跑到那么远去呢?再说前晚上还下着倾盆大雨哩,他特意要到我家来打麻将,又跑去那么远买香烟,你们不觉得这个不在场证据有刻意之嫌吗?”
我不能不同意镇长的说法有他的道理,可也不能因此断定阿大乃凶手的嫌疑最大呀。
“还有,我本来也没有对阿大起疑的,至到我无意间见到他家角落放着一把斧头,同时又想到死者是被人用斧头砍死的,而后来他还不断地指这人是凶手那人的嫌疑最大什麽的,我才敢大胆地作出这个假设。”镇长说完便黯然低下头来,毕竟现在嫌疑最大的人是他的朋友,而身为镇长的他,却是完全没有理由袒护阿大的,他选择了当一名尽责无私的好镇长。
勉强地吃了这一餐,镇长表示已经太晚,这时去精神病院进行调查工作的确是有些不便,遂约定明早到警局来接我们。
翌日一大清早,镇长便带着他那谦恭带笑的脸孔出现,由他带路,我们一行三人出发到精神病院去。
在途经阿大的那间小木屋时,我不禁朝敞开的窗门多望了几眼,不过没有看见阿大的踪影。
正如我所想像的,在车子驶过不长不短的一段泥路之后,我们看见了一间在围墙内的白色建筑物,设计简单,但相当宽阔,守卫也不马虎,算是一间似模似样的精神病院。
说实在的,我觉得这儿要比大河镇的街市还热闹得多了,且对比之下,这儿的许多设备以及先进仪器甚至叫人以为自己到了大城市。
我们必须穿过花园,进入康乐室,才能抵达院长那建在康乐室楼上的办公室。
就在我们被副院长引领到那充塞电视节目、嬉笑玩闹、叱喝斥责、玩具敲碰以及模仿动物叫声的康乐室里,我被一个小胡子深深地吸引住了。
---- 山青花欲然 海阔任鱼跃
一切皆我心 悠悠快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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