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zn16300(爱斯美腊达)
整理人: supraboyqd(2003-07-26 10:52:35),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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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记得
我肯定那绝对是个结束,看着自己的身体进入那炼尸的熔炉,被火焰烧得曲卷起来,吱嘎吱嘎的声响中火光不能在我的形体上引起折射,非但是火光,不会再有人间的光线能照亮我了。没有什么不甘心的,对于生命的价值定位我从来没给过高分,死亡对我来说倒象是回家。
也许你已经看出了,现在这个和你说话的我,不属于人间。
我其实早就想死,在很小的时候,母亲带我过江上的大桥,看着江水滔滔,小小的心灵竟是在想:若是纵身一跳该有多么快意,一个人在家里时常常拿着那条白绸巾学电视里的人上吊并乐此不疲;初中时因为觉得自己总参不透人活着的意义,坐在了教学楼的楼顶,被老师给带了下来,虽然他不太确定我要做什么;之后的成长好像没有什么关于寻死的特别深的印象,因为我每天几乎都想着这个念头,好象痴心的女子时时刻刻念着在外的夫婿 ——闲遐无人时我会拿一把小刀在腕子上划来划去,给出的力道让我感觉到痛楚,但却不会划破皮肤,只会留下红红的刮痕,和心中那一种微微地快意。
所以我喜欢在左手腕带个镯子。
我想这样的心态是因为那种与生俱来的孤单——当新生的我们被孤独地放襁褓里的时候,都会选择用哭声来抗争这份被抛弃的孤独;如果哭声无用,不能引来大人的注意,那么我们的双眼一定是直直地望着天花板,仿佛那就是一整个世界。
这是我们每个人都有着的一份共同的回忆,只不过很多人可以很容易地忘记它,而我,还有与我相同的人却不能将这份回忆遗忘。
孤独,是一辈子的相随。哪怕人再多再热闹再怎样地笑靥如花,于我们这类人,心中的那份子孤独是不可能抹去的。
于是,我便被人归为高傲不易亲和的人,也罢!就这样冷眼看着这些自认为容易亲和的人怎样的生活——其实在一世结束之后、喝下孟婆汤之前,谁又不是个孤魂呢?轮回不断,世世这样的你方唱罢我登场,不过是造出大同小异的南柯梦而已。
那么,喜欢孤独吗?
又——爱——又——恨——
但爱多恨少。
生前,孤独是唯一可以只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死后我们一同属于孤独。
知道自己属于孤独的灵魂,绝不会去奔那轮回。他们会在世间飘荡,带着难以计算的孤单,做自己想做的。就像我现在这样。
在孤独可以只属于我的时候,我就见过他们——记得在二十岁清明的早晨,一个女孩躺在我身边问:你说,死过的人会不会再死一次?我刚要答,她就飘走了。长长的黑头发,长长的白裙子。
今年四月的第一天,一个叫张国荣的人坠了下来。于是有人笑,有人骂,更多人哭……一个名人对着记者说:其实自杀的人心中都有莫大的委屈……我看着这句话,微微一笑:与他们相比,此君算是懂得我们的了。不过他把我们因为孤独而落下的泪理解为委屈,也是,两者是同样让人感到酸涩,不过因为孤独而落下的泪是无法倾诉的,委屈还尚有因由呀。
之后过了一段时间,我的一个朋友发了电子信来:你辞职了?那怎么打算呢?张国荣跳楼了,你们是本家,看来你做同一种事的机率会很高呀,千万别想不开,好好活着哦!
我仍是微微一笑,眨眼间回信已到了他的信箱:是的,国荣哥走了,但是我们还经常在一起谈心……
我不是他FANS,这么说只是因为我们是同路人。
死的过程很不舒服。
我选择了吃安眠药,因为我毕竟是个女孩,还是有爱美的心结。
那一粒粒小小的药丸随着酒液流过喉咙的声响,进入我的肚腹,片刻,目光中那床头的烛灯已在边上那一子藏香燃烧的轻烟中蒙蒙而摇曳起来。
是药力来了。
我一阵阵的眩晕,这是意料中的反应,但,我没有像想象中那样马上睡去,开始作呕起来。那黄黄白白的,粘沾苦苦的液体涌上来涌上来,我先还是一口一口地吐着,没吐几口它就自己开始往外流了。身体也有了反应,微微地震颤随着抽畜不断地加大,整个开始震跳起来,无力的同时不停地抽畜。我让自己尽可能直躺着,两手垂在身体的两边,意识溃散中眼珠直直反插上去,我看见自己在向上飞,耳边却是溺入水中才会有的混沌又似清脆的响动。又象在游乐园里被器械高举的过程中,我感到体内的什么东西正在一点一点地被抽离,艰难却又非抽离不可。四肢,我的手与足从指尖开始一寸一寸地体会着什么是麻木,我强睁开眼看了看左手,随着麻木的前行肌肤变了颜色,让我想起了赵丽蓉老师的一个小品,那老女人有韵有板地唱着:白里透着红呀,红里透着黑,黑不隆冬,紫不溜丢,蓝洼洼的……我整个都在变,变得无力,变得轻盈、透明,生命在向我告别……
怎么这时还有人打电话来?铃声在不成形的意识中无限放大了,随它响去吧……我就要属于孤独了,在孤独跟随我多年后,重——新——地——属于它。
“快把我带走吧!”我喊道,活着时最恨的就是不干脆。
霎时,静了,周围不论什么都安静了。
我从床上起来,身上的白旗袍不似从前那样发出嗦嗦的磨擦声,粉红的珠片牡丹泛出的是幽幽的紫光。
好呀,我从来都是爱紫胜于粉,在色彩中。
回头看一看床上,若不是口边的白沫留下了痕迹,死者的这副尊容也还过得去了。
反正我走了,那床上的东西与我何干?
起步要走,却发现不能前行。
哦,现在我不用走了,我可以飘,因为我现在——好轻!
飘到门前,手去开那重门的锁,不成,手穿过去了,我现在——是无力的。
那如何离开这里?
身后有些异样,有呜咽声声,听得背上酥麻麻的,那么急促,是……
回转身来,蹲下,欲抱在怀中,但不行,只能看着那双湿漉的眼睛——
豆儿,我的小狗。
它立起身,前面的两只小爪一直想搭上我的膝,可它不明白为什么每一次都够不到。
不能象以前一样的撒娇,它退了几步坐下,昂起头竖着一边耳朵望着我哀哀地叫唤着。
我们就这样对视着,就像我以前因孤独无法排解而枯坐时,就这样和它对视着,那种时候我是恨孤独的。
对于生命豆儿比我积极。
“我走了。”我说道,我知道它懂。
它不再看着我,站起来向我的房间走去,跃上了床,亲一亲那正在冰冷的躯体的耳垂,便窝在旁边,在此之前的每一个清晨,它就是这样的同我说早安的。
父母睡在他们的房间里,他们的睡眠很沉。我以前就常在想,如果我半夜离开他们也不会知道。
果然。
我从窗口飘了出去,三楼高度坠下后我一点也没受伤,一路上我飘着,没有目的。
以前怕因为过度迷恋孤独走上今天的不归路,而不停地给自己任务,不想闲下来。那干劲让人羡慕也让人嫉妒,得了个工作狂的称号,于我一个女孩,不知是褒是贬。但我知道,我只是不想让自己一直想起孤独,现在一回想——其实人越是忙碌就会越孤独。
从今以后,我不用忙碌了,我真正的是一个孤魂,飘来飘去,有时我会要几滴你孩子脸上的泪珠,没有比那更好的清露;有时我会在网络上,电话里与你一叙,或者,我会陪伴孤灯下的和夜路上的你同行,如果你熟睡时感觉到什么,不怕——那不过是我的玩笑,无风时风铃若响起那也只是我想念这种东西发出的声音了……总之好的不好的,美的不美的,善的恶的,全凭我行我素——
自由的路上自由的孤单……
送葬那天我回去了,随着最前面的灵车,去时的路他们绕了很长,回来才走的是正路。据说,去和回来不能走同一条路,怕我的魂不肯安息地跟着他们。
哈——人?亲人?
火化前的仪式,我就在他们当中飘来飘去, 认真地看了每一个人的脸,还是有人落泪了,我伸出手看着泪珠落下来穿过我的手在地上开成小花。
今后这朵花会开在他们的梦里,不让他们记得这落泪的一瞬曾看到我的脸……
后来,他们走了,走时一个我不认识的老人对另一个同车的人说:“这次你和我坐同一辆车,不久以后我们再来时,我 一 个 人 在最前面的车里,你还是坐后面的。”
活得再乐观的人意识到死亡后就会记起襁褓中最初的哭声、奈何桥上的形只影单吧?只有看不破的,还要去奔那轮回呀。
好在我一直都记得——那无根的飘荡。
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记得呢?
“是。”如果这是你的答案。那么——
一个人时,我来为你唱歌:
我从何处来,没有人知道……风呼呼地吹……海哗哗地流……我要去的地方,人人都要去……风呼呼地吹……海哗哗地流……我要去的地方……人人都……
人人都要去的。
你不一起来唱吗?
---- 这就是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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