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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麒麟传(6)
发信人: wenjierong(小问)
整理人: supraboyqd(2003-07-26 10:51:55), 站内信件
五 离家出走
  
   老王叔坐在坑沿上一句话不说,只是闷着头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袋。我知道他在生我的气,我也有一些气不过。刚才老王叔一见到那狗崽,不狼崽就大发雷霆。竟然从屋外拿了根棍子要把狼崽打死,情急之下我一把将狼崽抱在怀里。老王叔指着我的鼻子,你给我把它扔了。不,我一梗脖子。就不!老王叔气得手都抖了起来,你要那玩意干吗?你抱的那是狼崽子。我就要!我跟他死犟着。老王叔冷笑一声,你小子养狼,就不怕养大它把你吃喽?我……我,我寻思半天喊出一句,人民解放军说到做到,我绝对能把它养好,不成白眼狼。老王叔被我这话顶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狠狠瞪了我一眼就回他屋抽烟袋去了,我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抱着狼崽不知道怎么办好。我知道我这么做不对,毕竟我只不过是这里的房客。养这东西我也不能带起,留给老王叔始终是个祸害。可是真的要打死这狼崽吗?我低头看了看狼崽,狼崽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并不了解。累了一天,它好像已经很困了。坐在我的怀里不停地打着呵欠,狼崽张大了嘴,粉红色舌头一吐一吐的,耳朵随着嘴动也一动一动。我碰了碰它耳朵,它很不满意地晃了晃脑袋,回头叼住了我的手指,却不真咬,只是一下下地吮吸着,不一会就眯上了眼睛睡着了。我脱下身上的棉袄盖在狼崽身上,这时才发现兜里买好的东西。拿起那些东西我走进了老王叔的屋子。
   老王叔见我进来把身子一扭,背对着我。我把棉絮和盐放在了大妈的手里,大妈很是高兴,用手推着老王叔。老头子,你看人家娃多懂事呀,给咱们买了好些东西呢。老王叔叹了口气,转过身来。你这娃呀,怎么说呢,是一个好娃子。可是这脾气死倔,跟我一个样。说完我和老王叔都笑了。老王叔往炕里挪了挪,让我坐在炕上。娃子,我在这长白山脚下出生,活到现在已经六十多岁了。见过的,打过的狼也不下一百只了。狼性难改呀,狼就是狼是不能当狗养成的。狼养在家里就是个祸害呀。我点了点头,可是老王叔,我真舍不得打死它。老王叔说,你娃还小,心软这是肯定的。那这狼崽怎么办呢?我说,那我把它给放了吧。老王叔摇摇头,那么小崽子放山上也得死,还有要是活下来,还不是一个吃人的白眼狼,到时候你想打都困难了。可是我就是不忍心看着它死。这一点我在坚持,老王叔看着我也知道没有办法说服我只好点点头。好,我明天和你一起上山给它放了。
   睡上,我把狼崽抱在我的身边。狼崽团成一团紧紧贴着我的身体,软软的身子好像一个小火炉,得我心里一阵阵地难受。一想到明天把它放到山上,它不是被冻死,饿死就是被别的野兽吃了,我就不禁一阵心酸。我把手伸到狼崽的下巴与胸前之间,那里毛软软的,服极了。很快我也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突然在飞跑,在一片黑暗之中。我不停地穿梭在森林中,树枝不断把我拌倒。有东西在追我,我看见在黑暗中闪亮的眼睛,眼中充满了赤裸裸的杀意。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杀戮,为什么我一出生就要面对命运的不公平。我想放弃了,因为这并不是我的本意。我倒在地上,不再前进。是谁咬住我的肩,把我从悬崖上丢了过去。在我下落的那一瞬间,我听见有一个声音在说,不要逃避,为了你的到来,我已经等待了五百年。去吧,只有你才能拯救未来。
   我惊醒时,一身冷汗。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头狼,为了躲避同类的追杀,不停地奔跑。天刚蒙蒙亮,狼崽已经从我身边爬起来。它对我衣服上的扣子十分感兴趣,咬住一个扣子来回地甩着。我伸手拿过我的衣服,它又开始攻击我的手指。咬住了手指,嘴里呜鸣地哼着,然后跳开,在炕上打了个转,再转过身含住了我的手指。我来回晃动着手指,狼崽被我逗得十分兴奋,一边围着我的手打转,一边尖声叫着。这时老王叔在屋后喊我,娃,该上山啦。
   转眼间就入冬了,虽然还没有下雪,可是山上的树叶已经差不多都倒光了。山上的风景与二个月前已经截然不同,现在的山上显得十分萧瑟。脚踏在落叶上沙沙地响,我的心里也越来越低落。老王叔走在我前面,他背着双手,手指间夹着那根长长的烟袋。老王叔的背影看上去是那么老,他的背弯弯的,从夹袄里的破口里飞出几片棉花。早晨山上很冷,老王叔头上戴着顶兔皮帽子,从帽子下露出几溜头发,已是花白。他走走停停,然后回头看着我,我知道他在询问我是不是在这把狼崽丢下。我总是摇摇头说,老王叔再往里走点吧。其实我只不过是再想多抱抱那狼崽。狼崽在我怀里十分老实,只是把头露在外面,瞪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四处看着。在临走时,我不停地喂着狼崽东西。只是希望它能够在山上多挨几天,我在怀里摸着狼崽滚圆的小肚皮,它的脚不安分地踢着我手。我的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老王叔回头说,别走了,就在这吧。
   这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坑,看来是山上下雨塌方弄出的大坑,坑里满是厚厚的落叶。老王叔说扔这吧,以后就看它自己的造化了。我没有办法,只好把狼崽顺着坑边推了下去。狼崽刚进坑里,十分的活跃。在落叶上面这扑一下,那跳一下,丝毫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老王叔自言自语着,畜生就是畜生,没啥感情的。我知道他是冲着我说的,我站在坑边一脸地舍不得。老王叔抽完了一袋烟,站起身冲我说,娃,走吧。我跟着老王叔往山着,刚走几步,我就听见了身后狼崽嗷嗷的叫声。
我每走两步就回头望望,狼崽的叫声越来越凄惨。我犹豫着,老王叔不时和我说着话,他想分散我的注意力。娃呀,小小年纪看不出你的心肠这么好。我对老王叔说,老王叔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从小就喜欢猫呀狗的。我爸说我小时候有一回,他和妈都在厨房里干活,谁也没有注意到我慢慢往床下爬。等他们进屋时就看见我家养的猫不停地往床里拽着我,我才没有掉在床下面。爸说我从小就和动物特别亲,不管什么畜口都敢上去抱。不过也奇怪,性子再烈的马呀驴呀也从不来没有踢过我;狗都没有咬过我。老王叔笑呵呵地听着,娃呀,你心肠好呀。畜生这东西灵着咧,你看我养马这么些年,马就跟人一样呀。不过有些畜生是碰不得的呀。我点了点头,老王叔一拍我肩膀,走!回去再陪你老王叔喝二盅。我啊的一声,老王叔问我咋地了?我一边往回跑一边说,我在炕子上烧水呢,老王叔我先回去了。老王叔在我身后笑着,这小子。其实我是得快些回去把老王叔酒坛里换回酒,要不然被老王叔发现就完了。
   冬天的夜来得总是很快,刚吃过晚上饭,天就已经全黑了。我拿了盏油灯来到后院,二宝不在那里。它最近越来越少回来了,每次在家呆的时候也越来越少。回到后院就是往草堆里一躺,呼呼睡觉。与两个月前相比,二宝长大了不少。身上软软的软毛已经全部退落,现在身上的毛油光顺亮,已经是一匹成马了。它的鬃毛越来越长,却不让人剪。我每次想帮它梳理,它都一直摇头晃脑的。我小心摸了摸它额头上的菱形的突起,竟然长大了不少,硬硬的十分扎手。二宝每次回来身上都会有不少伤痕,都像咬痕和抓伤。见过它吃蛇,心想它和老虎打架都不稀奇。拿来些药油给它擦,第二天你就会发现那些伤痕全都不见了,连痕迹都不见了。这些事情我从来都没有告诉过老王叔,我知道他不喜欢我碰二宝,也许是像他所说的那样吧。所以每次都是我晚上悄悄跑到后院,见二宝不在,我手棒油灯坐在了草堆里。干草晒了一天又软又暖。我使劲往里坐了坐,让自己全身都陷入草里。望着天上的星星,我开始想着狼崽。
   夜里从山里吹过来的风很大,里面夹杂着说不清的声音一直往耳朵里灌着。像是女人的窃笑,又像是婴儿的啼哭。我把脖子缩在衣领里,狼崽现在也许已经被冻僵了,它一定缩在角落里等待着死亡。多可怜呀,来到这个世界才一两个月,我还记得狼崽头上那条白色条纹,长大以后它一定是头漂亮的狼。我会带着它在长白山上打猎,它轻轻一跃就会咬到飞在半空中的野鸡,它用鼻子就能轻易闻出狐狸的味道。可是现在它也许已经死去,等待着的只是路过的野兽将它的尸体吃掉。我听见风中分明搀杂着白天狼崽那悲伤的叫声,我正在想着,一只大手突然把我扯了起来。你不要命啦!老王叔一把将我里的油灯拿走,你小子把草点着了怎么办?赶快回屋。不由我分说,就把我推回了屋。
   第二天一大早,我从炕上爬了起来,穿上衣服悄悄从马场跑了出来。我快步往山上跑着,呼出的白气很快就让我的眉毛挂满了霜。我把帽沿使劲向下压了压,盖住了我的耳朵,可是还感觉脸冻得像刀刮过一样生痛。我顾不上这些,我只想快点跑上山,我要看一眼狼崽。我知道自己很傻,但是我的心里有很奇怪的念头,我感觉自己能看到狼崽。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我甚至已经看到狼崽看到我的兴奋样子,它向我扑过来,咬着我的裤脚,嘴里小声的哼叫。我咬紧了牙,生怕自己不小心叫了出来,把狼崽给吓跑。可是等我走到了那个土坑前,一阵说不出来的酸痛涌上心头,狼崽不见了。
   我跌坐在土坑前,看着空空的土坑不住的喘息。狼崽已经不见了,它从这坑里爬了出来?可是它那么小根本爬不出来呀。它已经被别的野兽叼了去?可是这坑里连一点痕迹也没有呀。失落与悔恨交织,我感觉自己想哭,却流不出来泪,我死死地盯着土坑里厚厚的落叶。隔了一会,我看见那落叶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落叶在一点一点地下陷,然后慢慢的凸起。我蹲在坑边小心地看着,会不会是狼崽呢?腾地从落叶出冒出一个脑袋,是一个野兔子!好大的兔子呀,看个头足有十来斤重。满身是厚厚的毛,它趴在那里肚皮胖的满是摺皱。它显然已经看到了我,却依然一动不动,平静地注视着我。我想要下坑抓那兔子,一只大手却从背后按住了我的肩膀。
   是老王叔!等会。他的话明显带有命令的语气,我站在那不动,全身僵僵的。老王叔眼睛死呆着那兔子,那兔子终于动了。不过它只是原地打个转,然后它又重新趴了下来。趴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生怕吵醒了它身下的小东西——狼崽。狼崽咬着母兔子的奶头,还在酣酣的睡着。母兔躺在那里,眼睛一眯一眯的,母性尽露无疑。我和老王叔对视了一眼,显然我们都没有见过这种事。我们就一直站在那里看着土坑里的那对“母子”,一直等到狼崽从母兔子怀里醒了过来。老王叔才回过神,娃,你下去把那崽子抱上来吧。我跳下土坑,狼崽见到我十分高兴,围着我不断地打着转。而那母兔子却趴在那里一动不动,我知道那母兔子在这里已经冻了整整一个晚上,已经没有了力气。我把它们俩都抱了上来,然后把那兔子给放了,老王叔也没有反对,我知道他一定也会那么做。我把狼崽抱在怀里,狼崽身上暖暖的。我问老王叔,这到底是昨回事呀?老王叔摇了摇头不说话。
我抱着狼崽走在老王叔身后,可是老王叔并没有往马场走,他走到叉道口将身一转,就转到了另一个山头。我问老王叔,咱们这是去哪呀?老王叔头都不会回地说你跟着来就是了。走了没有多一会,山路一转我看见了在山腰处的一处房子,黄瓦红墙竟然是一个小庙。很破的一个庙了,庙门缺了半扇,窗户也是随便用破毡布挡着。庙周围满是杂草,旗杆也倒在了庙门旁边。老王叔一边看着一边摇着头,用手扶起旗杆放在了一边。他试着推了一下庙门,从门缝落下好多灰来。我和老王叔一边拨去空中的蜘蛛网一边往里走着,庙里黑漆漆的,借着背后的光,我看到了神案上的石像。很奇怪庙里供得并不是什么神仙,而是一头马不像马,龙不像龙的东西,这就是老王叔口里的麒麟吧。我问老王叔我们来这干吗呀?老王叔摆摆手,最近的事太多了,我这心里总是不得劲呀。没想到这庙都破成了这个样子,这庙可是有神灵的。当年小日本刚进村时,鬼子把我们村老少都带到了这里。带队的鬼子叫山本,他为了给我们村一个下马威,他说要当着大伙的面把这麒麟的头给砍下来。结果刀刚一砍在这泥像身上,刀刃就折了弹回去扎在了他自己身上。日本鬼子没想到自己的队长竟然这么就死了,气得当场把我们村长给枪毙了,也把这麒麟庙给砸了,最后还把我们村子一把火给烧了。现在你看到的村子已经不是原来的村子了,那时我们村子就叫麒麟村呀。老王叔从地上拿起些树枝清除着神案上的蜘蛛网和灰尘,我抱着狼崽看见了那泥像上脖子处有一道深深地砍痕。狼崽被庙里的灰尘呛得打了两个喷嚏,突然从我怀里跳了出去,我连忙追了出来。没想到刚走出庙门就看不到了狼崽,我跑了几步,却看见了一个人站在那里,他的怀里正抱着狼崽。我赶了上去,一把拉住了他。那男人跟我差不多高,一身山里人打扮,皮帽子下是一双深邃的眼。我二话没说从他怀里夺过狼崽抱在自己怀里,你干吗偷我的狗?那人看着我笑了,小老弟,这个可是狼,不是狗。果然被人一眼识破,我却不服输。那又怎么样,反正这是我的。哦,那人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小老弟是解放军吧,你要这狼崽干什么?还不如我给这个老山客。我一听连忙把狼崽抱得紧紧的,不行,它是我的。再说给你?谁知道你会不会使什么坏心眼。那人一听这话,哈哈大笑。他放下伸出起的双手,把手拢在袖筒里。你跟不跟我走?什么?我不明白那人在说什么?而那人的眼睛竟然不是冲着我,而是冲着那狼崽的,狼崽把头缩进我的怀里。那人继续说着,你自己想清楚,反正我把事都跟你说了。是生是死你自己选吧。我有点生气地冲着那人大声说着,你跟我说的是什么呀?偷我的东西你还想怎么样?那人没有理我转了个身向山下走去,一边走着一边说着。随你吧,一切皆有定数。你的修行不够,擅自下山本来就是个错误,它们找到你也是迟早的事。喂,小兄弟我也送你两句话吧。他张开双臂高声唱道:
   
   麒麟惊,白狼现。
   五百修行,毁于一旦。
   失亲人,伤心痛。
   二月初三,飞来横祸。 
  
   我的心头一震,那声音在我耳边不断回响。我的身子变得十分沉重,手里的狼崽好像有千斤重量。有一股力量在向下扯着我的双手,我咬紧牙关让自己不放手。我的眼前一片模糊,意识也不清晰起来。就在我要把持不住自己时,老王叔的一声呼唤把我叫了回来。我跌坐在地上,老王叔过来扶住我,娃你这是咋地了。我看你站在这好像没了魂似的。我指着前方,老王叔刚才有个人要抱走狼崽。老王叔用袖口擦了擦我头上的汗,哪来的人,你满头大汗的,怕是早晨着了凉发了烧吧。我转过头才发现前面的路上早没有了半个人影,只有几片落叶从路边吹过,可是我的脑海里分明看到了那人回头冲着我笑。老王叔帮我正了正帽子,娃咱们快回马场吧。我这心里不得劲呢。娃你说邪不邪,刚才我一碰那泥麒麟,麒麟的头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唉……
吃过了早饭,老王叔和我一起坐在炕沿上看着狼崽在屋子里的地上玩耍。狼崽叼住老王叔的鞋子来回甩着,它似乎已经习惯老王叔身上那重重的旱烟味。我问老王叔,老王叔你怎么也上了山呢?老王叔说,还不是你这娃天不亮就爬起来,我怕你出事,就跟了出来。我心头一热,看了看老王叔。老王叔咬着旱烟袋眼睛直盯着狼崽,额头上硬是挤出个川字。我知道老王叔也和我一样一直在想着些什么,老王叔说,娃呀,我这辈子算是没白活,什么事都让我赶上了。这狼崽你要养我也不能拦着你,只是有句话我得跟你说。说完老王叔就盯着我,我连忙冲老王叔点了点头。老王叔才继续说着,娃你既然和这狼崽扯上关系,将来出了什么事就不能后悔啦。等你把它养成大了就给它放了吧。这只狼也算我这辈子唯独没打死的一头狼。我问老王叔,老王叔你说的麒麟和白狼倒底咋回事?老王叔眼睛看着前方若有所思,老一辈的总给我讲麒麟和白狼的事,可是怎么说的都有。有人说原来这山上只有白狼,后来麒麟来了,也要在这山上称王。它们就打了七天七夜最终两个都化成了山,因为麒麟山比白狼山高了一头,所以说是麒麟胜了,所以我们这叫麒麟村,把麒麟当成山神。而另一种说是麒麟和白狼一个代表吉,一个代表凶,它们水火不容,一直存在这山上。只是我们凡人没有见过,颜个吉利才把这里单单叫做麒麟村。我爷爷给我讲却是原来这山上有妖怪,年年下山吃人。有一年昆仑山人经过,便拿出二个桃符写上麒麟和白狼扔到了山里。麒麟和白狼把那妖怪打败,为了不让那个妖怪再回来,它们化成了两座山镇住这里。我爷爷还说,麒麟和白狼虽然化成了山,但每隔五百年他们的子孙就会重新降生,为的是隆妖除魔。对了,还有人说呢长白山是中国龙脉所在,麒麟和白狼就是保护着龙脉的神兽。当初日本鬼子听信了这个传说,偷偷在这里抓了好多人去给他们找龙脉,结果几百人一下子都消失在了这座大山里。传说里还说麒麟是主司生命,谁得到麒麟角就会长生不老。白狼主司权力,谁得到白狼皮就会得到天下。老王叔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他使劲喘了两口气,把目光重新放在了狼崽身上。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那狼崽一身灰毛,只有额头上的一撮白毛,它不是白狼。
   就这样狼崽在家里养了下来,我叫它小白。我喜欢它那撮白毛,像道闪电。我把它养在我屋子里,让大娘用我的破衣服缝了个垫子。把小白放在上面,它缩成一个小球球。小白胆子很小,它平时连屋子都不敢出,也许是因为虎子的原因吧。记得我第一次把小白推到虎子面前时,小白很兴奋,围着虎子乱转。虎子却张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吓得小白连忙躲到我身后,我知道虎子并不是真的想咬小白,因为它连身子都没有站起来。看小白离开了,虎子又悠闲地摇着尾巴。它只是在告诉小白,它不喜欢小白。后来我发现不光是虎子,就连大妈养的鸡都敢欺负小白。我和老王叔站在那里看着老母鸡撵着小白满院子跑,老王叔不住地摇头,这崽子怎么不带个狼样呢?结果没出两天,他和大妈都把小白当成了普通的狗崽,老王叔再也不用紧张的眼神盯着小白看了。但我知道小白是有狼性的,那是十二月十五那天,天上的满月把屋子照得亮亮的。我被月光给照得睡不着觉,我看见小白站在了炕上,盯着月光。小白的毛匝匝着,尾巴粗了一倍。它的眼睛又圆又亮,充满了野性。月亮撒在小白身上,它的毛竟然反出耀眼的银色。那晚我一夜没睡,我把头缩在被窝里偷偷看着小白,小白在月光下站了一夜。
   月圆后的第四天,二宝回来了。早上我去帮老王叔铡草,刚走进后院二宝就从干草堆里跳出来。它跳到我身边用头蹭着我的身体,现在二宝已经快有我高了,已经是一匹成马了。老王叔也不叫它小兔崽子了,而二宝也开始躲着老王叔了。每次我和老王叔一起去后院,它都会站得远远的,摆出一付谁也不理的样子。老王叔每次看它的眼神都怪怪的,但也不去管它。我知道老王叔还在怀疑二宝到底是不是麒麟,其实我也在怀疑,因为它与庙里的石像根本一点也不像。有一次老王叔和我谈到了二宝,我给他讲在老家时听的评书。评书里讲的是《孟良驯马》,孟良当初为了杨六郎的病来到金国,在金国为肖太后驯服了蕃邦送来的一匹马。那匹马头上长角,腹下生鳞。日行千里,夜行八百。说书人说那马是山上的野马与野兽交配生出来的奇马,有名叫“赛麒麟“。那时我像说快人一样讲的煞有其事,老王叔一边听着一边啧啧地感叹着。听我讲完,老王叔不住地点头。他告诉了我当初的奇怪事,还说这马不论是啥也没办法送到部队上了。一看见它,我这心里就咯噔咯噔的。人老了,对一些事就开始信了。老王叔说那话时显得十分的苍老,从那以后,我就不怎么让老王叔去后院干活了,我把照顾马的活一个人都给包了。我知道自己在这马场也呆不了多长时间了,我只想多为他们老两口多干点活也算是表表我的孝心吧。
   我干完了活就给二宝梳理身上的鬃毛,它的鬃毛又长了不少,有一些都快垂到了肚子下。二宝晃着头,那鬃毛飘散展开,竟然像是一双张开的翅膀。我摸到了二宝头上的菱形突起,那里越来越硬,已经可以摸到一个硬尖。那真的是角吗?二宝似乎并不喜欢别人摸它的额头,它不住地晃着头,我被它逗得真乐。就在这时,我看见二宝的眼神变了,它的眼睛真盯着我的后面。我回头一看,小白在院墙边上露出头,小心地往后院里望着。
   二宝把头一摆,将我撞到了一边。它四个蹄子叉开,头低低的,脖子向下平伸,全身好像一支上了弦的弓箭。小白被二宝的样子吓坏了,它一屁股坐在那里,看着二宝小声地哼叫着。我走到它们两个中间,拦住了二宝。我轻轻地抚摸着二宝的身体,别怕别怕,这是小白。也跟我好的。二宝全身一震,我感觉到它的身子在颤抖。难度二宝还会怕小白?小白跑到我脚下使劲咬着我的裤脚,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二宝终于爆发了,它一头把我顶倒在地,一口咬住了小白的身子,小白痛苦地叫着。我慌忙爬起来,抱住了小白。二宝顺势一扬头,将我和小白一起甩了出去。它将前蹄高高举起,二宝想踩死小白。我用身子盖住了小白,我冲二宝喊着,二宝你怎么了?二宝愣住了,但马上用前蹄踢了我一脚,我感觉自己的肋骨都可能被二宝踢断了。我大口地往回吸着气,可是身子却一直没有半点离开。小白在我身下尖声地叫着,马圈里的马群也开始躁动,天下雪了。这是入冬以来第一场雪,大块的雪花落在院子里,落在我身上。好久我才从疼痛中清醒起来,周围也重新平静下来。二宝走了,它头也不回地从我身边跃过。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保护小白,我自己也说不出刚才为什么会那么做。我一翻身,仰面冲天。雪花打在我的脸上又被瞬间化掉,一滴滴冰凉的水珠好像是老天流下的的眼泪。一个小嘴在脸上不停地舔着,是小白爬到了我的身边。它被二宝咬的那处伤并不是很严重,我抱着小白看着雪花一朵朵落下。我突然有感觉二宝这次不会再回来,这一次它是真的离家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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