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wenjierong(小问)
整理人: supraboyqd(2003-07-26 10:51:55),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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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兔崽子
当我从梦中醒来时,日头已经落在二山之间,山谷如同着了火般。是老王叔的哨声把我唤醒的,我一边下山一边看着对面小跑着的马群,我都跟马一样了,听着哨声回马场。老王叔在山下正等着我,见我下来,笑呵呵地往我手里塞了二个山梨蛋子。中午上山看你睡得正好,没敢叫你,饿不。他为我拍着后背的土,老王叔的手又大又硬,拍着背上生疼。却让我感到很舒服,那手有点像班长的手,也像父亲的手。我点了点头,大嚼着那半生不熟的青梨。
没想到晚饭竟然还是老三样,蒸玉米、地瓜粥,还有大葱与酱,只是在我面前有一小碗鸡蛋糕。到这时我才发现老王叔和大妈身上的衣服都是又破又旧,那身夹袄早就分不出颜色。我问老王叔,老王叔,你这年年养马,部队不是有补助吗?老王叔笑笑不说话,大妈接过话来,小杜同志你是不知道呀,部队每个月是给我们老两口3毛5分钱补助,可是这个倔老头子一直不肯要,说是生不拿公家一分钱。大妈虽然话里埋怨着,可是看脸色却没有一点埋怨的意思。老王叔听着大妈的话也只有拿着饭碗呵呵笑。我又问老王叔,来你们家两天了,咋不见你孩子呢?老王叔连忙从怀里拿出一个红本本,是毛主席的《论人民民主专政》。翻开第一页贴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小伙子浓眼大眼,穿着军装十分精神。哟,老王叔这是你儿子呀,真精神。老王叔十分得意,咋样,他小名叫虎子,照这像时跟你一样十八。这时大妈放下筷子,拿起身上的围裙抹起了眼角。我知道自己不应该问了,老王叔开始数落大妈。你咋又哭了,一说儿子就哭,咱儿子牺牲那是光荣,要不是我六十多岁不让参军,我早就过鸭绿江去打老美了……我连忙把话转开,老王叔,你家有猎枪没,我看这山上野鸡不少。老王叔说,咋没有,你看看。他翻起坑上的褥子,这狼皮就是当年我打的,就是现在眼睛不行喽,拿不起来枪喽。我对老王叔说,老王叔,你把枪给我。,我上山打几只野鸡、野兔子,回来让大妈给炖上,到时候我陪你再喝两盅。老王叔听得直点头,乐得都合不上嘴了。
吃过饭,我想帮大妈收拾碗筷,结果被老两口给推了出来,让我自己在院子里玩。我在院子里做了一会操,感觉没有什么意思,就往后院走,看看能不能帮老王叔做点事。刚拐过院角,就看见虎子冲着马圈的方向龇着牙,头低低的,屁股翘得老高。我走过去拍了拍虎子的背,虎子全身硬硬地,我手碰上去就感觉它猛地一哆嗦。回头见是我,虎子摇了摇尾巴讪讪地走回了前院。虎子似乎不喜欢这后院,从来不往这边走。我走到后院,马圈里的马见了,都冲着我摇着头打着响鼻。我走过去,拍拍这个,摸摸那个。马儿们似乎对我这种穿军装的人有着特别的好感,跟我十分亲近。我走进圈里,用旁边的耙子理了理马圈里的马粪。可是马圈里很干净,几下子就弄完了。我走出马圈,拄着耙子在那发呆。老王叔在院角堆了一大堆干草,可能是为了冬天准备的。我看着那堆草,突然好像看见了什么,我慢慢向那草堆走去。就在我刚刚走近草堆时,从里面突然冲出道黑影一下子撞在我的身上。
它的力气十分大,我一下子被撞得坐了个屁墩。身上被撞到的伤口生痛,我一手捂着伤口一边大口地吸气,对面的家伙也不服气地喘着气。这家伙是马吗?大约半岁口,刚高过我的腰,鬃毛长得都快到了地,一身不知道什么色的毛满是泥土还有草屑,那马脸奇长,被鬃毛盖住的脸上竟然露出一对红通通铜铃般的大眼珠子。我把倒在旁边的耙子握在了手里,死睁着它的眼睛。它的眼睛也睁着我不放,蹄子不停地向后厥着,一张嘴竟然冲我露出满嘴白森森的牙。这家伙要咬我!我想站起来,可是身上一点劲都提不出来。这时候我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老王叔来了。
老王叔人没到,声音先到。你个死兔崽子,一眼照顾不到你就整事。那东西看到了老王叔,便收起架势,回身倒在了草堆里。老王叔扶起我来,娃,有事没?我摇了摇头问老王叔,那是马驹吗?谁知道,做孽的东西。老王叔转口不提那马驹而问我为什么来后院,语气里好大不高兴。我照实说我想帮他干点活,老王叔看了一会我,使戏往我肩膀一拍。娃,就冲你这句话,我也不能让你再干活,只要你老王叔还站着,你就老老实实地给我在这养病。他随手拿起树枝走到草堆旁,冲着那喊着,兔崽子你给我听好,小杜同志是咱部队里来的人,你给我好好的,看你以后再惹事,我非打死你不可。一边说着一边挥着手里的树枝,可是挥了半天却没有一下落下去的。
回到屋子里,老王叔怎么也不愿告诉我那马驹的来历。没办法我就去找大妈,大妈手里正拿着我的背心在补,听到我问,大妈咬断了手上的线头,叹了口气。唉,这个老头子养马二十多年,在他手上从来没死过一匹马,结果半年前出了个事,母马死了,只剩下这么个崽子。没想到那小崽子一点不服人管,大一点了是见人就踢、就咬。除了老头子跟本不让人进身,这马也就算废了。老王头到现在还窝心这事呢。见老王叔进了屋,大妈马上闭了嘴,我也回到了我的屋里。
躺在炕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让一个畜生给欺负了,真是窝火。想起了父亲给我讲过给地主训马的故事,我眼珠一转,就穿上衣服悄悄溜出了屋。那时大概是夜里一、两点钟,天上满是星星,借着月光,我看见虎子躺在窝里直直地看着我。我把食指放在嘴边,冲着它嘘了一声,从墙边拿起根木棍。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后院走着,到了拐角处,我往里面望了望,马圈里的马一匹挨着一匹站着,全都已经老老实实地睡着。我顺着墙根往草堆那走,借着月光,我看见草堆里团着一个黑乎乎家伙,好家伙,马还蜷着睡觉?我举起棍子就要打。可是咱们人民解放军怎么能打落水狗呢?我放下棍子,用棍子尖捅了捅它屁股,它一下子从草堆里跳起来,二个红灯泡似的眼睛死睁着我。还神气,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人民解放军的厉害,我使劲打了过去。它轻轻往旁边一跳躲开了,我不停地打着,草被我打得乱飞,可惜没有一下子打着的,累得我是气喘吁吁。没办法,我从地上捡起草冲着它晃,来来,吃草。它歪着头看我,过了一会,它转过头去。又躺在了草堆上。这下我猛地冲过去,冲着它屁股就是一下子。这家伙一点没叫唤,它回头就咬在了我的胳膊上。因为惯性,我和它一起落在了草堆里,所以它并没有咬实,但我已经疼得流了冷汗。它爬了起来,便往墙角的柴火堆跑去,三步二步就跳上柴火堆。当它从柴火堆跃过土墙时,月光打在它身上,它全身泛着银光,仿佛有一双翅膀拖着它向前飞去,慢慢溶入了黑夜。我躺在草堆里望着天空,张大了嘴,早就忘记了胳膊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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