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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发一个开篇,不过还没写完
发信人: sanleexp(相距千里)
整理人: submerge(2003-07-24 12:26:32), 站内信件
新写法,试试看,请赐教。

《善哉行》

第一章  来日大难,口燥舌干
——陈七

即使前方有多大阴霾,又于我何干?
人生浮沉,一场灾劫,谁人避得过?
要尽怎样的职任,才算完成这一程的圆满?
我自去了,那无花无果的沙丘荒漠……
绿色,在身后蜿蜒,
——本不属于我的情意。



在这个世上的每个人,不见得都有家庭、有事业、有武功,但一定有父母、有姓名。
我叫陈七。
姓名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七年前,我叫做陈天。
那是父母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希望我能撑起陈家的天,更开创一片新天地。
那不是一片小巧玲珑的天,不是一般人小时候在院落天井之中仰望的蔚蓝高穹。
我是在草原上长大的,惯见的是苍茫辽远的平川淡宇碧海长天。
我是汉族人,父亲陈忠扬是,母亲杜丽梅也是。
父亲原是山东马帮的龙头老大,内部权力纷争使马帮分崩离析,面临绝境。父亲不愿见十几代基业就此湮灭,便均分财产,而后召集不愿分遣返乡的部众,携家带口,一同来到这塞上平原安家落户,兴建了“中原马庄”。所以,我一出生便是全国第一大马庄的少主人。
母亲还给了我一个小名:小石头。是取诚实的音意。
虽然诸如诚实这样梗直的性格并不为世人所重,她依然这样祝愿,我自当笃行不悖。
这个名字除了家人和马庄的人,只有一个人知道,木云。
木槿高直,云落于巅。

人还有一样东西是特有的:感情。
行走波斯的途中,听过一句那里的民谚:对于爱情,耳朵总是先于眼睛。
可我的耳朵和眼睛是同时爱上了她。
不论时间怎样洗刷我的记忆,我依然清晰地记得初见她的模样——
“小云,还不快点,要击钟了,快赶不上返程驼队了。”
回头是两个素衣女子,一式的长裙轻曳,一个淡青一个淡紫,一般长的青丝飘逸,一样的清丽有加,只是一个文秀,一个开朗。但不知为何我只看见后面那个唤作“小云”的女子。
“师姐等我……”她恋恋地抚着一株古木,虬根劲枝,怕有几千年。
“这样的龙胆木宫里有的是,你又带不走,不要再看了。”
……
她纤长手指,如玉雕成,我突然嫉恨那老树,如此幸运。

我除了马匹之外,更喜欢做生意。
小孩子不会总是小孩子,人总在慢慢长大。
我六岁随父亲入关,习金钱之术,父亲惊异地发现我对此物的通透,超过常人想象,且对货物贩选有过人眼光,于是专为我开辟一家作货商号,取名“天行”。
二十岁,我名下“天字”商号已至十九。我并且喜好险中求价,五次走过“丝绸之路”,异域锱铢细物回得中土便身价百倍。从商货计较中,我得到前所未有的乐趣。经历了如许的尔虞我诈财势倾轧,须髯白发红颜丽影全如镜中花月,我一目了然。
异域奇历烟花繁华背后的戈壁荒凉大漠风沙,更使我警醒,尤其对女人极端挑剔。
但我一看见木云,就再也移不开我的眼睛。
她们为采选仙乡异种而来,和我们结伴返回。
“……的河面飘来幸运的青云,带领我们异乡的旅人回返故乡,安拉保佑!”我们一起颂念这样的希冀,我的声音格外愉悦,希望这云能永远停驻身旁。
沙漠中的希望如同海市蜃楼,美丽但不可信。
突如其来的沙暴,异常彪悍凶猛,连向导三十年的阿磨余也没命再见他健美的妻子活泼的小儿。
我拉着她躲在四头骆驼的后面,倾尽全力,避过这场灾难,天亮后却眼见另一场浩劫:沙尘掩埋了我们全部的骆驼、大半的同行者和全部的货物,包括她的同伴和为宫中采选的物品,风暴还带走了粮食、水、指南针以及一切走出沙漠必须的用品。我们只能徒步走出这无情的荒原。
当我们在第七天凌晨跌跌撞撞地走出沙漠时,身旁已经没有同伴。
然后她倒在我怀里,我抱住她倒在绿洲的水旁。
救我们醒来的牧人说,我将她抱得如此之紧,只好把我们二人一同抬走。
她没有说感激的话,只递给我一段飘忽的眼波,缠缠绕绕,让我心醉如醇。
她身上有股特殊的味道,她说那是药材气味,还告诉我,她是“万花宫”的司药。
司药就是掌管药物的人。

我很清楚“万花宫”是什么地方。
虽然它也算我的一个老主顾,我从波斯带回来的神秘香料奇异草物一半都是卖进它的大门,换得的黄金甚至多过与皇宫的交易。
但我从不在此多做逗留,即使每次只我一人送货,出入无阻。
我知道这里面不只是在养花弄草培植树木莺歌燕舞怡情养性。
它是全天下最高深莫测的地方。
从那巍峨壮观的大门里,晋献过惊绝皇宫大内的奇花异草,送出了致礼异邦邻国的珍株异卉,流传出倾国颠倒的曼妙歌舞,并盛传有令离人不思乡的迷幻汁,和阎王相竞较的续命丹,还有断魂夺魄的致命药。“百花宫中有十宝,四季花使镇其中,万思千琼百花会,十里长潭冰火封。四海龙王争相宴,九都君主竞来朝,从无凡人可相近,自有仙子往来多。……”这是流浪艺人最卖座的演奏,渐渐成了连路边小乞都略会一二的歌谣,讲的是宫中种种异术令它声名远播。
但从没有外人亲眼见识过“十宝”,也没有人偷入去可以再活着出来,连王公皇戚也不敢对它转念。只有一次,当时最得势的恒王依仗权宠,硬犯禁地,却在翌日清晨浑身奇伤被缚于皇帝寝宫之外的花园中,而一向刚愎骄恃的皇帝居然没有任何报复举动,只命人解他下来,即时解送兰州,贬为守粮督使,终身不得离开。
自此,“万花宫”成了世上最神秘的地方。

木云与我也从未提及宫内详情,这是它的规矩。
尤其当她从普通司药即将升为药库总统,我们连见面都困难许多。
我已在江南逗留一年有余,自年前一同从波斯返回,就决心不再离开她。
父母的书信一封接一封,只得我一句回话:“等我带云儿回来。”
这便不是他们的希望,二叔的丹苹才应该是他们的儿媳。
于是我第一次在江南见到阿爹阿娘。
烟花繁柳,锦绣之都,他们却不是来游玩。
他们希望我回去,如众人所愿迎娶小苹过门。
忘记这狐媚邪异的南国女子。
二十虽弱冠,男儿当自立。
“孩儿恕难从命。”
我眼中只云儿一人,今生今世不做第二人想。
父亲一掌打落我的冠戴,却打不掉我眼里的坚持。
母亲慈和,说儿子长大,不要勉强,于是不欢而散。
之后,他们没再当面反对,算是勉强接纳了我的选择。
既然来了,便四处游玩散心,我知道他们会喜欢云儿的,多少时间也好,我可以耐心等待。

然而他们绝对无法接受我将一生留在南国的消息。
木云必须接替她的师姐成为司药总领,就是一生不得踏出“万花宫”大门。
本已变通的律例,因为药师紫依在沙漠遇难而再次严拘不怠。
普通司药之职并不受限过多,但木云将要管控的是镇宫至宝,决计不容有失。
她只有一个选择:留在宫中接掌药库,今生不得离开宫门半步,婚配生子俱在宫主意下,但家人终生不得离开宫内小城。
而我没有选择。
我放弃名下所有商号,辞别父母,告别自小生长的草原,准备在这离离净土终此一生。
母亲哭了,出乎意料的,我还看见了父亲的眼泪。
“你沉迷女色,自毁前程,若当真不知悔误,从此就不是我陈家子孙。”
他们没有再责备哀求,只沉沉地坐在堂中虎椅上,受了我九叩三拜的破门之礼。
一切都已无法拦阻我的行动。
我心意已决。
只待这最后一趟辞行完毕,结束所有商号,将财产转归马庄,我就会枯守小镇,和我最心爱的女人一同生活,直至老死。

世事难料。
凡心叵测。
此情可期。
人不当待。

我从异乡归来,只得疏疏一纸。
“来日相见,皆当欢喜,七年可期,勿念勿忘。”
木云不愿见我。
父母早已离去。
我仰天长笑。
七年?
七年。
七年!
人生多少个七年?
我如何对你,你当心如明镜,为何偏偏管他人眼光?
红尘香软,紫陌凡俗,亲情友爱,众口铄金,你依旧跳不出这个圈。
好,你要试我,我就等你七年!
但我不甘心,想茫茫沙海中,只你我两条肉身,紧紧依偎,何来什么束缚?也不见有人跳出来喝指,也不见你顾忌前后。如今尘埃落定,如何你却回了头,上了岸?
我一定要见你。
凭谁拦我,当以死拼。
只为见你一面,问你一句。
“你真的要我离开?”
便成全你的意,去留遂定。
只是,此心……
将死。

谁知不消半日,我好端端折回头,一剑未发。
我见到一个人。
申万思。
“千魔万降回魂手,寰宇傲世第一人。”
他简直不是一个人。
他是一个宝。
“万思千琼百花会”,他名列第一。
他不是武林中人,亦非皇亲贵戚,更不是什么评谱显达,他只是一介布衣,一个清弱文人。
他写了《秦汉三章》《塞月孤屏》,他作了《七落》《七哀》,他制了“凤翎凋寒”,他炼成“散魂还魄”,他育出“冰火莲”的种籽,他使“万花宫”声名更盛。他却浑然事外。
他突然出现,长身青衣,净面束发,一脸宁思,满目清灵。
面前大阵立时清撤干净,只剩他我二人。
他说替人带一句话给我。
我洗耳恭听。
他却说起自己的故事。
他已在此等候二十年。
当年他就如我一般,不顾阻拦抛弃一切到此定居,陪伴他最心爱的女子。
原以为生生世世,谁料只得半载残缘,便阴阳两分隔。
他本想离去,却舍不得和她共渡的寸寸点点。
于是留下来,替她完成奇花“冰火莲”育种续传的心愿。
这一留便是二十年。
十年后“冰火莲”已繁密如星,年年长盛,他常坐在池畔鸣琴相与,暗悼哀思。
信手拈来的念辞偶然传出去片字断章,已使天下文士汗颜,惊为谪星。
宫主将讨教的音律化为舞曲,《七落》《七哀》直入皇城,使六宫折腰。
他承袭的医术亦渐至化境,“散魂还魄”可与阎罗争命。
突如其来的灵感造就“凤翎凋寒”,使“万花宫”立于不败。
而他却看淡红尘,在此禅守,无空修行,渐次达到天人之境。
“舍留生死何可寻?
来原空想去无踪。
灵台偶然奋指爪,
不待山河爱晚容。”
他这样说,盘膝向奏一曲,琴声中蕴藏无穷思绪,悠悠荡尽充斥我心的烦躁妄念。
我坐,静静聆听。
曲罢,他推琴而起,长叹一声,径自离去。
“只这心魔……”

枯坐半日,纵横泪水风干面上。
我知道,我来错了。
但若不来,我一世不会知道这些。
人为何而生,势以何而转,情缘何而生,缘因何而起。
俱不得解。
无解。
我犯险往来辛苦经营的那是什么?父母亲人期待的是些什么?她在我心里挥之不去的纠缠念结是什么?我苦苦守侯的是为什么?我昂藏一躯独立天地不折不挠的又是什么?
因何而来?为何而去?
何处来?
何处去?
……
我泪流满面,仰天长啸。
“等——”
奇特乐音穿林而来,助我回复空明。我明。
本无处来,既已来。
既无处去,便不去。
“七年可期,勿念勿忘!”
朗声寄言,稽首长揶,我欣然而去。

人生一世,草木春秋,白驹过隙,飞蛾向烛。
向往行止,身如萍聚,九州浩瀚,泛至五湖。
我走了。
一去七年。

前三年,我四处浪迹,从江南至塞北,由苦寒之巅到炎火小城,碧海东渡昼见扶桑渔岛,黄沙漫溯重会香格里拉。
我足不停步,只管累倒荒原,枕山卧岭,幕天席地,以星月相戏,做棋子铺陈。
极我所目,得天下异闻,待日后与云分享。
或有人问我姓名,告之陈七。
间或,我会归来故里,草原依旧壮阔,奔马仍然矫骏。
无人知晓,我远看家人故居,停留马棚三日。
彼时异土有神,便生于其间,我居之泰然。
后三年,我只觉胸中一腔虚空,走得再远,也不能平息其中沸腾奔突的火蕊利锋。
我来至荒岛,枯禅三百三十日。
我不入道,佛心已生。
我硬生生跳起来,拔除这粒籽,有人在等我,我亦在等她,我不愿就此脱去。
我转而习剑。
我一直喜文避武,如今重锋在手,却浑似天生。
长风无影,可拔老树,海潮起息,磨损礁石。
我是识剑道自于天道,更胜人道。
我日日迎朝阳而起,逆风浪试剑,斩水现痕,以辟光芒,至星斗满天,一一击落,而后入定,呼吸间潮汐共生,寂海无波。
七百七十日,终得一剑,指天顿地,号为“逆浪”。

最后一年,我远赴西域,藏顶雪极,去候那十六年一轮回的圣莲。
终于在驼峰觅得踪影,默守一月,终于月明中天,得窥神花一现。
这是木云的心愿,而她一生再无缘踏足这千年冰雪万丈冻土,亲见彼神圣一刻。
我替她完成。
寒月清肃冰凉,自行于天,一枝并蒂,探向虚空,我盘座峰前,静候花开。
亥子之交,冼空无尘,冰凌作“噼啪”声,两朵一齐绽开。绿色外层一一打开,露出玉色花瓣,皎皎如月,一瓣瓣次第弹出,直如月坠九天来到面前,谪凡仙子光华不可逼视。有狂喜在喉,几欲号哭,心中却肃穆敬畏之极,不可或解的种种过往一瞬间烟灭灰飞,剩下洁净如初生的婴孩,津津直视这大千万象,感激涕零,不知言语。旋即醒来,知道已是最后机会,沿设下的绳索,手足齐施,贴紧崖外陡直冰壳,轻轻取下其一,同万年寒冰一同装入盒中。
返至崖上,回看仙花至盛而衰,瞬间萎谢,光华还于月影,缩余一拳,若残冰悬挂,寂寂无息。垂首低眉,恍如大梦一场。盛衰枯荣,来而复往,人生何尝不似此像?不是没有解脱,是不愿。终要在此碌碌一生,寻些许光华,天生异秉,更要演得去尽。像这般自来自去的寂静绝美,已不是人间景致。
石盒出自异域巧匠,薄壁多重,内有机巧,盛暑置骄阳下内里冰粒几日不化。打开检视,见奇花就此定型,呈盛开姿态,如月光剔透,不枯不谢。
我要将这花送与云儿,一般的冰清洁净。

期时已近,我施施而回。
我已过得自己一关。
但经不起天意一番。
回到“万花宫”,却再见不到木云。
申万思死。
他死在木云的手里。
木云叛宫在前,又重闯禁地,带走宫中密制——“千琼”之方。
合宫震怒。
追杀。
毙。
时已三月余,追之不可得,尸骨更无一点存留。
只有情同姐妹的同门偷偷留下她的遗言,半张残破的纸笺。
“未见君面,死不可瞑。七仇在身,于郴为首……”

呵呵——我怒极反笑,口燥舌干。
白莲在手,即时枯萎。掷冰盒于深谷,我誓为你雪冤。
天上地下,鬼灵精怪,神佛莫阻。我一念燃烧,誓不可阻,灵台空明,线光突乍。
申万思冥修之间,亦为你传话,点我破机,决不会死于你手。
忽悔漂沓,为何不守在左近,任你一人担此恶罪?
立定空冥之巅,心静古井,默思前后。
天下尽指,我亦不信。其间必有机环相构。
你决不会杀人。
我信。

云。
飘绕左右。
无姿态以诱,使我涕零。
葬你衣冠,于此高峦,我断发相陪。
待清雪冤委,是仇消尽,我自返来伴你安眠。
“来日相见,皆当欢喜,七年可期,勿念勿忘。”
我们分别七载,你仇人有七,自此,我再不是陈七,也不是陈天。

伊仇在七,故名仇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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