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wing_gniw()
整理人: supraboyqd(2003-06-30 23:43:05),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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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年七月二十五日
AM 10:28万芳医院病房
今天的台北市还是下着淅沥大雨,李成景头一遭发现,现在电视上的气象预报真是越来越准确了,还真不能让人不信哩!他改搭捷运前往医院。
在楼梯间,借着还回雨衣,成景头一遭和淑华有了短暂的谈话。虽然她还是显得有些拘束,不过仍大致清楚了,她现在正就读商专四年级,为了和母亲轮流照顾生病的父亲,所以暂时休学一年。每天除了服侍父亲外,母亲不停的唠叨也让她很烦躁。
『你也抽烟?』成景眼尖地发现她的风衣口袋,隐约露出一包白色长寿烟。
她浅浅地笑一笑。
『这是给爸爸解瘾用的,虽然都已经这样了,但是烟瘾还是会犯。你要保密哦!我常常背着妈,让爸爸趁上厕所时偷偷抽一根的。不过,我也不会让他一天抽太多。』
『伯母为什么总是那样忿忿不平呢?』成景问道。
她很干脆地耸耸肩。『她本来就是那样吧……爸爸自请退休的隔年,警察人员的待遇又再调整,妈总觉得很冤枉,如果晚一年退休,就可以多个十几万的退休金了。不过她跑去陈情,还是被驳回。她以前每天都为了这个和爸爸不断在吵。』
不晓得为什么父亲突如其来想要写传记,虽然母亲总是念着不该又多花这些钱,但又觉得这会是父亲在世时最为挂念的事,尽管看不顺眼,也就慢慢接受了。
『其实,每天有个人来听爸爸说话,跟他分享以前的事,我们也觉得好象卸下某种负担呢!』她淡淡地说。
『有时候看到你在折东西……究竟在折些什么呢?』
其实成景不太了解她话里的意思,他转开话题问道。
淑华摇摇头,没有答腔。捏在掌心的东西始终没有摊开来。
李成景感到老大没趣,他又再随意聊了几句才离开。
『潘绪逸失踪了!』一走进床边,孙老劈头就这么说道。
『嗯?……』正摊开笔记本的成景暂停动作,楞了好一会儿才意会过来。
孙老仿佛因为此计得售,像个顽皮小孩似地满意地笑着。『你知道吗,听到这个消息时,我们也都是吓了一大跳!』
『是什么时候的事?』
『十一月初,大约距潘永湟事件后的一个月。那时是晚间九点多,急诊部当晚由潘绪逸出车后,就没再回来了……你详细记录一下当时的情况。
『我们找到了随车的护士小姐。她说,这次出车是为了要运送一位快要断气的病患回到家中。当时救护车上除了负责挤压空气唧筒的护士,担任司机的潘绪逸与二位随行的家属外,就没有其它人了。
『当时他们开赴病患家中,护士陪同家人上楼安顿好,打算回到医院时,竟发现等在外头的救护车不见了!』
孙老喘息了一下,继续说道:『经过我们询问的结果,她在病患家中大概待了二十几分钟,确认死亡时间后才离去的。她还说,那晚司机情形不太寻常,绕了不少冤枉路才到达目的地,家属们还颇有怨言。照理说,救护车驾驶也常跑台北县,对路况颇为熟悉才是,或许他当时可能烦心着什么事吧?』
孙老停了一会儿,等李成景把这些话抄录完毕后才又接着往下说:『我们要求医院方面透过无线电来联络他,不过完全没有回音。值得注意的是,他失踪的地点离潘家的三太太住处很近,大概只有数分钟的车程而已,因此我们也前去拜会,不过对方表示当晚没有见着他。
『我们一方面就地缘关系展开搜查,而另一方面,我想到了那个凶手,之前一直想要告诉我们的事情……』
『什么事情?』李成景紧张地问道。
『遗失那支钥匙的保险柜……你还记得吗?如果说潘绪逸可能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那么档案柜中一定在预示着什么东西……』说完,孙老紧盯成景的脸,仿佛等着他说出答案。
他正要伸手去翻阅笔记本,但脑海中瞬时灵光闪现。『救护车的出勤记录!』
『好样的!那正是我当时脑子里最先浮现的东西!』孙老指着他说:『趁着回到医院的空档,我到急诊室去,把那本记录簿重新拿出来,仔仔细细从头翻到尾,果然,凶手的暗示就正在里头!』
『是夹了什么东西么?』
孙老摇摇头。『这个家伙肯定不喜欢用太过相近的伎俩。这次他是用破坏的手法──十月一日、十月十一日这两页的关键日期记录被撕掉了!』
李成景紧蹙眉头,兀自苦思了好一会儿。『这究竟代表什么意义?』
『这个道理我也是后来才想通的。你想想,如果要搬运尸体,车上多少难免会留下血迹,即使清理过后,还是很容易用化学方法给检验出来。可是什么样的车即使沾染血迹,也不会受到怀疑呢?』
『救护车!』李成景反射性地回道。
『不错!我想凶手很可能就是利用救护车,来搬运潘永湟的尸首到墓园的。为了避免警方从出勤记录上看出端倪,所以凶手得把那关键日期给毁去。我询问急诊间的人员,但都没有人注意到这件事,记录本顶多是备查用的官样文章罢了。我唯一不解的是,为什么十月十一日那天的记录也要撕掉?难不成郭泉案中也有救护车参与?』
『可是,如果要出动救护车,救护车驾驶会不知道吗?凶手是怎样避开他的耳目?难不成大摇大摆地跑到医院把车开走?』李成景问道。
『我们调查的结果发现,医院上下共有三部救护车,而管理方式并不严密,停车场离医院有段距离,医师们只求通报时有车出便可。潘绪逸驾驶的那一部是地方人士捐赠的改装车,状况较差。为了怕触霉头,所以像那种运送往生者的任务,都是统一交给这部车来负责,平时则不出勤,因而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待命状态。我想,潘永湟的案子与他是脱不了关系的,但是他却失踪了。』
『那表示潘永裕是无辜的了?之前在他的轿车里头不是验出有可疑的血迹吗?』
『那还很难说,这些都仅是推论而已。掌握了日期,我们接着试图清查那两天救护车的出入情形,并确认当天每个人的活动情形。不过,没有人对救护车的调动有所印象。』
『难道是凶手故布疑阵吗?其实他根本没有透过救护车来犯案,仅是藉由撕掉记录,想把调查矛头转向潘绪逸?』
『也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性吧,嗯,』孙老扬扬眉,说:『不过诡异的是,干探们调查所有人在十一月四日的活动情形,发现除了潘永裕在当天晚上,有近三个小时外出,无法提出说明外,其它人都有相当确凿的不在场证明哩!』
『线索又一次指向医院院长?』李成景沉思道。『现在看来,凶手肯定就在潘氏家族家中,可是凶手这么布局,范围岂不缩小到仅在医院任事的家族成员而已吗?』
『那倒未必!』老警探交握十指,接着说:『从凶手这么熟悉医院作业来看,和潘家牵连甚深那是毋庸置疑的,可是不管是本家或外家,即使频繁出入「济生」医院也不会受人瞩目,因为这是潘火生的意思,他打从一开始希望能把它经营成家族企业。
『也因为如此,所以潘家上下的每一个子弟,在就学期间就能够以打工、实习的方式来参与医院的业务。因此对医院会有一定程度的了解,那并不稀奇。』
李成景恍然大悟,点了点头。『难怪你们要大费周章去确认每个人的不在场证明……可是这么一来,又要怎么解释郭泉案呢?难道他和潘家的夺产案有什么关联么?』
这回轮到孙老抱头苦思了。『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无论如何,直到最后都找不出一丝关于郭泉和潘家的线索。』
室内沉默了好一会儿。
『最后潘绪逸有下落了吗?』李成景问。
『有的,在十一月九日,我们终于有了他的进一步消息。只不过,在那之前,凶手的魔掌却抢先一步,伸向了就读大学的潘祝庭!』
八十九年七月二十四日
PM 12:00 台大医院
『您好,欢迎收看七月二十四日的华视午间新闻。继上周发生在三重蜂园的老师命案后,昨夜在台北市明礼国小又惊传有老师陈尸在校园内。至于最近连续三起的老师死亡案件,是否皆有关联,警方还正在深入了解中。』
镜头一转,切换到现场画面。
O六二六项目小组正会同辖区警方,一同会勘命案现场,这座正在施工中的学校礼堂。死者是古正明,男,五十三岁,在这所学校内任职体育老师。法医初步研判,致命伤是额际一道疑似钝器殴击的伤口,而凶手在击倒他后,还将大量散置的建材投放在他身上。受害者的体格相当壮硕,且有一些国术根基,生前可能和凶手发生扭打,现场留有斑斑血迹。
镜头往校园内扫视了一圈,小学生们好奇地在礼堂大门外探头探脑地,师长们连连怒吼,将他们赶回教室。记者接着又访问了昨夜值班的警卫。下一秒,镜头又追在O六二六项目小组组长后头,只见他快步走出校门,拋下几句:『正在了解中,正在积极侦办中』,头也不回地快步钻入车内。
镜头回到了棚内主播身上。『接连几起令人发指的凶杀案,使得国内治安又亮起红灯,凶手似乎以杀人取乐,尤其锁定在老师身上,更使得国内人心惶惶。警方实在有必要再加把劲,以早日破案。接下来让我们关心其它发生在国内的重大消息……』
『趴答』一声,裘老切下遥控器关了电视,嘴里嘀咕着:『像你这么说,才真搞得人心惶惶哩!』
一旁前来探望的阿浪微微一笑。所幸裘老仅是皮肉之伤,两根肋骨有些微裂痕,虽然无甚大碍,但医院方面还是要他留院观察一天才能离开。难得的这段疗养时间,裘老手上却也不闲着,他戴上眼镜,孜孜不倦地翻查毕业纪念册上的人名。
『你的膝盖还好吗?』裘老问道。
『行啦,死不了人的!啊呀!』阿浪学李小龙般夸张地在半空中虚踢一脚。『不消几天,又能健步如飞啦!』
『搜索的结果怎样了?公寓附近有没有找到凶手的车?』
『是啊,一辆在今年五月报失的喜美轿车。我们在里头还找到了一些蔡老师的毛发,看来应该就是凶手用来代步的。』
『现场是不是也留有年代数字?』阿浪点点头。从公文包内取出了数张鉴识照片,将写在礼堂看台上的斗大『72』指给他看。
『也是和前两桩的案子一样,出自同样手法,不过这次换成了白粉笔。』
为了谨慎起见,他在现场时还找了工头来问话,不过他也表示昨天没看到这个字迹,应该是新加上的。
『七十二年,丰原高中的礼堂倒塌事件……』想着眼前这一切,正应了他们先前的推测,阿浪不禁随口念了出来。一旁的罗组长听了,自鼻孔哼了声,似乎想驳斥几句,不过后来却未吭一声。
后来检视古正明老师的房子,他们发现凶手曾在这个房间内逗留了一会儿。项目小组的成员推测,可能是因为格斗后身上伤痕累累,所以他干脆取走受害者的钥匙,回到对方住处,清洗后包扎,不料竟然遇到裘老他们登门查访,情急之下才慌忙逃走。
『组长倒是信誓旦旦地表示,案情应该近期内会有所突破,由于现场发生过格斗,留有可疑血迹,他认为取来化验、比对后应该可以很快寻获真凶了。』
『能这么轻易找到那才真是奇迹了,哼!』裘老嗤之以鼻道。
『对方的身手相当矫健,因为受害者的体格不错,且有些功夫底子哩!』
『是啊,是啊,同时还顺手掠倒了一个中年警探哩!』裘老看了一眼瘀青未退的胁下,自顾苦笑着。
『你想,他为什么要特地跑到蔡老师的家中,去拨那通电话呢?』组长问。
裘老呼了一口气。『不知道。大概自命不凡,想玩一些惊悚剧来挑战警察吧?也或许他的精神状态本来就不太正常?』
『不过啊,裘老,这一点可跟我们原先的推测,就不太一样了。我们起先认为,凶手是仿真发生过的惨案,一一向教过他的老师来进行报复,但是这位却同样是国小老师,而且和先前那所文山区的国小并不算在同一学区内呀!』
『说不定他临时改变计画哩!照理说,第四起就要重演箭瑛大桥啦!如果真是朝曾教过他的老师来进行报复,那凶手肯定是要有大学学历呢……』说到这里,他突然停顿了下来,因为自己说的话引得脑子里灵光乍现,为什么凶手预设总共得要有四起凶杀案呢?暗地里隐隐有什么线头,待要细想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啦?』阿浪担心地问道。
裘老摇摇头放弃了。『没什么,胡思乱想些怪东西,没啥搞头。』
『大队长那边下来新指示。他笃定地认为,这是一起连续杀人案。他希望能够藉助外力来侦破这桩案件。』
『是嘛,因为这是台湾第一起的连续杀人案,大家都没经验?』裘老半是讽刺地说。『是怎样的外力?洋和尚么?』
『也算吧?他叫作杨志军,是一位华裔的犯罪学博士,目前任职FBI特别侦查官,擅长人格侧写,曾经协助破获过不少连续杀人案件。』阿浪像是背诵一般,滔滔不绝地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人格侧写?』裘老蹙着眉头想了一下。『就是劈头告诉你凶手是你的白人邻居、二十五到三十岁,有个破碎童年之类的玩意儿?』
阿浪哈哈大笑。『大概是吧,以前课堂有提过,就是那么神!』
『他要回国办案吗?』
『没有。大队长要外事科发一封电子邮件给他,附上相关案情,请求协助。或许会直接回信告诉我们凶手的住址也说不定。』
裘老猛摆手。『什么网络、电子邮件的,搞这种东西,你们年轻人比我在行。』
阿浪找了张椅子,坐在裘老身边,好半晌不开口。
『要说什么?』裘老凝视他的脸,催促着。他面有难色地欲言又止。
『有件事……上个礼拜中正区的越界来抓赌,破获了一个有些规模的地下赌场。里头的管事透露曾向管区员警打通关节,现在政风室如火如荼地在查了。』裘老静默半晌。
『你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不必顾虑我。』
『该死……我不是这个意思。就算问到我头上,只说不知,本来就不知道啊!我只是希望跟您老提醒一声!』
『我晓得了。』裘老认命似地点点头,有气无力地躺回床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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