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jxydxhy(坐看云起)
整理人: coralberry(2003-07-04 09:25:49),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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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与永恒
生命是由时间衡量的。
生命是一个永不回头的矢量，“粗陈梗概”的话，完全一样：出生――活着――死亡。我们常常问的问题是，生命有多长？有多短？生而为人，我们追求永恒。
远古的传说中，美丽的嫦娥为了永恒偷吃了灵丹草，她守在寂寞的广寒宫里，她的裙裾万古不变的以同一种姿态飘飘；专制的秦始皇，搜罗了天下的炼丹士，炼丹炉里的雄雄火光，曾经带给他长生不老的希望，但他的骨头，也早已化为尘土了，只留下他寻求长生不老的故事让人咀嚼……就算真的有人能活一千年，在没有来处没有尽头的时间长河里，哪里又算得上永恒呢？生命本来就只不过是一个瞬间啊。
可是，总得有一些什么会留下来的啊？总是有些什么会是永恒的啊?如果一定要这样想，生命中真正永恒的往往就是那样的一些瞬间。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斯，雨雪霏霏。”那个老兵，早已在尘世中消失了，当多年兵戈相向的战事终于结束，当他终于走了漫长的路回到故土，站在年轻时与家人挥别的地方，这样的一个时刻，在他的生命中只是一个瞬间，可是这一个瞬间的深深感伤，那种连想头也没有了的深深绝望，穿越遥遥时空，击中了多少经历变故，回归故土（旧地）时顿觉物似人非甚至物非人也非的人的心啊！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这是《古诗十九首》中的句子。教科书里说《古诗十九首》代表了“人生的自觉”，他们发觉了生命的短暂与虚无，可也正是在《古诗十九首》里的句子让我感觉到了生命中有一种东西会是永远。“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这样的句子让我在每一个荷花开放的初夏，想起隔着那么多岁月的一位美丽女子，她身着美丽的衣裳，涉过潺潺流水，走过丛丛青草，伸出纤纤细手，采下一朵美丽的水芙蓉，捧在胸前，惆怅无比……这一朵朵鲜花，这一丛丛青草，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呢？多少次开放又凋零，发芽又枯萎呢？为什么我那种思念一个人而怅然若失的心情和她的一一模一样？
在尘世间，人们来来往往，相遇别离，生命消失，故事消失，有一些场景，却穿过了岁月，重现眼前。崔颢的《长干曲》中的那个姑娘，开口用甜甜的吴音媚媚地问“君家住何处？”又急忙有些羞涩地解释说“妾住在横塘。停船暂借问，或许是同乡。”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瞬间，只是人生的一个片断，但在诗人传神的口吻中，却成了永恒，让我们惊觉相遇的美丽。
……
在这些美丽的作品及我们从小到大在语文书上读到的大文章后面，我们都会读到一种注释，有些是告诉我们作者不详，更多的是告诉我们作者得过什么功名，写过什么书，哪年哪月生，哪年哪月死，等等。可是，这样的记录对我们有什么意义呢？真正跨越遥遥时空触动我们心灵的还是他们某一个瞬间的思想或感触啊！
有谁能够不理会仲春拂面的柔风呢？有谁能经过满树的繁花而不为所动呢？在诗经里活着的那些小人物，在唐诗宋词里唱过哭过的那些姑娘，早已消失不见了，但他们生命里的一些瞬间，却常留我们的心底啊！
生命真的只是由时间衡量？
如果没有了这样一个个让生命感动的瞬间，给我嫦娥那样一万年以同一种姿态生活的永恒，我不要。因为生命正因为有了这一个个或美丽或忧伤的瞬间，才有了永恒的动人的光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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