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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人: xjhao(2003-07-25 12:59:43),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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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不翼而飞
萧几何还没有被气死,他至少还比死人多一口气--一大口又酸又苦的冤气。
酒是二十年陈的女儿红。萧几何脖子一仰就是一碗,秦关喝得绝不比萧几何慢,但他的神情无疑愉快得多。
风老庄主坐在上首看着秦关,他苍老的脸上带着愉快的笑意,秦关一向是他最欣赏的朋友。事实上够资格做风老庄主朋友的人并不多,连少林、武当的掌门都算上也绝不会超过五个。
风盈袖浅笑道:“爷爷,您怎么早猜到秦关不会输?”
风老庄主呷了口酒,淡淡道:“我只知道他若没有把握,绝不肯拿自己的婚事作赌注的。”
风盈袖咬着嘴唇,横了秦关一眼。
秋风送爽,大厅上除了桂花和菊花的香气外,还有诱人的菜香。
几乎所有的朋友都知道秦关有一个习惯--不吃很腥的海鲜和蛇一类的长虫。今天的菜无疑很对秦关的胃口,他的筷子动得最快,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八碟菜已被扫荡一空。
秦关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他虽然不愿意风盈袖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但也绝不会反对她偶尔下下厨房--尤其是她做的菜确实已相当不错。
风盈袖用银盘托着几个白玉碗款款走进大厅,看见桌上吃剩的空碟子,她笑得更甜了。嫣然道:“你们试试我最拿手的杨枝甘露。”杨枝甘露果然香甜,清香宜人,甜而不腻。不但秦关赞不绝口,连萧几何都啧啧称奇。
风盈袖脸上犹沾着厨房的油烟,无论谁都可以看出她为了这顿饭花了多少心力,秦关吃的杨枝甘露似乎一直甜到心里去。
此时有庄丁来报:“京城名捕周权求见。”
风老庄主看了萧几何一眼,萧几何笑道:“此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老庄主不妨让他进来,看他所为何来。”
稍顷,周权入内拜见风老庄主,执礼甚恭。风老庄主淡淡道:“令师墨叟可还安好?”
墨叟老人不但是名动天下的武林奇才,更是当朝一品大员兼太子太傅,位列百官之首。
周权垂首道:“家师一切安好,还常常提起您老人家。”
风老庄主道:“你不在京城却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周权道:“只因京城出了件惊天奇案,在下素闻秦大侠急公好义、机智敏捷,已连破江湖中七桩悬案,特来请秦大侠相助。”
秦关道:“我已打定主意在此休息几日,天塌下来也不管。”
周权忽然大笑道:“我早知你破不了这奇案,可笑许多人偏要跟我赌,这次我可赢定了。”
秦关淡淡道:“你用激将法也没用。”
周权转过头去看萧几何。萧几何正忙着将最后一点杨枝甘露舔下去,冷冷道:“你不必找我,我也赖在这不走了。”
周权道:“萧先生与秦大侠那场轰动江湖的赌局,不知是否已有了结果?”
萧几何转过脸去,连理都懒得理他了。
周权长叹道:“可惜啊可惜!萧先生若赢了这场赌局,就算要周某跪下也非请萧先生去不可,但萧先生既已输了,就是去也无用。”
萧几何忍不住道:“为什么?”
周权淡淡道:“萧先生若连秦公子的锁都打不开,又怎能打开鲁大师亲手所制的锁。”
萧几何动容道:“你说的是哪个鲁大师?”
周权道:“难道还有第二个鲁大师?”
萧几何道:“可是鲁大师亲手所制的锁早已绝迹于江湖。”
周权道:“皇宫大内中倒有两把。”
萧几何道:“这件奇案与这两把锁有关?”
周权苦笑道:“那里本是个绝对的密室,若非有人能打开这两把锁,我实在想不出那宝物怎么会不翼而飞。”
萧几何猛然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道:“你确定那真是鲁大师的锁?”
周权奇道:“鲁大师的锁难道也有假的不成?”
萧几何恨恨道:“这世上专有种奸人喜欢用假锁蒙人!”
秦关笑道:“我可从来没有说过锁是鲁大师的,那都是你自己说的。”
风老庄主忽然道:“秦关用的并不是假锁。”
萧几何怔了怔,道:“不是?”
风老庄主道:“他用的是心锁。”
萧几何说不出话来了。
周权道:“本案中的两把锁都是鲁大师亲手所制,以前从没有人能够打开。”
萧几何道:“世上绝没有打不开的锁。”
周权道:“萧先生可愿随我进京一试?”
萧几何将酒一饮而尽,起身道:“走。”
周权看着秦关道:“还需请秦大侠也一同前往。”
秦关自斟自饮,一付天塌下来也不管的表情。
萧几何眉头一皱,对周权道:“世间密室多名不副实,真正能称为密室的决不超过九个。”
周权道:“此案中的密室绝对可以算一个。”
萧几何沉吟道:“莫非是六王爷藏画的密室?”
周权道:“正是。”
萧几何与秦关对望了一眼,面上仍是不动声色,道:“不知丢了什么宝贝?”
周权微一犹豫,道:“是一幅名为《山河图》的画。”
萧几何看了秦关一眼,故作淡然道:“据闻六王爷密室中藏有名家真迹二十七幅,便是少一幅也不是什么大事。”
周权苦笑道:“此事已上动天听,十日限期内若不能破案,不但我的脑袋可能要搬家,就连六王爷也......”
萧几何讶然道:“我虽身在江湖,也曾听闻当朝天子年纪虽轻,却是有道明君,何以严苛至此?”
周权压低声音道:“难怪圣上龙颜震怒,这......”说到此处不由得看了看环立在四周的几名蓝衫大汉。
风老庄主淡淡道:“他们都是跟随老夫多年的属下,你若信得过老夫,便可信得过他们。”
周权道:“既然如此在下不敢隐瞒,这《山河图》中藏有天下第一秘密。”
萧几何道:“这《山河图》中的秘密凭什么敢说是天下第一秘密?”
周权肃然道:“这话不是我说的。”
萧几何道:“是谁说的?”
周权拱手道:“是先帝爷亲口所言。”
萧几何也不禁动容,这位先帝爷文治武功创立了三十年的盛世,实在是位罕见的圣君,他既如此说,这秘密想必极为惊人。
秦关的酒杯一直忘了放下。萧几何忽然瞪了秦关一眼,道:“你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秦关干笑道:“我哪有什么兴趣,我一点兴趣也没有。”说完举杯欲饮,才发现酒杯早已空了。
萧几何道:“你既然没有兴趣,我们说的事你也不必听了。”说完拉起周权远远地走到大厅的角落,两人压低了声音说话。
风盈袖替秦关将酒满上,他却忘了喝,耳朵早已竖起来,终于忍不住道:“二人计短,三人计长,不如说出来大家商议商议。”
萧几何冷冷道:“你又不管这件事,商议什么?”
秦关站起来叫道:“谁说我不管!这件事我管定了!”
话音未落厅上所有人都笑了--就像看到有人一脚踩进早已挖好的沙坑一样。
待萧几何与周权回来坐下,秦关道:“你快把此事的前因后果说清楚,我保证帮你把《山河图》找回来。”
周权面露喜色,道:“先帝爷一生共有皇子十七名,驾崩前选定年方九岁的十三皇子继承皇位,又亲手将《山河图》秘密托付给六王爷保管,说其中藏有一个绝大的秘密,并严旨须待继位之君亲政三年之后方可将此图交与皇上,当今圣上十六岁亲政,距今已两年有余,此图却忽然失踪了。”
秦关道:“此图一直放在六王爷藏画的密室中?”
周权道:“十年来一直如此,先帝爷还将两把鲁大师亲手所制的锁交与六王爷,用来锁住密室的两道铁门。”
秦关沉吟道:“知道此事的共有几人?”
周权道:“此前只有家师、六王爷、王丞相以及家师亲自选派来护图的两名侍卫与六王爷府中的徐弛、张放两位管家知道,就连当今圣上也是《山河图》失窃后方知此事。”
秦关道:“徐弛是不是还那么好酒?张放是不是还那么爱画?”
周权道:“一如从前。”
萧几何忍不住道:“张放雅擅丹青,难道不怕他把此图临摹了去?”
周权道:“听六王爷说先帝曾言此图不必怕被人临摹。”
秦关沉思不语。
周权道:“秦大侠可已有了头绪?”
秦关笑了笑道:“你可知这贼刚偷了图从王府中出来就遇见贼祖宗。”
周权喜出望外,道:“莫非此图已落入萧先生手中?”
秦关微笑点头。
周权向萧几何深深一躬,道:“烦请萧先生将图赐还,在下与六王爷同感大德。”
萧几何指着秦关道:“图我已给了他,你只管去找他。”
周权道:“有劳秦大侠。”
秦关笑道:“不忙,此图我已放在一处极安全的所在。”
周权道:“若放在别处我还是急的,除非是放在这流云山庄中。”
风老庄主淡淡道:“哦?”
周权肃然道:“家师曾言流云山庄中虽无一兵一卒,但却比皇宫大内还安全。”
秦关道:“这图我就放在流云山庄中最安全的地方。”
周权看着风盈袖道:“风老庄主最疼爱的就是大小姐,防护最严密的也必定是大小姐的起居之处,莫非此图已放在大小姐的闺房?”
秦关笑道:“对了。”
萧几何道:“我去开锁之时大小姐闺房四周好像并没有什么警戒。”
风老庄主捋着银白的长须道:“你真的察觉不到那里的警卫?”
萧几何笑道:“若说有,最多只有一个。”
风老庄主道:“一个已足够。”
周权道:“不知此人是谁?”
风老庄主道:“你们可知昔年江湖中有一神眼卫十娘。”
萧几何微微动容道:“难怪江湖中久已没有她的消息,原来竟是隐身在此。”
风老庄主道:“本不该委屈她做这种差事,只是她对盈儿自幼疼爱之极,非亲身负责盈儿的安全不可。”
周权举杯笑道:“既如此,我们多喝几杯再去取图也无妨了。”
穿过一片枫林,绕过一个山坡,越过荷塘上的九曲桥,前面就是风盈袖的闺房。秦关与风盈袖走在前面,周权与萧几何远远的落在后面。
风盈袖扯了扯秦关的衣袖,悄声道:“别人都说周权为人凶残、冷酷、无情,可是我看他不但很和气,又会说话。”
秦关淡淡道:“因为你不是他追捕的犯人,而且又是流云山庄的大小姐,其实你只要想想他外号叫做双面阎王就明白了。”
说话间秦关已推开房门,忽然怔住了--梳妆台上连画的影子都没有,《山河图》已不知所踪。
萧几何与周权进来时也不禁怔住了,萧几何道:“你记清楚《山河图》确实放这里了?”
秦关沉吟道:“赌局终了,我来推开门之后,顺手就将画放在梳妆台上。”
风盈袖已在满屋上下翻找。周权不便动手,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大厅内的酒味仍然芬芳香醇,许多人却已没有心情再喝,秦关独自沉思,萧几何眉头紧锁,周权坐立不安,风盈袖呆呆出神,只有风老庄主神色如常,浅浅呷了口酒,道:“据卫十娘所言,自秦关将画放在梳妆台上直至你们去取画,期间绝无他人出入盈儿的闺房。”
周权迟疑道:“神眼卫十娘的眼力我们当然都不会怀疑,只是--”
风老庄主打断道:“卫十娘的人和她的眼力同样可靠。”
周权只有应道:“是,在下冒犯了。”
萧几何皱眉道:“虽然有些手段可以不必进房而将画盗走,但这些手段又怎能瞒得过神眼卫十娘。”
秦关忽然笑了笑,道:“不管贼人是谁,都必须会想法将画送出庄去。”
风老庄主道:“我已下令关闭庄门,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出入。”
秦关道:“不知这几个时辰中,可曾有人出入?”
风老庄主淡淡道:“只有周捕头进来。”
秦关点了点头,转向萧几何道:“你在京城跟踪那偷画贼时,可看得出他要去哪?”
萧几何想了想,道:“他在城里兜了几圈,似乎并没有出城的意思。”
秦关向风老庄主道:“此图最初在京城失窃,若我猜想不错,赃主也多半在京城,我想与萧几何、周捕头立即赶往京城,此间一切就烦劳老庄主。”
风老庄主道:“如此也好。”
风盈袖首先跳起来道:“我去收拾行李。”
秦关皱眉道:“你要收拾行李?”
风盈袖道:“难道你出门从不收拾行李?”
秦关板起脸道:“我们此行或很危险。”
风盈袖瞪着秦关道:“难道你想不带我去?”
秦关不说话,不说话的意思有时就是承认。
风盈袖叉着腰道:“东西是在我房里不见的,我难道不该去查清楚。”
秦关叹了口气,他很久以前就明白一件事--绝不要和风大小姐抬杠。
风老庄主捋须笑道:“既如此,秦关就多照看着盈儿,至于盈儿的那些侍女丫环一个也不必带了,车马随从皆由十里外的外庄准备。”说完看了眼周权道:“周捕头对老夫的安排可还放心?”
周权躬身道:“老庄主思虑周密,在下佩服。”
秦关只有叹气。风盈袖看着秦关嫣然道:“你又何必叹气,我至少可以令你们在路上吃得好好的。”
夕阳满山。
秦关、萧几何、周权都在等着--等风大小姐准备出门的行李,仅替换的衣服就有两大箱。
秦关道:“要瞒过神眼卫十娘并不容易。”
萧几何叹了口气道:“的确很不容易。”
秦关道:“你有没有把握在卫十娘眼皮底下悄悄将画盗走?”
良久,萧几何方道:“没有。”
秦关不说话了,若连天下第一神偷萧几何都没有把握,谁又能在神眼卫十娘眼皮底下将画盗走。
暮风轻柔,送来淡淡的花香。
秦关又想起了那碗清甜可口的杨枝甘露,这一想起就再也忍不住,趁人不注意轻车熟路地溜到小厨房。
小厨房内干净、整洁,里面一名娥眉淡扫、衣着素雅的中年女子正是庄内的名厨李三娘。她看见秦关进来不由笑道:“秦公子又上这里来了。”
秦关东翻翻、西看看,仿佛在找什么。李三娘见状道:“秦公子在找什么?”
秦关似漫不经心地道:“你之前做的杨枝甘露可还有?”
李三娘道:“我只做了四碗,大小姐都端出去了。”
秦关并没有太意外,只淡淡道:“是你做的?”
李三娘失笑道:“唉呀!这可说漏嘴了。”
秦关道:“我还以为那杨枝甘露是你们小姐亲手做的。”
李三娘道:“大小姐何尝不想亲手做给你吃,只是一来之前炒了那么多菜乏了,二来惟恐做得不好,才让我替她做的,还再三嘱咐我千万别说出去。”
秦关道:“她就在这里看着你做?”
李三娘摇头道:“大小姐身上乏了,大约是回房歇息了一阵。”
秦关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李三娘笑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虽不是她亲手做的,到底是她的一番心意,你横竖领她的情便是。”
秦关似乎也想通了,微笑道:“正是,只要我明白她的心意就好。”忽又压低了声音道:“但你千万别告诉她我已知道这件事,否则她心里一定会不安的。”
当夜风吹起,夜色完全笼罩大地的时候,风大小姐的行装也终于收拾完毕。于是秦关等一行人连同风盈袖的大箱子、小箱子及一干车马随从浩浩荡荡的向京城进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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