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sucy_migrant(水凝·玄衣)
整理人: submerge(2003-07-24 12:31:19),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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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别离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
我在唱歌,不停地唱,不停地唱,只是因为这首歌是你教我的。
以前,你总轻轻唱着并想念着你深爱的她,我站在你的身边,看着你眼中深深的忧伤,我的心便会不可遏制地疼。
十年前的雪夜,你醉醺醺地闯进我的家,当然那时你并不知道那个破庙就是我的家。你看到了我便冲过来抓住我的肩用力地摇。你说什么武林什么背叛,还拼命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吓呆了。我面对你满脸的泪水不知所措。后来你累了便睡着了,却仍抓着我的手不放,那时你的手好大,比我的大两倍还多。试着用我脏兮兮的袖子去抹你脸上的泪痕,结果将你抹成了花脸。
第二天你醒来后看了我和我的家很久,你说:“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我点了点头。我想,你的声音真好听。
那年,我大概五岁,我是个小乞丐,我没有名字,也没有人告诉我我的年龄。你说好,那就是五岁。以后每一年的那一天,你都会给我过生日。你会喝得大醉,然后抱着我哭。其他的时候,你教我认字,下棋,和你一样打坐——你说这叫武功,我学好了就不会轻易被人欺负;你叫我雪儿,而我,就叫你爹。
我们一起流浪,去海边,去沙漠,去所有人迹罕至的地方,但是通常,我们住在一座很美的山的脚下,结草成庐。你告诉我,山名峨眉。你很少和我说话的,闲下来你便坐在风很大的地方唱那首歌。我听不懂,只是知道你是那么伤心。我把手放进你的手心里,你的手永远暖暖的,就像我的手永远凉凉的一样。
我是十二岁时才知道你的名字。那天晚上没有月亮,还有雷雨。我怕打雷去找你,却见三个黑衣的男子悄然而至,为首的对你说:“你的叶子呢?”
你冷然如冰:“我说过,别再来找我!”
另一个娃娃脸的急道:“你不能这样,七年了,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难道我们四海,就这样完了吗?”
你转过头去,漠然道:“我没有叶子,你们找错人了。
最后那人叹了口气:“一叶既出,绝无活命。叶海,你当年叱咤江湖,想不到今日竟已死了。唉,轻舟,石头,我们走吧。”
他们飘然离去。我分明看见你的眼角有泪滑落,那一刻我觉得我的心疼极了,我走过去站在你的背后抱住你的腰,我说:“爹,你不要伤心,雪儿不要你伤心。”你那么高,我还不到你的肩膀。你转过身,摸了摸我头上的发簪,那是我的头发实在长得要扎起来时你送我的,那是一片纯钢的叶子。你说:“去睡吧。”我抬头看你的眼睛,你的眼神很虚无,像是本不存在的。我突然有一种感觉,我要失去你了。
这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被这种感觉折磨着,我甚至并不知道什么叫做失去。你似乎也被什么折磨着,你常常看着我发呆,用你那种虚无的眼神,偶尔还全莫名其妙地对我大发脾气。后来你就不时地一个人出去,有时一去便要十天半月,每次你回来时都很疲惫。我想问你又不敢问。那种感觉就越来越强烈,像是在一片沙漠中,你在前面越走越远,我却怎么也叫不声音。我害怕地要命。终于在一次你离家十八天后我走进了你的酒窖。你已经有几年没有进去过了,就算我的生日你也不再大醉不再抱着我哭了。你回来时我烂醉如泥。我不停地哭不停地哭我抱着你的脖子说什么也不肯放开,我问你是不是我不乖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什么也不说只是把我紧紧地拥在怀里,听到你的心跳声我安心了,在我睡着前我说:“爹,等我及笄了我就嫁给你好么?”
这些我都记得。可是你以为我不记得了。只是你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我。我不介意。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够了。我依旧每天读书练功,洗衣烧饭。你依旧打猎采药唱歌,偶尔还不见踪影。除了有点尴尬,我们的生活没什么改变。
我们的改变是因为一个女人。半年前那个女人一出现在我们的家里我就知道,我们平静的生活完了。她一身白衣面罩轻纱,那么美那么优雅,光看背影我就知道她就是书里说的那种可以颠倒众生。你与她对视。我能看到你的冷漠的眼睛和你眼底那么深沉的悲伤。“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她就是你的生死相许吗?我咬着唇站在门后,一动不动。
“这许多年你一直在这里?”女人的声音清灵婉转。
“这与你无关。”你的声音冰冷。
“想不到你竟对我那妹妹如此痴情,值得么?你躲在这里,不是一样被我找到了么?那贱婢呢?敢偷汉子却不敢见人么?”
女人清灵的声音中有着说不出的怨毒。
我看到你的眼中有什么一下子被点燃了,“萧如意,弄雪已经死了,你何苦仍旧如此恶毒?当年是我对不住你,那只是误会,你们长着同样的脸容。可如今……如今弄雪已经死了,我的心也已经死了,你,还不够么?”
你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的。你的声音里有着压抑的愤怒!你生气了么?
“哈哈,她死了???她死了!!!她当年就死了么?她杀了自己你并没有救活她是么?哈哈!你对不住我?这些年来,你就是在这种愤恨和愧疚中被折磨着的么?哈哈哈哈,那真是不枉我今天找来这里了。四海杀了我的父亲,那贱婢却爱上你。现下那贱婢已死,你生不如死,四海也不日归西。哈哈,你们都该死!”女人还笑着, 转瞬笑声已经很远。你悚然抬头,扬声喊道:“你说四海怎么了?!!!”然而已没有回音。
你转身看见了我。我知道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的脸上有那么多眼泪。我说:“刚刚她走的时候,我看见了她的眼睛。”你的瞳孔缩了一下。“你当年收留我,只不过是我有一对很像弄雪的眼睛,”我的声音很平静,“你留我在身边,是为了安慰你的想念,”又有泪流顺着我下颌滴落,我不管,“你叫我雪儿,是想让我永远只做她的影子,是吗?”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揪心的愤怒,我的脑子里一派地空白,我走到你面前,扬起了手。
“啪”地一声,你惊呆了我也惊呆了。我愣愣地望着你脸上的指痕,你看了看我,什么也没说。然后你走了。我瘫软在地上,任你离开。
半年来我没有再见到你,我扮成男装到山下张员外家里做了书僮。偶尔会在集市上的酒铺里听到过往的江湖人说什么四海重出江湖了之类的传言,我想那是你的世界你的生活,你是属于那里的,我不会去找你。我打了你也给了你回到你的世界里去的理由。快十年了,我知道如果你愿意便会回来,你找得到我。如果你不愿意,那么我不管怎样都找不到你的。我摸了摸藏在头上的叶子,明天,后天,到后天就满十年了,我便及笄了。你会再次喝得大醉么?然后你会哭么?你在外面哭的时候会不会有人将她的手放在你的手心里?半年来,你可曾想起我么?
我坐在院子里看月亮,月亮弯弯的。张家的公子一定很苦恼,这位害羞的大少爷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断袖之癖了。他问我:“叶子,你怎么了?不开心么?”我看看他,说:“我想我爹了。”是的,我是想你了。你在哪里呢?你又拿起了你的叶子之后你开心吗?
我跟张员外告了假,我要回我们的家,我想你会来的,你会记得你给我的生日的。接下来的一天里我把我们的小木屋收拾得很干净,我甚至换了你给我买的淡黄花的裙子,就算这是冬天,因为我记得我第一次穿上它时你的眼神。然后我坐在你的床边,就是坐在那里,一天一夜。我不饿,不困,也不觉得冷。我只知道你会来的,一定会的。
然后你就来了。
你来了,你在流血。你看见了我,你的眼睛血红,你的脸也是红的。你对着我大叫:“你为什么在这里?你走!!快走!!走得越远越好!快!”我愣住了,我实在没有想到我等到你来了却说出这样的话,你有危险吗?你不愿我也有危险才让我走的吗?可是并没有人跟着你呀? “为什么要我走?这是我的家,有人要杀就叫他来杀好了!你受伤了我又怎会走?!”我跑过去想扶住你,却被你一掌挥开。你竟对我动武!“你别过来!不要靠近我!快走!没有人知道我在这,在这我不会有危险,但是你快走,雪儿,求你~快走,好么?”
我不明白,你在流血,你的气息在变弱,你的目光在涣散,你伤得很重吗?你很难过吗我又怎么能走?我走过去,你还想推开我却已经没了力气。我看见你的眼神已变得混乱而且……而且,你是怎么了?你突然抱起了我,我一下子天旋地转地被你抱进屋子压在了木床上。你的嘴压在我的唇上,你的手甚至掀开了我的裙子,你好热,你在干什么?你疯了么?不行。我拼命地想推开你,可是你……你语无伦次地呢喃着:“雪儿——对不起……对不起——我克制不了了——这药太毒——你不肯走……对不起……”你中毒了么?你还清醒?你知道是我?我不再推你。我想,我们这样算是成亲了么?可是我们没有拜天地呀?我也觉得好热,越来越热,我也中毒了么?为什么我的头晕晕的像要炸开了?我的心里空空的,我想要什么?我不知道,这样很好,我想知道。可是,为什么又有点疼了?
终于,在一阵锥心的疼痛中,我昏了过去。
我醒来时你还睡着。我看着你。我从来没在这么近看过你。你的眉你的眼你的鼻子。我会有孩子么?他长大了会像你么?你的嘴角轻轻地扬着,你梦到什么了?弄雪?还是我?
……
什么也斗不过时间。十年就像水一样流过去。铜镜中我的脸上有了风霜的痕迹。这么多年我一直知道你,你是个传说,是个传奇。你也知道我的对不对?其实你早知道我是懂你的所以我一定会离开的是么?我知道干爹就是昔年的天玄老人,是你的启蒙恩师,他会收留我又岂是偶然?这些年我过得很好,没有受苦也没有受委屈,无论这是否与感情有关都已经足够了。我快乐而满足。衣食无忧,有人关心,还可以和深爱的人在一起,我还求什么呢?你一定偷偷地来看过他的对不对?他很好,像你一样。
“娘~~你看我猎了什么回来?是一匹豹子!娘~~你快来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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