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left_ventricle(左心室)
整理人: pi__zi(2003-09-16 20:20:27),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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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从小学起就毫无理由地爱上鲁讯。曾经以为是因为他那在《一面》中如长者般的慈祥,后来以为是
因为他那击得敌人走狗遍体鳞伤的带刺的语言,再后来以为是因为他那高深莫测的文字,可是到了现在我才知
道我爱他是因为他的悲观。
鲁迅的悲观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不像卡夫卡,悲观得消沉;也不像叔本华,悲观得窒息。他越是悲观,
他的斗志越是高昂;越是悲观,他的文字越是让人有一种在寒意中清醒的快感。有时候,我觉得他如樊高像一
个狂士用自己的一切乃至生命来捍卫尊严,只不过樊高为的是艺术,他为的是中国。
鲁迅的世界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啊!二十岁写的《自题小像》便有一种久经沧桑的感觉。“寄意寒星全不察,
我以我血溅轩辕”,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过后才能有的信念啊!我总觉得鲁迅的眼睛就像架着一副极端的哈哈镜
镜片,他能从常态中看到畸形,从神圣中看到荒诞。他的作品几乎看不到朗然。我记得我第一次看啊Q时便觉得
就连笑也是沉甸甸的,声音仿佛卡在了喉咙里。脑里想到的是未庄上的闲人怎样撩啊Q,怎样揪着他的辫子把他
的头往墙上碰,而啊Q却又是怎样自我安慰到:“这是儿子打老子”,而后便心满意足了。也记得第一次看《狂
人日记》时,自己真的觉得很重,那种人脸鬼性的道义人吃人的张狂让我觉得自己每个毛孔都在渗汗。还有林
祥嫂,不过是想好好地为雇主打好工,捐了门坎便以为能洗脱她不祥之罪,可是最终仍是连碰一下除夕上的饭
碗的资格都没有......鲁讯就像站在坟头前的老者,为生者低语。当他的同伴们正充满希望地为五四新文化运
动雕朔着未来时,他发出的却是另一种迥异的声音,那是一种内在的反省,虽然让人有刺骨的寒意,但却使人
不再迷于幻象。
有人说鲁迅的《野草》太黑暗太悲观,我也不否认,但是我却很欣赏。我尤记得他的《秋夜》,那掉尽了
叶子一无所有的枣树总是以它铁似的干子直刺着那眨满鬼眼的天空,似乎非要置之于死地。我觉得这就是鲁迅
最贴切的写照。鲁迅的悲观是极端的,但这又是中国千年来所缺少的。中国一直只是知道中庸之道,却忽略了
极端,文化上的极端尤其。有时候我会想,或许正是因为这种极端才使鲁迅的文字到了今天依旧有着不可代替的
生命力量;也正是这种极端使我们今天再看回他的文字时,才不得不说他所说的不无道理。
鲁迅眼里的世界让我想起樊高在自杀前画的《星月夜》,同样是那样的迷惑混淆,一切都那么怪异那么不寻
常,但又是那么的深邃。鲁迅开了中国的先河,用悲观创造出成功。而这份成功却又是沉重的,太沉重了,以至
我类的庸人只能仰望只能叹服,却没有勇气去接近去尝试去承受,惟有借五四的日子来抒发爱慕了。
---- “我把你放在我的左心室里,随着血液循环,将流遍我身体的每一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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