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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花袭人的悲剧(一)
发信人: rockline(不系舟)
整理人: chocho.1(2003-05-06 21:30:40), 站内信件

               花袭人的悲剧

 花袭人是荣府的一个奴才,奴才两个字只是用以说明她已经被卖给贾家不再拥有人身自由,不含任何贬义,全文皆是不一一解释。
 我们也希望即使身为奴才,也要想晴雯一样保有高洁的品性,但是我们同样希望晴雯的悲剧不要发生才好,因此实际上陷于明哲保身还是以死抗争两难之中。
 奴才可不是小保姆或者家庭服务员,奴才连自己的名字都保不住,随便主人猫儿狗儿的使唤,所以每人知道袭人本来的名字,只知道跟贾母的时候叫珍珠,跟宝玉的时候叫袭人,在程伟元本中,她的名字还被别有用心的改为蕊珠,——是啊,不是说她跟贾母的时候心里只有贾母跟宝玉的时候心里只有宝玉吗?所以草字头下有三颗心,用来影射她后来又跟了唱戏的琪官,这样的恶毒稍不留心就会放过去,但一经发现又让人多么为她伤心。
 贾府自诩待下人宽厚,真的如此吗?听听平儿的话:先时赔了四个丫头,死的死去的去,只剩我一个孤鬼了;看看金钏儿自杀:下做小娼妇,好好的爷们,都叫你教坏了;再回味晴雯临终前的芦席、土炕、黑沙吊子茶壶。做奴才的,老爷糟踏你不能拒绝、奶奶吃醋你得伸脸挨打、在好念佛的主人面前要假充正经,可是真的守身如玉了又怎么样?!主子再体恤奴才,奴才也是奴才!除非结束生命期待来世托升个富贵人家,否则就只有忍受,没有尽头。
 袭人是个好奴才,一点没有超越她的身份,同时尽职地做自己的本分。“心地纯良,恪尽职任”,没一个主子说她不好的。所以贾母才让她伺候宝贝外孙,湘云才把她当作知己,宝玉才视她为解语花。
 贾宝玉初知人事的时候正巧袭人在身边,这是一种因缘巧合,但袭人自身的柔媚娇俏也是重要因素,如果是傻大姐在旁什么都不会发生。所以并非袭人窃取了贾宝玉的童贞,袭人自有其可爱处,读者需细细体会。
 跟了宝玉是袭人人生的一次转折。从此袭人更将全部心思放在宝玉身上,“宝玉待袭人与别个不同,袭人对宝玉更加尽心”,这三言两语看似轻松,却是袭人一生的寄托,如果象甄宝玉一样把女儿的名字看的那样尊重的话,这两句话不知有多么沉重。(你见过一个脸脏脏的小女孩儿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吗?那时你的心情怎样!)
 袭人是个奴才,一切听命于人,但袭人并不随便。宁荣二府的主子里头,想要找一个可以寄托终身又不会委屈自己的活着的人,贾宝玉是不二之选(不要跟我提贾蔷)。可以依靠终身,永远对自己好,对一个天性善良的女孩儿没有比这更低的要求了。所以不要用猥亵的语气提起小说的第六回,不论对宝玉还是袭人,那是人生最美好的一刻,绝不容玷污。
 袭人对宝玉的感情是真挚纯真的,这一点容易为其功利色彩所遮掩。试看第九回宝玉一早起来袭人早已把宝玉的书笔文物收视的停停妥妥然,“坐在床沿儿上发闷”,当宝玉来开解是又絮絮叨叨的嘱咐。袭人就是这样,她不需要宝玉有多么大的成就,也不用他有什么高深见解,只要他安安稳稳的每天在自己身边,让自己照顾好他,就心满意足了。一种很普通很平凡很深沉的母爱,没有更多奢望。
 理解了袭人对宝玉的情感也就理解了袭人至死也不回家的话并非贪恋富贵。如果没有与宝玉的特殊关系,回家去哪怕嫁个田舍郎,一夫一妻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也强如当奴才,前面提到当奴才的苦处即为证明这一点,当奴才晚上只能在主子床边搭个铺睡觉,随时要竖着耳朵听候召唤,若不为宝玉袭人不会回绝得那么果断。
 袭人没能成为宝玉的知音,这是袭人最大的悲剧。随着宝玉日渐成熟这一点也日渐清晰。袭人理解宝玉的为人却不理解宝玉的行事,她喜欢宝玉的温柔体贴与其他男人不同,却不明白为什么宝玉不能象其他男人一样留心哪怕一点点功名利禄。袭人的眼界不够高,这是袭人的悲剧但不是袭人的错。世上只有一个林妹妹懂得贾宝玉。
 袭人把自己的一生押在宝玉身上,虽然对贾府主子们来说只是一条贱命,值不得几十两银子,对袭人自己仍是人生大抉择。因此有良宵花解语的缠绵之夜。袭人用自己的一切所有——女儿的身份、永远的失去自由——换来了贾宝玉“一国两制、港人治港、五十年不变”的三大承诺,没想到隔天就被宝玉忘到九霄云外。所以不要怪袭人看到宝玉在黛玉房里跟湘云、黛玉一块儿梳洗时的酸楚。

   原来袭人见他无晓夜和姊妹们厮闹,若直劝他,料不能改,故用柔情以警之,料他不
   过半日片刻仍复好了。不想宝玉一日夜竟不回转,自己反不得主意,直一夜没好生睡
   得。今忽见宝玉如此,料他心意回转,便越性不睬他。宝玉见他不应,便伸手替他解
   衣,刚解开了钮子,被袭人将手推开,又自扣了。宝玉无法,只得拉他的手笑道:“
   你到底怎么了?”连问几声,袭人睁眼说道:“我也不怎么。你睡醒了,你自过那边
   房里去梳洗,再迟了就赶不上。”宝玉道:“我过那里去?”袭人冷笑道:“你问我
   ,我知道?你爱往那里去,就往那里去。从今咱们两个丢开手,省得鸡声鹅斗,叫别
   人笑。横竖那边腻了过来,这边又有个什么四儿、五儿伏侍。我们这起东西,可是白
   玷辱了好名好姓的。”宝玉笑道:“你今儿还记着呢!”袭人道:“一百年还记着呢
   !比不得你,拿着我的话当耳旁风,夜里说了,早起就忘了。”宝玉见他娇嗔满面,
   情不可禁,便向枕边拿起一根玉簪来,一跌两段,说道:“我再不听你说,就同这个
   一样。”袭人忙的拾了簪子,说道:“大清早起,这是何苦来!听不听什么要紧,也
   值得这种样子。”宝玉道:“你那里知道我心里急!”袭人笑道:“你也知道着急么
   !可知我心里怎么样?快起来洗脸去罢。”说着,二人方起来梳洗。 

 奴才命苦,主子口里撒漫应承,奴才便死心塌地的当了真。袭人把心里的酸气都抖出来,也只能叹息一回就放到一边。宝玉对女孩儿体贴周到,却不能够真正理解做下人的女孩儿的苦衷。

   焚花散麝,而闺阁始人含其劝矣,戕宝钗之仙姿,灰黛玉之灵窍,丧减情意,而闺阁
   之美恶始相类矣。彼含其劝,则无参商之虞矣,戕其仙姿,无恋爱之心矣,灰其灵窍
   ,无才思之情矣。彼钗玉花麝者,皆张其罗而穴其隧,所以迷眩缠陷天下者也。

 无怪黛玉随后批道:无端弄笔是何人?作践南华《庄子因》。不悔自己无见识,却将丑语怪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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