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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流年
发信人: an2_0(在水中)
整理人: pi__zi(2003-09-16 20:20:27), 站内信件
流年
  白玉第一次来成家是在太奶奶生下小姑的时候。那时侯的白玉连跑龙套的都不是,只是在班里打打杂,搬搬东西而已。妈妈之所以知道他,是戏班老板给爷爷敬茶的时候,爷爷看到了低头站在角落的白玉,他让白玉抬起头来,并给了他白玉这个名字。爷爷说,白玉就像白色的玉一样的漂亮,爷爷还说,白玉一定会成为角儿。
  那一年,白玉9岁,我2岁。

  民国时期,拥有土地,工厂和自卫队的成家老宅里并没有让外面纷乱的世界带来多少的震荡,到是而少奶奶产下成家第三个男丁,给成家增添了不少的喜气。
  “二爷您回来了?”周掌柜热情的结果二爷的皮包。
  “周掌柜进来可好啊?”二爷是个温和的人,他对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很好,包括那个沉迷于鸦片的大哥和生性霸道的大少奶奶。他代替他的兄长支撑着整个家,亲孙的到来令他的脸上洋溢出灿烂的光芒。
  “劳二爷费心了,还好还好。”周掌柜笑起来的里那就象被人从中间抓了一把,皱纹都挤到了一起。 
  “回来了?”老太爷在太奶奶的产妇下走进正堂,真为驰骋商场几十年的干将始终抵不过时间的研磨,扶着椅被缓缓坐下的手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老爷小心-”太奶奶是老太爷的继室,年龄已经可以做老太爷的女儿,她恬静,温柔,随和。
  二爷深深一躬,“父亲近来可安好?”
  “还是来样子,”老太爷浅浅的饮了一口花茶,半闭着眼睛说,“是不是急着见你的孙子啊?”
  “父亲,这——”二爷有着不和年纪的腼腆。
  “去吧,在西厢呢。”
  “是。”
  “对了,我今天叫了白玉来演一场,到时候别忘了来园子看。”
  “白玉?”

  那是我有真正记忆的白玉,他被一个长胡子的差官从厚厚的幕布下面渐渐的带出来,手带镣铐,眼神凄迷,在深蓝色西服的包裹下,他的身躯赢弱的让人忘记了在表演的是个男人。

  苏三里了洪同县,
  将身来在大街前,
  哪一位去往南京转,
  于我的三郎把信传,
  就说苏三把命断,
  来生变犬马当报还。

  白玉在舞台上的表演优雅流畅,声音婉转动听,唱词精准,博得了所有人的喝彩,那一刻我觉得他就像神仙一样。从此以后我非常喜欢追着白玉跑,只要他一来我就去后台找他,让他教我唱戏,白玉总是笑着说等我大一点,大一点就教我,如果喜欢他就好好读书写字。他的身上有脂粉的香味和淡淡的甜味,让我十分喜欢和他靠近。
  过了半年后,白玉被老太爷手为义孙,从此长住成家。
  那一年,白玉14岁,我7岁。
  
  白玉的存在经常成为这个家瞩目的焦点,他年轻,美貌,善解人意。他很少表达自己的意见,选择的时候也经常推由别人作出,对任何事情都表示顺从。这是他在这个家过着波澜不惊的日子。
  白玉已经不需要再给外人演出了,可是他有时候还是会在园子里人少的时候来上一段。有时候他会叫我过去,虽然我不是全部都听的懂,可每次他演完我都会努力的拍手,拍到双手红起来,这时候的白玉会先是静静的看着我,然后笑着说,我再给您来一段?

  二爷回家的日子多了起来,小雅也到了读书的年龄,所以而爷经常带几本书回来,告诉小雅也读给白玉听听。
  
  白玉17岁那年,二爷身穿军装回来了。
  “是旅长,”儿爷放下茶杯,“不会走的太远的。”
  “那您什么时候能回来?”话一出口,太奶奶立刻发现失态的低下了头。
  “啊,”二爷笑了笑,“没有什么具体的时间,不过只要有机会我一定回回来看看的。”
  
  二爷走的那天,我们全家人都到村口给他送行,看着他骑上高头大马,然后不断的回头说,你们回去吧,放心,多保重,我一定会回来的。父亲放在我肩头的手紧了起来,让我感到很痛。白玉只是站在角落,一直看,一直看,直到看不到爷爷的影子。
  “pa la!”伴随瓷器破裂的声音的是父亲的怒吼:“不是让大爷去的吗!为什么是咱爸!”我站在门边,第一次感受到父亲的愤怒,我的腿似乎在一瞬间失去了力气,爷爷,不会在回来了吗?
  “小雅?”一双温柔的手从后面拥住我,“吓到了吗?”那时的白玉把我抱在怀中,我像一只小猫贪恋着他的柔软和温暖,安定下来。那一晚,在白玉的房里给他读了好多书,几乎是我能认得的所有。

  “不是第一次了吧?”
  “你认为戏子会保持贞操吗?”白玉眼皮也没有动一下。
  “呵呵,是啊”大爷接过白玉手中的烟袋,“味道不错吧?戒了那么久到头来不还是一样?”他搂住白玉的腰,“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的你没有我就无法生存。”
  在弥漫满屋的鸦片香味中,白玉深深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沉迷下去。

  两年后,一件突发的事件打破了成家的平静。 
  给小姑的粥里被掺了毒药。是老太爷发现的,经营多年药材生意的他将这碗大少奶奶送上的毒粥打翻在地,保护了他最小的女儿。
  我忘不了老太爷当时震怒的表情和大力击在饭桌上的手掌,我依稀看到这为饱经风霜老人眼中的泪滴。
  “大少奶奶为什么要毒死小姑呢?”
  “小雅!”白玉叱呵了我,他捧起我的脸,眼睛看着我,“老太爷只是打翻了一碗粥而已,其余什么也不是,你知道吗?”
  “我,我知道,我,我 害怕白玉,小姑没作错什么事,为什么,为什么,大少奶奶要害她,为什么?我怕有一天,我――我――――”泪水和鼻涕沾湿了白玉的衣服,我在他面前嚎啕大哭,一切的压抑,恐惧和痛苦都化为眼泪倾斜而出,白玉紧紧的拥着我,我透过迷蒙的双眼,看到了他眼中的阴翳。

  “当,当,当。”白玉随着敲门声走了进来,“大少奶奶,我来给您送点心了。”
  “啊,怎么能劳烦百少爷亲自来送呢,这不是折杀我了吗?”大少奶奶连忙站起身。
  “哪儿的话,”白玉将点心轻轻放在桌子上,目光移到大少奶奶的脸上,“大少爷不在家,做小辈的来看看您是应该的,”白玉笑了,笑的让任何看到的人都会心猿意马,“那――要不要我现在给你来一段?”
  大少奶奶的眼睛陡然的亮了起来,她说好啊,我今天可真有福气,原本只给老爷门唱曲的白玉,终于要我演一会了。
  
  一个月后,大少奶奶在于外人通奸时,被大爷捉奸在床,赶出了成家。告密的人是白玉。老太爷无法再次接受这让他大失颜面的事实,撒手人寰。
  大爷成了新的当家,二爷在接到老太爷过世的消息后立刻赶了回来,可是也只待了3天。在二爷离开的前一天,我路过他窗旁的时候听到了白玉的声音,是白玉经常唱给我听的那一段,只是那一天白玉声音里有一种让人枉然若失的惆怅。
  那一年白玉20岁,我13岁。
  
  没过多久,大爷和白玉的关系公开了,所谓公开不过是证实了大家一直以来认定的事实罢了。
  “小雅,”白玉推开门。
  “你来做什么。”小雅没有看他,目光集中在手中的小说上,小雅15岁了,比同龄人来的广博的知识让她有着比一般孩子成熟的头脑,也同时让她以为自己拥有了不切实际力量。
  “ 来给你送点吃的,”白玉犹豫的跨了进来,他有多长时间没有来到这里了?“是我自己做的,你吃吃看?”
  “我不要,你拿走吧。”
  “小雅——我-”
  “别碰我!”pa!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停止了,白玉伸过来的手就那样静止在空中,被我打到的地方红了起来,他慢慢的将手缩了回去,“对不起。”低低的到了一句后,转身离开了。我清楚记得那时他的表情,显示错愕,而后是悲伤,最后是无奈,他说抱歉的嘴角有一点颤抖,可是我却握紧了拳头。在那一刻我的自持和骄傲成为了我懊悔终生的来源。
  
  二爷的意外归家并没有给我们带来好的消息。
  “国军要撤退了,咱们必须变卖家产逃到台湾去。”二爷一下子老了许多,即使坐下有一会了还在不断的喘着粗气,以往的那种对任何事情都泰然处之的风度,已经荡然无存。
  “周掌柜就麻烦你了,你带着我的亲笔信去,能兑多少黄金就兑多少。”
  “是,二爷。”周掌柜应声离去。
  即使我被关在房间里,仍然从父母慌张的神情中察觉了不稳的气息,我意识我的世界即将发生巨大的变化,而我得以倾诉的对象已经不会在我的身边。
  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周掌柜带着金条逃跑了。
  “这个混蛋!”二爷的脸痛苦的扭曲了,压抑的气氛使所有人如同沉入了万丈海底,随风摇曳的惨烛仿佛预示着所有人即将随世漂流的命运。
  “我去,”二爷从阴影里站起身来,“我去找他。”二爷的每一个字都说的很清楚,清楚的让人感到这一切的无望。
  “等一下!”太奶奶用颤抖的口吻说,“我们还有办法,虽然我们没有钱了,可是我的随身还有不少老了赏的首饰,现在我去变卖,或许可以――”
  “你这个女流之辈去什么!”二爷打断了太奶奶的话,“还是我――”
  “我去吧。”平静的发出这个声音的是白玉,“如果各位相信我的话,就让白玉报答诸位的养育之恩吧。”白玉跪在了二爷的跟前。
  “白――”二爷即将出口话被大爷的叱呵打断。
  “我不准你去!不准!”
  任何人也无法知道二爷将要说出的话语了,白玉身上最后的一丝力气和光芒消失了。
  最后还是二爷去了,没多久就有人带来了他被截杀的消息。我的父亲在成家最危机的时刻站了出来,他结束了成家所有的产业,遣散了所有家丁,买到了最后一班开往台湾的船票。
  明天就要离开了。
  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离开这个我生长了15年的地方也许再也无法回来了。我的头脑被二爷的死,成家的瞬间败落和其他许许多多的问题拥挤。白玉呢?他现在在做什么?他也和我一样不安吗?他对二爷的死是不是和我一样的伤心?他―――― 
  我一夜没睡,在东方发白的时候我听到了莺莺切切的歌声,然后我看到白玉在成家最高的房子顶上唱着他初来成家的那段戏,他身段优雅,行影飘柔,红唇轻启,唱腔低婉,他的身体被从后方生起的太阳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这光芒如同吞食他般渐渐强烈,窝主的他再也不属于我了,不属于这个家,不属于任何人,他-向太阳飞去了。
  大爷于当晚因吸食鸦片过量命毕。成家彻底败落。
  
  我没有赶上最后一班船,我们被历史的潮流冲散,我,母亲,小姑留了下来。父亲和兄长们则到了台湾,后来展转到国外。新中国成立,文化大革命后我逐渐忘却了很多事情,我再难想起当时家里的金碧辉煌,穿梭的人流,众多的亲戚,喧闹的场景,但我依稀记得那个发黄照片中的男子,记得他交好的容颜,温柔的声音,身上淡淡的甜味,和他飞向太阳的美丽身资。
  这是否最完美的演出?我不知道,可当我闭上眼睛,时间就仿佛回到了白玉初了成家的时候,在喧闹的人群缝隙中,我看到一位神仙般美丽的人向我走来。

苏三里了洪同县,
  将身来在大街前,
  哪一位去往南京转,
  于我的三郎把信传,
  就说苏三把命断,
  来生变犬马当报还。
  ――――

  我写东西都不长,这是第2次写啊,大家多指教,可能你会感觉和十子大大的不同,
不过也没什么啦,你喜欢就好啊,
   最后用忍的一句话结束,
什么叫幸福?在红莲业火上啄烧就叫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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