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wyj75(阳春白狗)
整理人: pi__zi(2003-04-29 10:02:55),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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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 (五)
转眼,已下雪了,过了年关了。水儿早早地换上了春装,又要春耕了。
玉儿比白眉已是不遑多让,炳牵了它去帮老头子犁田时,它站在被老头子鞭赶着的白眉身边就趾高气昂了,白眉见了它,羞愧地低下了头,再不敢偷懒。
种早稻时,水儿也帮着种。种完后,水儿却累得病倒了,老头子又不去看她。炳去看她时,她还没吃晚饭,病歪歪地靠在床上。炳就自告奋勇地要烧饭给她吃。他手忙脚乱地烧好饭后,扶了水儿到桌子上去吃,水儿皱着眉吃了大半碗饭。
炳坐在旁边看着她吃,见她吃得少,关切地问:“不好吃吗?”
水儿不愿拂了他的兴,就说:“好吃的。”
“那你怎么只吃了那么点?吃不下吗?”
“我实在吃饱了。真的,塞也塞不进去了。”
炳就笑了,扶了水儿到床上靠着,自己欲去洗那碗筷,水儿一把拉住他的手,说:“随它放着罢,你坐下陪我说些话好吗?”炳只得坐在床沿,两人却都无话可谈,水儿就握了炳的手轻轻捏着。
良久,炳觉得水儿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异样了,想找些话来分了她的神,就问:“水儿,你现在觉得好些了吗?还累吗?”
水儿愣愣地答道:“好些了。”思想似已不是自己的了。
“好些就好,早知你这么弱,真不该让你下地的。以后你就别干重活了,有什么事叫我一声就是了。你先好好歇着罢,我得走了,天不早了。”
水儿突然捏紧了炳的手,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他的眼,说:“炳,你喜欢我吗?”
炳慌了,想抽出手来却又抽不出,眼光飘忽了,嘴里直“呜呜‘着,象是含了一大块什么东西。
水儿却追着问他:“你说呀,喜欢我吗?”
炳鼓了鼓勇气,却说:“我怎么可以……我喜欢的,水儿,我喜欢你!”
“那你敢再亲我一次吗?”
炳迟疑着,看到水儿的目光正在鼓励着自己,他就忘了老人的告诫,忘记了梦中的警兆,不顾一切地把水儿拥在了怀里。炳吻着水儿的额角和嘴唇,一边手就不规矩起来了。水儿推开那手说:“你别急。”站起来,慢慢褪下衣服,那肌肤在灯光下出奇地粉嫩,竟有着月霞般的颜色和光泽。炳看得晕了,伸出去想抚摸那胴体的手就停在半空,嘴微张着,没了呼吸,只瞪着双闪着异样光亮的发红的眼睛把水儿看定了。水儿对炳笑了笑,月亮般好看的圆脸上就现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炳的眼光就显得暗了,裂了嘴如沐在春风里般傻笑着。水儿牵住半空中的那只手轻轻一带,炳顺势就倒在了那朵云霞中,憋了长久的一口气就化作了一阵急促的喘息。炳把有生以来所有的欲望和生命力都体现在这喘息中了。
第二天,水儿就可以和炳一起去放牛了。玉儿看见他俩超乎寻常的亲热劲,知道自己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它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悲哀,无心答理白眉讨好的叫声,叹息着独自一个向草丛深处走去,白眉也就跟着走了。这里两个人也就毫无顾忌地抱在了一起。
炳经常到水儿那里去过夜的事终于被老头子知道了。老头子很是震怒,心想是该和炳摊牌的时候了。
老头子黑沉着脸找到炳的时候,炳就预感的灾难降临了,早在心历来做好了准备,当老头子问了他,他就很坦白地承认了:“我是对不住你,但我是真的喜欢水儿。”
老头子没想到炳这么容易就承认了,一肚子骂人的话反而说不出来,仍是黑着脸说:“好,你承认了就好。那女人坏了我家的名头,我是不再想留住她了。不过,你也别想得到她,我不会留她在村里的,没的污了我的眼。明天我就放出风去,谁先拿出两千块礼金来就让谁带了那女人去,我是一刻也见不得那女人了。”
这一下,炳却是蒙了,老头子骂了人什么时候走掉的也不知道,浑身如坠在冰窟。他仿佛已从那悬崖上跳了下去,身子已在半空中了,耳边只听到身体急速劈开空气的“呼呼”声。那崖却是不见底,他眼前只闪现了一下太阳的最后一丝光亮,就钻进了崖下那无穷无尽的云雾中了。他看见了那向自己招手的白衣女子正在前面走着,刚想赶上去,她却突然消失了。他又往下坠落,这时他清楚地看见了洪水交杂着大块的石头和连根的巨木从上游冲泄而下,摧枯拉朽地摧毁着一切;看见了沼泽里一群丑陋的鳄鱼互相撕咬着,污浊的泥水混着黑红的血溅满了它们的全身;看见了沙漠中许多秃鹫啄食着一匹倒毙的骆驼的腐肉,直到只剩下一堆白骨;看见了火山爆发,岩浆喷涌而出,当岩浆流经他时,他就被滚烫的岩浆所熔化,什么也没有了。突然所有的景象都消失了,整个空间就只剩下一张黑沉的满是皱纹的脸在向他挣狞地笑着。他终于清醒过来了。但这清醒却实在不是他所愿意的,他深深地痛苦着,可又不敢去找水儿,他不敢猜想水儿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会是怎样的伤心欲死,他只有独力承受这无边的绝望苦痛和彻底的不眠了。
但老头子真的放出了风,水儿还是知道了。她被这突然的打击弄得手足无措,躺在床上哭了半天,就决定去找炳商量怎样对付这事。
见到炳,她才知道老头子昨天就来找过他了,他也正为这事发愁呢,两个人不禁苦呆了。默坐了半天,水儿抬起泪眼坚毅地说:“炳,你带了我逃走吧!”
“逃走?我们能逃到哪儿去呢?!”
“能逃到哪就到哪,到了外面总有法子活下去的,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等在这儿被卖掉吧!”
“可我们怎么逃?逃不掉的。”
水儿怔怔地看着炳,哀伤欲绝:“炳,你忍心让我们的孩子也跟着受罪,你就算带我们的孩子逃了吧!”
炳心神剧震,扶着水儿的肩膀问:“真的,你有了?你咋不告诉我!”随即神色一黯,转了说:“水儿,咱们不逃,我再想想,看有没别的法子。”
两人不再说话,相拥坐着,一动不动,象是亘古就有的一座石像。
几天来,两人或对坐着发呆,或相拥了痛哭。两人都好瘦了很多,心里都渴望着不要真的有人来“买”她。老头子却并来干涉他俩。
可很快就有了消息,说已经有人看上了她。炳还是没有想出什么有效的办法来,老头子就来带了她去把她锁进了屋里,再不让出来。
当那出了礼金的带了人来接水儿时,炳捶胸顿足地痛哭了,深悔当初自己如此懦弱而不听了水儿的话偕她远远地逃离了这个地方。水儿是被一个三十多岁的瘦骨嶙峋的男人接走的,水儿被接走时穿了一身红白的嫁衣,脸上竟挂着笑,只是稍微显得有些瘦。这一切是炳没有看到的,炳若见了,定会知道着个笑是给他和他的孩子的。
水儿被接走后,炳大病了一场。病好后他就决定随了人去城里打工,赚了钱回来再去找水儿。却又放心不下玉儿,就想先卖了玉儿再走。玉儿虽是瘦得不成形了,可村里人都知道这是头好牛,也还卖得不错。当玉儿满眼是泪哀叫着被人牵走后,炳就怀揣了卖玉儿得的钱到城里打工去了。
两年后,一辆城里来的车子开进了这个小山村,有人从车上把炳抬抬进了他那已落满灰尘且结了蛛网的土墙屋的破旧的木板床上。
炳已经残废了。他进城后,在很多建筑工地上做工,一次,他从三层楼高的脚手架上摔了下来,虽没摔死,两条腿却断了。建筑队里虽为他负担了大部分医疗费,但他自己两年多来辛苦赚得的已足够让他去找水儿的钱也化为乌有,而他的双腿最终还是被截掉了。
他走后,玉儿在新主人家里不吃不喝,七天后本来就已是瘦骨嶙峋的它终于饿死了。主人感它忠义,请人抬去埋掉了。
他又没得到水儿的一丁点消息,他彻底绝望了。
一天,炳吃力地撑起身子想从床边的水缸里舀一碗水喝,却发现那水是红色的,如同鲜血,穿白衣的水儿就站在那里面站在断崖边向他招手,他毫不犹豫地跟着她跳了下去,只听“叭”的一声脆响,他终于掉到了崖底。
三天后,人们偶然想起已经好几天没有看到炳了,想是出了事,撞开门进去看时,炳囫囵囵的半截身子浮在水缸里,已经开始腐烂了,好心的村人把炳抬去葬在玉儿的坟边。玉儿坟上已经长满野草了。
几个月后,一个女人带了一个孩子到炳无人料理的而很快长上了草的坟上烧香,女人要那孩子叫爹,那孩子就是不肯,反把手上的一个小玩具奋力扔到坟堆上去。女人就一个人跪下来磕了头,那刚学会走路的孩子趁他娘不注意就爬到坟堆上去捡他扔掉的那个小玩具。女人烧完香就走了。
有人说,那是水儿。
(全文完)
在下初出茅庐,深知江湖龙虎之横行,故诚心请教各位前辈,敬请赐教!
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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