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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人: txdy(2003-02-27 19:57:59),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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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eWor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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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保鲜
午夜，钟悦鸣看着眼前的电脑屏幕，一只手抓着头发，一筹莫展。新的计算机系统设计合理，安装小组的系统安装报告也检查了一遍又一遍--报告十分详细，安装操作正确，系统响应正确，没有任何错误，明天的会议不知会不会变成责任推脱会议。这是一个大项目，大订单。
“哎，还不睡么？”太太从卧室里走出来，显示屏的荧光映在钟悦鸣脸上，显得他脸色更差了。“你都几天没回家了，怎么回来还这么忙？出事了？”
“是呀，很麻烦。”钟悦鸣双手上下擦了擦脸，挺直身体，太太已经来到他身边，靠着他，他的肩膀透过丝质睡袍感觉到她臀部的弹性，他伸过一只胳膊搂住太太的腰，这感觉真好。他抬头看了看她，尽管她的工作同样不轻松，但她神采依旧，而同龄的他却憔悴许多。“或许--”他暗想。
“别太累了，这样的强度--”她停下来，没有说下去，“别喝咖啡了，我给你倒杯牛奶来。”她拿起他的咖啡杯，走向冰箱。
看着她的身影，钟悦鸣产生了动摇，“或许--”很快，一只温暖细腻的手递过来一杯温热的牛奶，“喝吧，早点休息，我不打扰你了。”她拍拍他的头，看了一眼屏幕，然后走回了卧室。
牛奶温度很合适，是他所喜欢的温度，他喝了一小口，目光落在冰箱上。真有趣，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牛奶会是热的，当然，现在没有人会觉得这有什么奇怪，这只是个名字，一个流传下来的名字而已，尽管从前曾名副其实，里面的东西都是“冰”的，但“冰”的目的是为保鲜，只要能实现这个目的，冰或不冰就只是个人喜好问题了。“保鲜”， 这两个字在钟悦鸣的思想里突显出来，科技的进步使人们不再依靠原始的方法解决问题了，冰箱就是典型的例子，人们不再靠低温来保鲜了，因为成本和许多麻烦，很难想象从前的人们如何面对一块石头般坚硬的冻肉。
人们都想保持年轻，这也是“保鲜”，也同样是因为成本和麻烦，既然能接受不冰的冰箱，为什么不能接受人体的“保鲜”技术呢？他忽然觉得很累，牛奶依然温热，他一边想着“保鲜”一边将牛奶喝完--杯子用超微密材料制造，液体无法附着，所以是真的“喝完”，一滴不剩。这是一个讲求精确的时代。
一早，当钟悦鸣洗完澡，早餐已经摆好，不同的是保姆机器人没有在餐桌旁，而是太太在忙碌。他们俩都是动手能力强的人，所以会做饭菜，尽管不常做，从技术上讲也不如机器保姆，但感情的味道目前还不能用技术实现。
钟悦鸣坐下来，双眼通红，他有一套自我调节方法，但这一次，他感觉有点不同，他有了“老”的感觉。看着面前充满活力的太太，他最终下了决心。
“说说你的麻烦？”他们坐下来，太太关心地问。
“你看，”他指着正在播放的“基因清洗”电视广告，没有直接回答问题，“确实不错，很了不起。”
“什么？”太太瞪大了眼睛，“看来你真的累坏了，你不是一贯反对基因清洗的么？”
“是呀，但昨晚你改变了我的想法。”钟悦鸣喝了一口牛奶，看着杯子，象在自言自语，“成年人本不需要喝牛奶了，但我们在喝，我们已经改变了，只是我没有留意，或许我就不该坚持。”
“你确定？”太太怀疑地问，“我不希望你因为--”
“你不是一直都很好么？我不该怀疑那么多人的智力。谁都会犯错误，我决定做基因清洗。”钟悦鸣打断她。
“要我帮你预约么？”太太的语气依然有些不确定。
“不了，我自己约吧，最近的时间安排不稳定，那些麻烦事，很难处理。”
“我爱你”
“我也爱你”
（二） 意外的解脱
会议没有按时开始。会议被取消了。
瑞思工程公司和安尼生物技术公司之间的合同纠纷并没有象预料的那样扩大，相反，曾经几乎剑拔弩张的双方达成了新的协议，用户方安尼生物技术公司接受了供货方瑞思工程公司提供的电脑设备，签署了设备验收报告，合同进入支持服务阶段，这样，这份合同险将继续下去，保险金还在保险公司手里，至少到目前为止还在。
钟悦鸣苦笑了一下，重担消失，连日来的疲惫和紧张被这个新协议化于无形。安尼公司的几个相关人员在他的若干份文件上签了字，到中午的时候，他已经整理好了观察报告，不再需要会议了，下午就可以把报告提交给保险公司，他的工作也就告一段落。时间一下子宽裕起来，他又想到了基因清洗--这恰好是安尼公司的业务，甚至，该公司还占据了大部分市场份额。
安尼公司的餐厅饭菜不错，当然，如今到处都是机器厨师，对它们的精确不必有任何怀疑。现在虽然是午餐时间，但餐厅里的人并不多，投影电视播放着基因清洗的广告，钟悦鸣暗自猜想安尼公司的员工有多少已经做了基因清洗。
钟悦鸣一边喝着果汁饮料，一边想着预约基因清洗的事。作为保险公司的特约观察员，这些日子可真是紧张的不轻，现在，可以长出一口气了。
“嗨”，一个女中音传来，钟悦鸣抬起头，是瑞思工程公司的首席项目工程师--田青，她身材清瘦，额头有点高，没有一点妆饰，按照钟悦鸣的观点，这样的女性都极其聪明，事实也证明如此，在瑞思工程公司，首席项目工程师的地位之高曾让他非常吃惊。
“哦，你好”，钟悦鸣把托盘向自己的一侧挪了挪。
“放松了？”田青在钟悦鸣对面坐下来，机器侍者立即过来在茶几上放上田青喜欢的咖啡。
“真出忽我的意料，就这么结束了，我以为这将是我职业生涯中最困难的案子了。”钟悦鸣的语调显得如释重负--事实上也的确是重负，非常沉重，即使现在对他来说已经结束了。
“我也很惊讶，而且，这回在验收报告上签字的也不是安尼公司的设备接收组，”田青喝了一小口咖啡，“这合同还没有结束，你还不能解脱。问题仍然存在，支持服务阶段会很艰苦，说不定你会再来。”
“但他们毕竟还是接受了，我对保险公司的责任仅限于阶段过程。”钟悦鸣回答。
“我们的工作可没减轻，问题还是要解决，即使从个人角度说，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田青停下来，看着钟悦鸣，“这个协议的最大受益者是保险公司，你们做了什么？”田青怀疑地问。
“即使有也与我无关，我只是技术观察员。” 钟悦鸣看到田青正要说什么，“这跟责任心无关，你不要攻击我。”
“两位在这里呀，这些天真是辛苦了！”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满脸堆笑地走过来，打断了两人刚刚开始的讨论，神情和语气表明他跟田青和钟悦鸣很熟，他的身旁还有一个身穿安尼公司工作服的灰发男人。
事实上，钟悦鸣只在今天上午那被取消的会议上见到过这个人，他主管安尼公司的开发工作，还是公司的董事。
“我来介绍我的同事，”他一只手搭在身旁的灰发男人肩膀上，脸上带着诚意的微笑，“卫东，安尼公司的首席基因科学家，他领导我们的核心研究小组，也是这批设备的最终使用者，希望大家能很好的合作，解决我们面临的问题。”看起来他早有准备，这不是普通的餐厅偶遇。
“这几天还好吧？希望安尼公司没有给你留下不好的印象。”董事转向钟悦鸣，“手续都办好了吗？还有什么要帮忙的么？”
钟悦鸣隐约感觉这有些象逐客令，但或许是自己多心，科技公司的人言谈都比较直接。“谢谢，都好了，看来是保险公司虚惊了一场。”
“是呀，大家都是真诚的人，问题一定会解决的。”看起来董事很满意这样的回答，他的目光转回到中间位置，“我还得到总裁办公室去开一个临时会议，你们聊。”董事留下微笑和首席科学家，离开了餐厅。
钟悦鸣还有半杯果汁，他不喜欢浪费。
（三） 联机
一如既往，安尼实验室生命研究组新安装的集群计算环境运行速度再次急剧下降，这并没有因为与瑞思公司签署了谅解协议而有丝毫改变，没有任何进展，也找不到原因。
只要不联接安尼公司的系统，机器就运转正常，安尼公司购买了当今世界最强计算能力的机器--基因清洗业务依赖的是强大的基因分解分析能力。然而，一旦联入安尼系统，这些瑞思公司引以为傲的设备的运行速度就迅速地变慢变慢再变慢，甚至会比已经变得很慢的现有系统还不如，并且，每联接一次运行就更加慢一些。
不久前，政府终于签发了基因清洗附加项目业务许可证，比起过去的指定项目，基因清洗服务商有了新的发挥空间，这自然也意味着新的增长点，服务商们跃跃欲试，早有准备的安尼公司当然也不例外，在首批获得新许可证后便大张旗鼓地展开市场宣传攻势，但事与愿违，一直运转良好的分析系统的运算速度突然慢了下来。
基因清洗需要最快速的基因分析能力做后盾。每个人的基因都不同，会产生不同的分析结果，由每个分析结果计算出针对个人的定制清洗程序，根据这个程序配制携带健康基因的药物，最后通过物理触媒将基因药物导入人体细胞，用健康基因替换掉有问题的基因--目前还不允许做基因再编码，只能做“替换”操作，即所有替换和被替换的都是已知功能的基因片段，这就是“基因清洗”。这个过程的精确程度已经超过人体自身所能达到的精确度，非常安全；在这样的技术环境下，整个过程中最为关键的因素只是时间，时间决定了成本，进而决定了利润，利润决定了企业的生存，也就决定了这种商业性的社会化基因清洗服务的可行性。
而时间由速度决定，机器的速度。
失去速度的后果是不可想象的，经过若干次讨论和评估，安尼公司不惜重金从瑞思公司订购了当今最先进的集群计算设备，但联机调试后的结果却与期望和预料中的相反，情况没有改观，运行速度在短暂的提升后便迅速下降，现在，新业务无法展开，市场份额在竞争对手的压力下无奈地缩减，股价下跌，安尼公司的新广告只能在自己的餐厅里播放了。
午餐的时候，田青和卫东没有去餐厅，而是让机器侍者送到实验室来，一些问题让田青觉得有必要跟卫东谈谈。咖啡座上方的电视播放着午餐节目，出乎意料，今天的午餐电视不是基因清洗广告：一群儿童在玩耍，其中一个孩子拍打地上的皮球，静止的皮球在打击下弹了起来--这恰好是田青所信奉的“压力法则”，她喜欢有压力，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就象一个键盘，只有不停地敲击才能工作。但这一次压力似乎太大，看着电视，她希望自己就是那个皮球，能自动地弹起来，眼下，她感觉自己正在压力下痛苦地形变，至于什么时候甚至能否再弹起来，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谈话缺乏建设性，田青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卫东，安尼公司的首席科学家还是那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样，眼里充满血丝，疲惫的脸孔在灰色乱发下显得更加苍白了。田青忽然想知道他是否也做过基因清洗，基因清洗是又一个里程碑性的伟大科技进步，人类的健康状况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高，自从开始大规模的社会化基因清洗活动以来，除去经济和政治原因，自然疾病已经开始对人类失去作用，体质的提高使人们能应付更多的工作，尽管现下巨大的工作压力带给她久违的疲乏感觉，但总体来说并没有什么不适，而眼前的这个可能是世界上对基因清洗的效果最有发言权的人却是如此的一种状态--她止住自己往坏处想的念头--虽然工作没有进展，虽然她认为问题出在对方的计算程序上，但“首席科学家”的头衔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肯定是别的什么原因。
“你肯定你们的计算程序是正确的？”田青使用了近乎威胁的语气，“我要在报告里正式提出问题出在你们的计算程序上，将申请独立机构评估。”
“当然了，我不是说过，这些都是业务程序，就是在商业服务中运行的程序。”卫东回答得不紧不慢，“你做过基因清洗吧？那就是你用过的程序，没有任何改变。”
田青似乎感到一阵眩晕，但职业思维让她立即用逻辑判断结果代替了生理感觉：“我用过的程序？你怎么知道我使用了安尼公司的服务？基因清洗服务商不止你们一家。”
这个意外的问题令卫东平淡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异样，尽管短暂，但还是被一直注视着他的田青捕捉到了。忽然，卫东剧烈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开始发红，“对不起，”他慢慢站起来，“我......”，话没说完，就一下子跌坐回椅子里，没了声音。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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