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zhilingh(游如诗)
整理人: zhilingh(2003-03-10 06:46:56), 站内信件
|
笼中鸟引颈高歌，像是呼唤遥远的知己，回来吧，回来吧...
锋矢骑兵阵中，马匹一骑一骑地倒下。草地上一条条的血迹，就像生灵穿越生死之界限，步入地狱的径迹，那么的曲折，却又那么的理所当然。
莫蜚跃马冲过无忌之前，挥舞手中的连环锤，想替代主帅硬碰前方缓缓接近的重骑兵。无忌知道，此番若正面对垒，必定全数淹灭。但是，对方后阵的刀盾兵也已掩杀而来，要把锋矢的箭羽绞杀于无形。
进退维谷之际，无忌只是低声地喝了一声：“莫侠士，自乱阵者，军法伺候。”接着拍马赶过，剑交左手，斩杀一名步兵，右手拔出随身匕首，直指莫蜚喉咙。莫蜚昂起黝黑的阔脸，哈哈大笑：“魏无忌，我是乡下粗鄙，不懂军法。”无忌不禁打了一个突，内心一酸。他无奈扬手挥刀，割去莫蜚的白色腰带，以示除其军籍。无忌双眼盯着前方，低声道：“你我兄弟相称，军法不制以心相交之人。”
铁甲重骑兵以小方阵步步逼近。让鹿盯着马匹，惊呼：“怪不得！我们发觉不到大军的形迹，原来是他们铁马衔枚。”果然，铁甲战马居然颈挂红枚，甲裹麻布，连脚上也没有钉蹄。身上厚厚的黄土更显示他们早已伏在山后，久候信陵君的来临了。
锋矢与坚盾的相交，崩裂出的不是兵器交碰的火光，也不是震耳欲聋的声音，仅仅是血。
莫蜚飞起一锤，直取前方一名骑兵的胸口。对方低头一让，长枪直进。莫蜚一招不着，一扭锤头，连环锤倒打过来，在枪头离自己腹前仅两寸的时候，打得那名骑兵脑浆四溅。可是长枪也已穿过盔甲钉在他腹上。莫蜚的勇猛令旁边的骑兵为之一怯，顷刻之间，颈上人头已被让鹿的双戟取下。
莫蜚没有把腹中的长枪拔出来，因为他知道，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
连环锤和双戟交织在一起，和铁甲骑兵打成相持之势。对方连环翻滚的阵型，也令锋矢受制于这一层。不过，无忌在他们的掩护之下，已经匹马闯进敌方阵内，巨阙翻飞，从身后刺下了几名骑兵。
巨阙在依稀的星光下，闪耀出残酷的光芒，亢奋无比，像嗜血的蝙蝠，饱饮鲜血。无忌不禁为之伤神，低吟：“巨阙啊巨阙，你究竟是光明的守护者，还是黑暗的使者啊！”可是，无论如何，没有它，无忌就没有可能生还在此。
无忌越战越勇，突然，他发现敌阵之间，夹着一名黑盔黑甲的年青骑士，面目清秀，两眉入鬓，双目朗如明星，面目也颇为熟悉，可是一时却难辨其来历。无忌知道这位一定不是寻常之人，随即运起丹田之气，力灌右腕。巨阙微收，蓄势待发。骑下骏马狂嘶，如临大敌。
转眼之间，一支长茅乘着破空之声，刺向无忌，连空气中混杂的尘土也顷刻间被气流破开。无忌顿即移身换位，左肩后缩，身体与马身如一线，栖身于茅右的空隙，巨阙前送。谁知长茅如有眼睛，茅头偏转，尾部拍向巨阙剑背，明显不想与她相碰。黑甲骑士变招之快，令无忌心中暗暗喝彩。
一击不得手，左右和后方的长枪已经刺到。无忌连忙卧倒，翻身藏于马腹，同时剑作刀使，削掉杀近的几匹重甲战马的马腿。继而使出早年于《吴起子》中所得的落叶剑法，五指捻剑，力透指尖。只见地上青草芳飞，随着泥土如雨点般洒落之间，已经一口气连毙数名骑兵。
“好！不愧为信陵君！”在黑甲骑士的叫好声中，无忌双腿一夹，正想翻上马背，却被突如其来的一股气流冲得透不过气。只见眼前一晃，长茅的柄端已经结结实实地打在自己胸前。饶是如此，无忌也已气血翻腾，巨阙险些脱手。
只见茅身一转，冷冷的寒光直插无忌。无忌知道，刚才对方只是不想占自己受数骑围攻的便宜，用柄相击，此番却是真正的杀招。可是，元气一散，却是极难再避，尤其是对着这暗含无数后着的一击。
就在此时，身边突然白影一闪，一柄薄背弯刀借力打力，轻巧地荡开了击来的长茅，正是后上救主的吕干。正在他得意之间，长茅又至，茅头化成点点白花，罩住了吕干的全身要害。无忌武功造诣不凡，看出这位青年骑士使的是蒙氏枪法，绝不是寻常马上功夫，而是兼备运气圆转之术的一门武功。她讲究变幻和无常，源自于阴阳五行之术，要旨在于后发先至，后着无穷。
无忌正想上前相救，却被身旁涌至的骑兵缠住了。眼看着吕干就要命丧茅下，忽见吕干薄刀如燕蝶穿花，在茅影中穿插自如，紧遵“粘”“拨”两字之诀，把长茅必杀之势化为乌有。无忌万万想不到，平时儒雅俊逸的吕先生居然身怀如此武艺，一直以为他能精通骑射之术已属难得。更令无忌吃惊的是，他竟可以深藏如斯。
正在吕干与那位黑甲骑士酣斗之间，前方铁甲骑兵突然分开两列，中间冲出一队全身黑盔黑甲的轻装骑兵。只见马上之人身材如一，面如冠玉，肃穆中透着雍容之气。刚才还在拼命绞杀锋矢阵的铁甲骑兵，绞索兵和刀盾兵都迅速退开，离无忌等人二十丈以外结成队型，把众人围在核心。
此时，黑骑兵阵中缓缓走出一骑骏马，全身鬃毛黑而亮。马上坐着一名气宇轩昂的老将军。无忌不看尤自可，一看不禁心中一沉。原来模糊的感觉逐渐清晰起来，也记起那位年轻黑甲骑士了。
那位将军神情肃穆，左手摘盔作揖：“信陵侯，你我数年不见，别来无恙？”
无忌随即倒握剑柄，一抱拳：“白将军可好？为何远行到此，却不张旌旗？”拳头也已微微颤抖，全身内力倾注，杀气油然而生。
“哈哈哈，我白起乡间老头，不懂礼节，请侯爷莫怪。”老将军眉头紧皱，竟没有丝毫笑意。
原来眼前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秦国第一大将--白起！
无忌当然清楚，他身后的骑兵就是当世最精锐的骑兵，秦王的近卫--虎贲军！挺枪在旁的青年骑士，当然就是自己曾在济水一会的秦国名将蒙骜的兄弟--虎贲军统领都尉蒙信！因此面目似曾相识。
令他难以理解的是，为何秦军要在这里截杀自己？高虎的死与他们是否又有关系？此番出使韩国，是如何让那些刺客和秦国所知悉？虎贲军在此，秦王难道也来了？这一切究竟是谁的阴谋？
“老夫本不应现身，但济水一役，我深感信陵侯之英雄。如今奉命行事，只怪天公不美。此来送君一行，天下既平之日，定当自裁于公子坟前，以谢天下！”说毕，老泪纵横。他大刀一挥，蒙信跃马而出。
无忌一见蒙信安然无恙，身手依然敏捷，便知吕干绝无幸免之理。当下恼火燃起，冷笑到：“哼哼，白将军也不必自愧，当年长平一役坑杀四十万好汉，也未见曾叹一口气！”当即跃下战马，挺起巨厥，两脚乾坤倒转，剑在空中舞了一个半圆，仿佛凌空劈开了一个阴阳。
“道有门户，亦有阴阳，开门闭户，阴衰阳兴。”巨阙已然飘向蒙信舞开的一片枪花。此乃落花剑法中至阴至柔的剑式，是春秋战国时，行剑的上乘之法，取往昔吴起子庭前舞剑，花瓣片片而落之意境。
四下阴气忽盛，四周兵将无不再退三丈，仅白起凝神握刀，立不失容，眼角却泪影依稀。
只见枪光剑影纠缠着一起，没有丝毫兵刃相碰之声，地上青草渐稀，被剑气卷在空中，尤如数片绿色衣袖翩翩而舞，煞是好看。
无忌慢慢感觉到对方内气源源不绝，蒙氏枪法精纯而飘渺，招式从不用老，毫无漏洞。自己剑法虽然胜出一筹，却已苦战多时，长战下去必然落败。心下暗暗着急。
蒙信马上而无忌马下，一个敌不动我不动，一个身法精奇纵跃游斗。无忌突然大叫一声，身子跌向蒙信，蒙信当即侧身避过，用枪头想把无忌带向一旁，以免伤及坐骑。然而此举却使无形的枪凝在一方。无忌剑法何等迅速，一招“顺藤摸瓜”，剑刃随枪身而上，削向蒙信手腕。蒙信翻腕不及，眼看就要被削断五指。
也算他是久经沙场之人，只见蒙信右手抛枪，左手随即拔出佩剑，直取无忌小腹。谁知无忌先前的却是虚招，宝剑巨厥已经收回，贴身而藏，随即身体急速旋转，撞向马背上的蒙信。
蒙信收剑不及，已经在无忌身前被削掉一半，因为他万万想不到无忌竟然会用如此拼命的招式。而无忌顺势把剑前送，已然深深地穿过蒙信黑黝黝的铁甲，嵌入他的胸膛！
青草落地，四野惨然无声。
无忌捂着被剑划破的腹部，一步一步地踏向自己的战马。白起在旁肃立，面上毫无表情，并没有阻止。待无忌攀上坐骑，只见白起一勒缰绳，手一挥，漫天遍野的秦兵就涌向无忌等数十人。让鹿和莫蜚毫无惧意，首先勒马迎战。
锋矢阵已破，虎贲军势如破竹。两军双交之际，存亡已分，白马一匹一匹地倒下，亮银的盔甲在星辉下映射出惨厉却悲壮的光辉。风沙中，无忌的双眼已经红了。不知道是风沙扑眼，还是痛惜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
豪勇无畏的莫蜚，在一条条的绊马链索的缠绕下，已然伏在那片草地上。
道袍裹身的邹愆，在一片片的布带的捆绑下，也已跪在秦兵的膝下。
只有让鹿仍然挥舞着双戟，混身是血如颠似狂，口中狂呼：“公子快退！”
无忌杀开一条路，勒马立于让鹿之旁，手中巨厥舞得滴水不漏。捂着腹部的左手缓缓提起，惨然说到：“让鹿小子，我对不起你啊，去吧！”接着，一掌拍在让鹿的脑后，让鹿随即颓然而倒。无忌割下腰间白色衣带，扬手一挥，把让鹿伏倒绑在马腹之下，左手继而一匕首插在马股之上，目送着受痛的战马往阵边冲去。
“哈哈，让鹿小子，若非如此，你如何肯舍我而去？”
就在那一停一顿之间，无忌身上腿上又中了好几刀枪，当即血流如注。无忌毫无惧色，摘掉虎头盔，撕破襟袍，左手用布把血肉模糊的右手牢牢地绑在巨阙身上。
只见无忌披头散发，血红的双眼射出野兽般的光芒，向天长呼：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在虎贲军的惊谔神色中，他跃马冲向白起，一往无前地！... ...
晨光终于露出了第一线，却忽然乌云闭日。只听得一声长喝，一个黑色身影闯入阵中，一缕长须迎风飘扬，煞是潇洒好看。双手运转乾坤，在阵中穿行自如，左右步兵骑兵，沾衣即跌。嘻嘻哈哈中，已经栖身于无忌之旁，在他腋下一托，喝一声：“去也！”凌空而起，踏马而行，如大鹏展翅，只剩那千兵万马在口定目呆。
许久...
山谷中泉水淙淙，红花绿叶无限娇美。
老者怀中的无忌，眼光逐渐迷离。晨风的爱抚之下，他彷佛回到了从前，耳边响起了一片声乐：
青青小草耶，河边站；红红花儿耶，丛中躲；雨蒙蒙兮，一片山水一叶情。
小小孩童耶，把歌唱；黄土高坡耶，让风吹；风萧萧兮，两个孩童心连心。
壮乎，大丈夫兮守四方，一双肩兮擎九鼎... ...
----
浮躁浅率，褊窄迫促，德不足才亦不足；
凝重宽厚，广大从容，德有余福亦有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