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twantfly()
整理人: sweetarain(2001-10-21 11:24:14),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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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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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1999年12月23日 17:12 新浪生活
本来,我心里打算着,只要她掉一滴眼泪,就一滴,我就留下,从此忘记那 个生我养我后来又抛弃我的城市,忘记电车,忘记宽大的柏油马路,忘记图书馆 和电影院……把手上那张老父熬干心血、历尽千辛万苦弄来的返城调令让给某个 幸运的阶级弟兄。我相信她会感动得哭,我一直这样盼望着,可是心里又有些怕 她哭。
因为第二天就要走了,所以那天晚上我草草吃了些饭,就来到了她的小屋。 由于附近的草场不好,她的家人把牲畜赶到达赖湖东边去了,几天才回来一次, 所以我有好长一段时间在这里自由出入,对屋子里的一切的一切都太熟悉了。不 过那一天,我总觉得有些异样,心里很堵,有一种揪心的感觉,如果现在说起来 ,还是说不清楚。我只是下了决心要拿她的眼泪做赌注,来决定自己一生的命运 。其实,我当时的心情,是有一些紧张的。
美丽的呼伦贝尔草原,秋天已经十分的凉了。她升起了炉火,一股怪怪的却 很温馨的牛粪燃烧的气味迅速地弥漫了小屋的每个角落。我们面对面坐着,中间 隔着一个正方形的小饭桌,那时候她家所住的牧区还没有通电,于是我们点着了 一支已经贡献了一大半生命的红蜡烛。一切都很静,除了我们的呼吸,只能听见 烛光跳动的声音。
就这样过了好久,她问我:“你还没有告诉他们?在一起风风雨雨这么长时 间,明天就要走了,应该和大家道个别。”
我没有抬头,盯着桌子上的木纹,很美丽的线条,我第一次发现这个小小的 不起眼的饭桌上竟然有这么美的图案,这是一种近乎原初的美,天造地设。
“问你话呢!”她提醒我。
“噢,我不想说。怕他们情绪不好。”我说。的确,我有过这种感受,我也 不是第一个从这里走出去的知识青年。
我们又好久没有说话。我能说什么呢?她实在是一个美丽真诚的女子!只有 草原,这胸怀博大的母亲,才能养育如此冰清玉洁的女儿。这样的女孩,我不敢 在她的面前乱说话。我是春天的时候认识她的,当时公社领导派她教我放羊。我 哪里能追得上羊群啊!她就让我坐在一个山坳中等她,给我一张厚厚的羊皮,用 不太熟练的汉语告诉我:地上凉,你就坐在这上面。不要站到山坡上,那样会被 人发现你在偷懒。如果有太阳,我就躺在羊皮上睡觉,如果是多云的天气,我就 在谷里来回地走,来回地跑,大声骂娘,使劲地发泄。雨天我们是不出来的,坐 在小火炉边上,我给她讲大上海,她给我讲草原那些古老美丽的传说,怎么讲都 讲不完。我就这样跟着她放羊,到了秋天,也就是现在,一天也能走出十几里路 了。她喜欢和我说话,不说话的时候就对着我笑。她笑的时候很美,超过小巧玲 珑的上海女孩。她身材偏高,由于太阳的照射肤色显得有些黑红,很健康。她长 得非常结实,但绝不胖,高兴起来走路一蹦一跳的,仿佛一只天真的小鹿。所有 的人都认为我们在热恋,其实,我连她的手都没碰过。我们顶多是坐在草地上相 互看着对方傻笑,回过神来的时候,羊群已经走出了好远,于是又大笑着爬起身 来猛追。
我知道我已经爱上了她,而且她也同样深爱着我。可是现在我要走了,尽管 我连她的手都没碰过,我心里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恋人,我要对我的离去负责 任。本来我想好好考虑一下才告诉她这个消息,谁知道上海那边催得紧,而调令 又是她帮我从公社取回来的。瞒也瞒不住了。她递给我那个厚厚的牛皮纸袋的时 候,我没敢看她的眼睛,没有抬头,只是艰难地抬了抬手。
“东西都收拾好了?”她问。
“嗯。不,没有。没有收拾。”我有些慌乱。
“那用不用我帮你?”她又问。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反正又没什么家当。”我机械地回答。
“你怎么啦?惊慌什么?又没有狼来。”她笑笑说。
我也笑了。如果我不笑,今生今世她留给我的回忆,可能也就只限于相对傻 笑然后再猛追羊群。可是我笑了,而且是噗哧地一声笑了出来,非常真实。我笑 了,吐出了一口热气,蜡焰一下子向她脸上扑去,她躲闪不及,额前的流海被烧 焦了。
因为烛光很暗,我当时也不能确信肯定伤到了她,只是闻见一股糊焦的气味 ,再有就是听到她的一声轻轻的惊叫。我情急之中猛地站起身来,把上身递过桌 子,想看个仔细。就这样我就离她的脸很近了,我的右手还抚摸了她的头发,发 现有几根流海明显地短了一些。如果当时我只是认真地看了看她的头发,我现在 回忆起她来,也只是抚摸一下头发而已。关键是我看见了她的眼睛。那是一双无 比清澈、无比忧伤的眼睛,在后来的岁月中,我再也没见过这样的眼睛,它使我 铭记终生!于是我就吻了她一下。轻轻地吻了她一下。我清楚地记得,我的右手 稍微用了一下力,她的嘴唇就靠近我了。就这样我吻了她。她的嘴唇很柔软,我 从没想过,蒙古族的牧羊女孩会有这样柔软的嘴唇,我因此有一秒钟的时间感觉 到吃惊。然后我迅速地缩回了手和身子,碰倒了桌上的蜡烛,它灭了。屋子一黑 ,两个人一下子更慌乱起来,开始到处找火柴,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后来她想用 炉火点着,但是由于忘了添牛粪,炉火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熄了。两个人都不知道 怎么办了。就站在黑暗里,一动不动,也不出声。但是我能感觉到她就在我的对 面,离我很近,如果我再往前一点,还能再吻到她。我这样想着,想着,就摸到 了她的胳膊,把她拉到了我胸前。在这一瞬间,我想拥抱她,甚至想今天晚上就 住在这儿,明天、后天……永远永远都不离开这个小屋。
“你走吧,明天还要起早呢。”她说。
“哦。”我一下子松开了手。她牵着我的袖筒,领我走出了屋子,来到院子 里。“明天我送你。你几点走?”她问。“五点。搭第一趟送牛奶的汽车。”我 说。然后我就走出了院子。当时没有月亮,夜色很黑,我不能了解她是否流泪。
回到宿舍,我草草收拾了东西,特别整理出来几本书,放在显眼的地方,准 备明天留给她。然后躺在床上,回忆着刚才那一幕,想:就在一个小时前,我吻 了她;就在两小时前,我吻了她;就在……就这样,第二天的早晨五点就飞快地 到来了。我背着行李,走出房子,听公社书记在车上扯着嗓子喊我。我坐进了驾 驶室,来这儿这么久我是第一次没坐在车外面。司机和书记一边埋怨我磨蹭,一 边说着一些祝福的话,我都没听进去。我的眼睛非常忙乱,我想她说来送我就一 定会来的,我还有话对她说,虽然我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是她没有来。车驶 上山坡的时候,我把头伸出车窗,向后望了望村子,没有一点光。我才想起来她昨 晚没有找到火柴,我实在应该帮她把蜡烛点燃的,那样黑的夜,不知道她会不会 怕。
我就这样走了,再也没给她任何消息。在最初的几年里,我常常关掉所有耀 眼的电灯,点燃一根红烛,看着跳动的火焰,想她的音容笑貌,想她的眼睛和头 发,更有那红烛所赐的最初也是最后的吻。然而最近几年,我变得异常害怕黑暗 ,怕突然停电,怕找蜡烛,更怕将它点燃。于是我爱上了漫漫长街,爱上了长街 上执着的路灯和夜色下汹涌的人潮。我喜欢在这长街上缓缓踱步,就象在无边无 际的草原上疯狂地奔跑。
我就这样走着,一直走到今天。那几本书至今还放在我的书柜里,再也没有 动过,它们沉默着,仿佛没有任何期待,又似乎在准备着什么。 netlizhen 转贴 自<红尘综艺网> http://zongyi.my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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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所在的地方是地狱,而地狱所在的地方,我们必然曾经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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