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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韩国电影的四种境界
发信人: mzu(堕天使)
整理人: becky_lang(2003-02-10 11:09:52), 站内信件
当韩流席地而来,是否有人象我一样,回望起朝鲜电影的那些辽远风景?中国的观众曾经在《卖花姑娘》《血海》中目睹了那个民族的苦难,在《安重根击毙伊藤博文》和《没有回来的密使》中见证了那个民族的尊严,然后是《鲜花盛开的村庄》《摘苹果的时候》,我们分享着邻邦男女对来日的喜悦和憧憬。山河代谢,恍如隔世。

如今我们开始领教韩国人的搞笑天才和煽情手段了,他们举重若轻,思路清晰,不为主义思潮困扰,屡经国民票房肯定,比如《我的野蛮女友》或是《我的黑道老婆》。那些粗暴的女性,一路披荆斩棘,凯歌行进地向我们走来,顺便践踏着爱人的神经,刺激着他们脆弱的泪腺。开始女人替男人挡刀,开始男人为女人落泪,这个新世纪,着实有搞头。

然而,我想追溯到早几年,那是DVD还没有如此风行的时期,从录象带上,从VCD上,或者侥幸撞运,从银幕上,我曾经面对过一些韩国影片。我想用风林火山来率性地归纳它们——只要是看过日本的战国影片,多少都会记得"风""林""火""山"这四面旗帜,猎猎战旗之下,自有堂堂之阵,展示的是实力亦是决心。

疾如风,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这是战争的四种境界,这是战士的四种尊严。



疾如风



韩国人背负着太多的往事和动荡,连以韩国历史为题材的电脑游戏,名字都是《千年战争》。最后,当和平到来,已无人欢呼,因为那和平乃是守望经年,不得一聚的和平。鲍勃。迪伦唱道,答案在风中飘扬。在韩国电影中,我可看不到答案,我看到的只有风,穿透了围墙也穿过了废墟,吹干了眼泪也吹散了叮咛。

《逝去的美好时光》,讲述美军占领期间的乡村故事,里面有《无言山丘》的沉痛,也有《稻草人》的陶然,然而再浓的怀旧意味也冲不淡昨日之怒,故而让我们想起了山田洋次导演的日本影片《小镇上的年轻人》,那里一样是二战后的暗淡岁月,主人公在静夜中独白--"只有那些憧憬未来的人,才知我此刻心中的苦痛。"

《罢工前夕》,则是一部只闻其名因而只能望文生义的影片,影影绰绰知道这部1991年拍摄的影片,在工厂校园公映的时候,当局还动用了弹压的军警和催泪的瓦斯,与之对应的,是工人和学生挺身而出,护卫到场的观众。这样的影片,即使在韩流涌动的今日,也不一定得以引进发行吧,毕竟那里看不到安在旭们金喜善们璀璨的广告笑容。描述工人生活的影片,笔者观而有感的是日本的《阿西们的街》,英国的《光猪六壮士》以及国产的《幸福时光》(一部本来没心思滑稽却被滑稽地称为贺岁片的电影),现在倒挺希望能看到这部《罢工前夕》。

当感伤和愤怒纷纷告罄,反思才真的来临。银幕上淡出了一度对峙的韩国政府与民众,显现的是南北韩的壁垒千仞,鸿沟万顷。于是,我们将提到韩国电影史上两部最可回味的票房神话片--《生死谍变》和《共同警备区》。然而,两部影片的境界,又何能同日而语! 《生死谍变》是以朝鲜人民军特种部队秘密训练中的杀人练习开篇,从头到尾重复的不过同一句警诫--"小心,匪谍就在你、身、边!"(引自《这一夜,谁来说相声》,台湾表演工作坊出品)当窃听设备被智勇双全的韩国特工从金鱼腹中提取,我们看到的是加剧南北敌意的小聪明,而非弥合半岛裂痕的大智慧。继之而来的枪战场面,无论多么娴熟火爆,不过是在早已分裂的天空上,又留下一个深深的弹孔。弹孔里是永远泄不出星光的。好在又有了《共同警备区》,三八线上虽有枪击和不测,流血和谎言,影片却用心良苦地考证出,那一切本来是源自善意,并且本来还可能导向善意。两名朝鲜人民军战士,两名大韩民国士兵,在边防哨卡中本已兄弟相称,彼此交换着流行歌曲的磁带,交换着巧克力和信任,只因查哨军官的出现,下意识走火对射,死者不瞑目,生者不释怀。在这个故事里,四个士兵之间的愧疚和无奈,正是整个民族的愧疚和无奈。因为不必妖魔化对方,也自然就不必粉饰自己,于是《共同警备区》里铭刻了最诚实也最沉痛的历史观。

不过,最值得面对的影片还是李昌东导演的《薄荷糖》。这部影片里没有薄荷的清凉,纯是灼痛,因为通篇讲述的是一个铁石心肠的警察追忆自己是如何走到这一步,他站在隧道口面对呼啸的火车,喊的却是"我要回去"!回哪里去?象我这样玩惯了游戏存惯了进度的糊涂虫都知道,生命中没有哪个进度容你载入之后重新开始--他是想回到爱人还没死去的那一刻,回到胶卷还没曝光的那一刻,回到自己当了警察却没学会狠下心肠毒打犯人的那一刻,回到自己当了士兵却没有色厉内荏误伤无辜的那一刻,甚至干脆回到未被现实威胁未被未来玷污的一九七九年,他想在那春游的歌声中,从从容容地对第一个爱人说: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以后的生活。这样的影片,让我见识了韩国电影的血脉,见证了韩国电影的光荣。 

疾如风,是对往事的求恳,希望往事能快些过去,快得象从未发生。



徐如林



韩国电影对于时光的态度,是无止境的信任和期待,这让我这样异国的观众都忘了争辩和置疑,一心只想在星空下,与影片的主人公一起守望到天明,看看到底有什么奇迹发生。

奇迹是有的。《时越爱》:一个住在木桥尽头的平常女子,在桥上安置了一个信箱,在这信箱里,她找到了通向另一个时空的可能,她收到的回信,总是预言着她的生活。每天清晨,都可以看见那个男子从岸上走来,将信放入信筒,她再迎面走来,将信取走。他们从来不曾对视,因为中间阻隔着漫漫虚空,茫茫尘埃。是时光穿越了爱情,还是时光任爱情穿越?玄妙的片名,让人铭记了这段生命的断桥。

《通感》:一个文静女生女子利用无线电步话机,与一位活跃男生结识,相约一见。两人都没有爽约,都来到学校主楼前,却终究没有见面,一个等在雨中,一个等在阳光下,这一刻才惊觉,原来这中间还隔着二十多年的光阴。2000年的男生告诉1977的女生,你们的总统(朴正熙)要下台了,还会有血案发生--就这样,民族的伤口被轻轻触动,抗议年代的怒歌行进,便由惨痛的目击记录幻化成来自未来的平静预言。这也是一种选择,就象同样一段动荡的香港史,可以拍成星陨陆沉的《千言万语》,也可以拍成曲终人散的《玻璃之城》。

兜兜转转,总化作段段尘缘。有人要回到过去,想阻止爱人被歹徒劫持,坠楼身亡,可是回去了才发现,人家是缄守心盟的爱侣在伺机殉情,此案与警方有关,与他无关(《隔世情缘》);还有人爱上另一个时空的女子,却要接受她的求恳,去阻止她的男友出国留学,因为他会在国外结识新欢,害她一生孤寒(《异时之恋》)……若是再举几部影片作例,怕是有人觉得韩国电影也是难脱窠臼了。其实,时光轮回,人生脱轨,本是最好玩的把戏,我们却只知对《大话西游》欢喜赞叹,何曾想过在国产片中一试玄机?

徐如林,是对时光的期盼。森林本身就是生命的累积和轮回,多少都会有些惊喜,从我们头顶飘落,又在我们脚下生长。



侵掠如火



韩国影片中的暴力,绝对是破空而至,不差分毫。那一腔愤怒如假包换,那一份狂躁挥洒自如。首先想到的是《冷漠无情》的片头:恶狠狠的警官一脚蹬在人家汽车的引擎盖,擦了擦皮鞋,然后横着膀子走过人家楼下,险些被丢出的折叠椅砸出脑浆,他走几步又转回来,抄起人家的椅子,觉得还算合手,于是继续前行,去办案,或者说,去打架!通片充满了势均力敌的追逐打斗,够孩子气也够血腥。见了犯人不会鸣枪警告,只是拼出老命去追,警匪总是跑在一个画面里,近在咫尺,呼吸一般的粗重急促。值得赞美的除了朴在薰那招牌式的狞笑,初出茅庐的张东建的凌厉眼神,还应该向饰演反派张成民的安圣基致敬,当他沉郁内敛地低头走过车厢,月台,你不由得不目送到底。这是三个男人比酷的影片,野心极大。

更该提起的就是《加油站被劫案》,这部在汉城,东京和香港能同样引起模仿的影片。四个打劫加油站的少年,也在打劫成人社会的伪善和冷漠,他们让加油站的员工报复老板,他们让不可一世的黑道大哥为他们街头伴唱,他们还将如临大敌的警察身上淋满汽油,然后,打火机点燃,一个小小的火苗,跃动着,超越了全片炫耀的所有暴力。伟大的灵感不期而至,少年们命令在场所有的人--"叩头!统统叩头!"没人反抗,也没人需要打听叩头是什么意思,大家都知道,大家都经历过。颐指气使的警察,飞扬跋扈的老大,精于算计的老板,在这一刻才找到他们真正的共通点--他们都经历过屈辱的少年时光,都曾经屈从于暴力,所以成年之后,他们个个表现得不可一世,个个信赖暴力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犯规王》讲述的就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小职员,如何在角力场中流血流汗找到了自信,题材近似港片《破坏之王》,该片在香港发行时也就找了周星驰老师配音;《灭绝人性三人组》则是向美国导演科恩兄弟的《冰血暴》致敬,让大家看看三个想发财的少年怎么笨手笨脚地杀生害命,乃至自相屠戮,血浆的鲜艳让一切宛如卡通。

侵掠如火,是对暴力的描述。置身其中,或许会有奇异的温暖,不过那必然已是临终的幻象。



不动如山



最后,该谈一谈韩国人心目中亘古不移的东西,谈谈他们的信赖和恪守之后,那苦涩不堪的宿命。这就可以提提我平生看过的第一部韩国影片《悲歌一曲》了,那时去看的理由是因为人家获了国际大奖,看过之后,记得的却只是那一脉苍凉的山河,以及潘索里艺人在银幕边际的行吟。说题材其实唬不住谁,国产的《变脸》和《边走边唱》,日本的《盲女阿铃》,意大利的《道路》,都是这样记录着流浪艺人的生涯始终。可是,在《悲歌一曲》中,父亲只因为怕女儿好高骛远,放弃做一个潘索里的吟唱者,就下毒让她双目失明。多年之后,父亲已逝,面对另谋生计家成业就的弟弟,卖唱至今流离至今的盲姐姐只是淡淡了说一句:"我知道是父亲做的那件事。"

还有《朋友》,亚太影展的宠儿,被看作韩国版的《美国往事》。的确有些相似,同样是少年的情谊中夹杂着小小的刺痛--好友,你为什么要比我显得见多识广,你为什么要比我更在女孩面前得宠,为什么要走上另一条穷街陋巷,为什么对我们的友情缄口不谈,为什么不陪我成长又不陪我回忆?四个好友,一同跋涉过漫长的青春期,其中一个却在黑道仇杀中送命。法庭上,另一个伙伴平静承认,这起命案是他的主使。第三个人在探监的一刻怯怯地问起缘由,年轻的凶手年轻的大佬这样回答:"我们皆是别人的爪牙。"

这是横亘在韩国人心中的伤疤吗?象山脉一样隆起,象日蚀一般黑暗,象边界一样不可触摸?

这一刻,你会希望你只看过浅笑低颦的《八月照相馆》,万事心照的《我可以吻你吗》,幸福而忐忑的《我爱上朋友的姐姐》,只看过那部搞笑版的《花样年华》——《朱努明的面包店》,只看过那部远超《我的父亲母亲》的《我心中的风琴》,那你就可以对韩流有更温馨更明丽的印象,可以相信那里是阳光灿烂的日子,也是鲜花盛开的村庄。

可是毕竟有过,被碾压过的历史,被折辱过的尊严,被殖民过的父母之邦——只是韩国电影人很少提起,他们宁愿用爱情感动世界,用暴力嘲弄世界,却不想真的面对那峥嵘岁月。张东健参演的《无政府主义者》,是最让我寄予希望的题材,也是最让我失望的影片。大韩民国临时政府在华抗日的奋争生涯,本是最慷慨孤绝的岁月,可是被拍成三流枪战片,一切道义情怀都在漫不经心的表述中流失殆尽。我如果遇到该片编导,我要强烈推荐给他们的将是一部南斯拉夫影片——《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他们肯定能学到些东西。

我永远记得两千年的秋天,在上海马当路304号,探访大韩民国临时政府旧址的情景。我记得安重根尹奉吉那样具备华夏古风的刺客死士,也记得金九,李承晚,李东辉这些苦心孤诣的民族解放领导者。上个世纪的二十年代,临时政府首领朴殷植先生就编纂出版了《韩国独立运动之血史》。是的,血史。所以拜谒遗址的韩国政要会留下“杀生报国”的赞叹,金九先生面对险恶情境,可以发出“以不变应万变”的豪言。

趁血痕还没有有历史风干,趁英雄还没有被流行覆盖,希望能有一部电影,记述上海马当路上那一切,希望是中韩合拍,希望那些喜欢韩流的朋友,也买票去看,见证一下,韩流最早的起源。

最早的起源,应该是一滴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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