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lion1949(薛大官人6.0版)
整理人: junorock2001(2003-02-17 21:41:44),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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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满地碎金似的阳光，亮晃得心也荡荡悠悠地痒起来，直想出去溜达，最好能坐在南墙根儿下，顺便也晒晒身上那件久未面世的老好棉袄。拿起电话，却踌躇了起来，无可叫之人。也罢，各有各的缘法，且单刀赴饭去也。
素爱日式料理的排场，各式小巧的盏盘碗碟森然罗列在桌上，把眼睛撑得满满的，纵是一人也不觉寥落。于是一脚踏进了东山的天之荷。
没有一个国家象日本那样具有偏执狂的气质，能用种种繁琐的规则把平凡的事物上升为宗教一般神圣的至高存在，其分工之细甚至达到了可以叫人一生沉溺的地步，连面也有“面道”。蔡澜就曾遇过这样的一位面道高手，据这高手说：“先要欣赏整碗面的外观，看葱花在汤面上沉浮，然后喝一口汤，把碗放下，在口中反复咀嚼汤的滋味（不知应该怎么咀嚼法？）。面条是绝对不可先吃的，是用来看的，要带着爱情地看它（不知要看多久才算情深款款？）……”
日本料理也不例外。从材料到餐具的搭配无不有精确的规则：春季以鹅黄柳绿搭配，夏季用蓝白及透明质材，秋季是枫红稻黄，冬季则为红、黑、金的温暖色调。而食物的烹饪也和四季相匹配，象煮物就多见于冬季，取其火锅沸腾之声可以烘托冬季的寂静。无怪乎松尾芭蕉的俳句会说：樱树下赏花，汤里菜里都是花。
于是连食物的名字都精致得不食人间烟火：猪被称为豚，地上跑的笨重货色一下子变成了海里游的轻盈精灵；鸡就叫做鸟，猛然浓缩了千万年的进化时间就升天了；豆腐被称为玉子，立马就感觉清雅了起来，价格么，自然也是风雅得可以让你的钱包随风而去；至于河豚则改称大渔，听起来无害得很，还饱含丰收的喜悦，含笑饮砒霜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
这是一种尖锐的精致，犹如赤脚在刀尖上跳舞，危险而深刻，一不小心就会陷在罗网般的成规里无法抽身，甚至乐在其中，但也许只有把平凡的东西神圣化程序化才能甘心把一生的精力都投注其上，安然消磨每个毫无二致的日子吧？没有一点信仰来哄骗自己，如何能支撑这泯然众人的人生。正如依靠胃的满足来赋予生存的意义一样。味道和气味总是比事件更有生命力。
正在胡思乱想的当儿，点的鸡柳滑蛋饭（16元）和茄子虾饺天妇罗（18元）上来了。鸡柳很滑嫩，几乎没象游鱼一样直接滑过牙齿游到喉咙里去，但鸡味淡薄如人情，不知是否因了日本菜清淡的路子。蛋的火候恰好，在蛋液即将凝固的一刻离锅，是一种半流质的胶着状态，淡淡的浅黄，滑腻得叫人解恨。饭被浇上了菜汁，泡得肥头大耳的，其心如绵，没什么嚼头，大有你自强来你自横，我自卸力软如绵的气概。
刚炸起的天妇罗酥脆爽口，面浆薄而酥脆，夹杂着茄子的清香和虾仁的鲜爽，三者互相渗透，象被施了移魂大法一样，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形散而神合。据说天妇罗是日本菜的最高境界。上等的天妇罗，讲究油锅的厚度，越厚的温度越保持不变，但也越难把握；材料是最新鲜的，外面的面粉只是用来保护里面的食物，令它不要过熟或过厚；而蘸它的酱油汤是用骨头熬出来的原汁，里面的萝卜蓉也大有讲究，惟有精制过的萝卜才会入口清甜无渣。因此，顶级天妇罗和普通天妇罗的价格相差好几十倍，还要找资深且相熟的师傅才可以吃到。那时，吃的不是天妇罗，而是艺术。
那么，现在摆在面前的天妇罗又算是什么呢，应该是介于艺术和食物之间的存在吧？总不能太贬低自己的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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