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night_lee(精灵·Asphyxy)
整理人: shouen(2003-01-11 21:34:09),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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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李煜这阙《相见欢》自然写的是离愁。“剪不断,理还乱”似已把离愁写到了极致,成为千古绝唱。但读得多了,却觉得这一句固然因其构思奇巧、文词浅白容易受到读者青睐,从而脍炙人口,但毕竟太露痕迹,倒不若一句“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来得深沉婉约。
古词中遇九字句在诵读上最常见的是“二七”句式和“四五”句式。“二七”句式指的是语气停顿在第二字上,前二字连读,后七字连读;“四五”句式则是指语气停顿在第四字上,前四字连读,后五字连读。这句词用两种句式都读得通,但在表现力上却相距甚远。用“四五”句式读来是“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其立足点在“梧桐”二字上,“寂寞”用来修饰“梧桐”,而后面一句“深院锁清秋”却是进一步说明,这棵在院子里孤零零的梧桐,就好像是被锁在深深院子里清冷的秋天。因为它的立足点是实物,故寂寞的感觉就淡了。而用“二七”句式,则读成“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其立足点在“寂寞”二字上。寂寞是一种情感,就像“剪不断,理还乱”的离愁,说不清,道不明,却偏偏人人都有。固然在这阙词的开头作者用了“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两句作了很耐心的铺垫和渲染,但是劈头一个“寂寞”还是让读者无法一下子进入状况,毕竟前面仅仅只有九个字的铺叙。于是后面这七个字的补叙变得至关重要。但谁也没想到,寂寞的场景就紧随这寥寥七字铺陈开来:深深的院落、满地的梧桐叶,杳无人声,仿佛无形的秋天都被锁在这方寸之地。就这样一幅凄美的图画,猝不及防地占领了读者所有的感官和思维,然后那种不可言传的寂寞感觉弥漫了整个身心,难以摆脱。
寂寞与孤独不同,孤独有一定的主动性,而寂寞则是被动的,甚至是无奈的。于是作者用了一个“锁”字,看上去轻描淡写,或者说有些“作秀”的成份,但仔细想来却是惊心:不错,寂寞不是心上的一把锁吗?而这把锁又偏偏不是自己锁上去的!有形的院落锁住了无形的清秋,一些有形的外物不也可以用寂寞锁住青春,锁住热情或是别的什么吗?然而人毕竟是类群动物,正因身单,才希望成双;正因寂寞,才愈发想念远方的亲人(情人?友人?),于是下半阙极写离愁就变得顺理成章了。但换一个角度想想,作者写极了离愁,又何尝不是说明寂寞之深呢?
对寂寞感受最深的,通常有两种人:一种是走在时代最前列的人,另一种就是走在时代最后,几被历史淘汰的人。这两种人的共性是不容于当世。前一种人属于他的时代还未到来,后一种人属于他的时代已经过去。李煜就是属于后者。尽管他贵为一国之君,却无法阻挡宋祖赵匡胤一统天下的大势。作为亡国之君,又有谁能体会他的无奈和寂寞?更可悲的是他的寂寞是不可说的,所以他只能极写离愁。对于寂寞,他只能雪泥鸿爪般的淡淡一笔,留与后人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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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黑暗,因为,夜里,没有阴霾的感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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