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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人: clarafire(2003-01-05 18:51:27),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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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的迷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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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人: wwwww68(2001-12-05 02:12:55), 站内信件
散步就是用我的脚和路打交道。我的脚没有毛病,现在,我想寻找一条合适的路。
我有过在北方的齐鲁高原上寻路的经验,我也有过在南方的水原里寻路的经验,但是走在都市里,现在的我的脚也用不上了的。
能在静静的黑夜里沉睡的人是有福的!然而我却常常要在黑夜里跋涉。在一天二十四个小时的任何一个时辰,我都许多次地被自己唤醒过。有的人也许一辈子都没有在一天的某个时辰,比方说凌晨的二、三点钟被叫醒过,那时候他们总是躺在床上,他们总是睡着的。在那个时辰,他们从不需要到哪里去,从不需要起来做什么,他们每日有自己安稳的一觉。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我喜欢夜来时把自己的身影隐入黑暗,用脚探索往各个方向走去的可能性,期望着发现一些新的东西。我早已在执勤中熟悉了天空一些主要星座的位置和移动,也学会了迅速地辨认地物地貌和记住一些有用的标志。我迷过路,但只要我愿意,很快就能找到正确的路径。我寻求路,有时只是为了某种探索的好奇和兴奋,有时是因为我想走出什么--走出一段深谷,或者一片密林;还有时是因为我忘记了来时的路径,可那也许是我有意忘掉的!我多么愿意在河谷与山岩间久久地徜徉,徜徉在如水的月光中,徜徉在凛冽的寒风中,听着脚下的冰层发出轻微的碎裂声,水流在冰底下急急地奔走,一切都那么清冷、宁静,除了山的阴影,什么都罩在一层朦胧的白光中。寒冷,加深了宁静和肃穆。
在乡间的创造新路则是我孩提时的一种没有意识的行动,如果在刚收获过的田野里,沿着收割过的稻田里出现了一条隐约可见的斜斜的小路,那就是我们这些孩子的杰作了。那是一条在春天消失,而在秋天又出现的路。我们也喜欢穿过沟沟坎坎,一会儿消失在堤坝后面,一会儿又从矮树丛中钻出,慢慢地踩出一条不同于大人的路的我们自己的路。
这种造路总是新鲜有趣的,你可以突然起步,飞快地跑过一条长长的长满草的田埂,惊得叫大人在后面直骂你小孩不懂事。你也可以突然止步,就势倒在田野里红花草长得最茂盛的地方,把整个世界都拉近、变小,变成你胸前热热的、散发着泥土和青草芳香的一块,然后翻过身来,又把世界推到最远。
但这也许还不算路,只走过一次的"路"还不能算路,与旁边的地貌毫无二致的"路"还不能算路,于是要末是有后继者,要未是你一个人经常来,后一种情况常常造成一条隐秘的小路,它通向一个隐秘的地方--那是你自己寻找到的,或宁可说是你自己创造的,是属于你自己的路。
然而,这些经验现在对我来说都用不上了,我面对着的是都市。
乡间的路是野性的、自由的、任意的、简朴的,城市的路则是驯服的、拘谨的、正规的、堂皇的。只有面对乡间--无论是北方的高原还是南方的田野,
我不在乎有没有路,
而只在乎有没有脚……
作为一个都市的散步者,我不可能再奢望乡间小路的那种丰富的蕴含了,那一切都在城市里变的不可能起来。
然而,我也许还能找到一点什么,至少我能暂时地逃离一下房屋的藩笼,逃离一下作业,逃离一下工作,逃离一下烦恼,逃离一下太喧嚣的人群。于是,我想我现在所要求于路的大致只不过是僻静、平坦、距离也差不多合适。
我所住的地方是校园的男生寝室,自然,我不愿在局促的校园内兜圈,于是,我试着往校外去,当然,这都在夜里。
往东走,得走过一条很长得校园马路,然后正门,出了大门横着一条车来车往的马路,我小心地穿越过去,很快就碰到很突兀的高层建筑,在其中走过,我感到渺小,但不是那种面对大海、高山时所感到的渺小。道路并不太好,一有过往的车辆就扬起许多灰尘,与行人和车辆的频繁相遇使我不知不觉间取一种随时准备避让的姿式行进,我的心也不由得绷紧了。等转入一条稍微宽阔、平坦一些的马路,两旁有不少商店和摊贩。人们挤在一起交易、争辩、叫喊。
我转过脸,向别处走去,不久又遇到了一处建筑工地,这里以后又要矗立起一座高楼了,现在则是搅拌机、打桩机和起重机的天下,轰鸣声震耳,铁丝网内刺眼的巨型灯也剌得人心里发毛。我加快了脚步赶回宿舍,临睡前在床上揉着身上发紧的部位叹了口气,往东去不得。
又一个晚上掉头向西。我怀着一种期待,出校门越过一条大马路,往西走去,是个很小的巷子,里面又很多的针对这我们开着的饭馆,很多的店前面写着“本店学生消费打八折,消费满200元送酒水”。在服务小姐的一片招呼声中我逃离了现场,在暗中又磕碰到狭路边堆放的杂物,脚下是湿湿的不知从哪里流来的污水。
当我来到有草和树的地方时,心里已经累了,耳朵已经满了,脑子已经胀了,面前与都市挨得太近的江边也显得芜杂零乱。当然,也许我放慢脚步,或者径直坐下来,静谧的夜气和江风可能使我的心情重归平静和清爽,而且,更远处的岛的灯光也可能会比面前的江水更诱人,但我必须回去了,我没有足够的时间,不可能每天都出来呆很久。往西也难成行。
往南是一个常常有着卖烧烤和葡萄干的路,过了这些小商贩的世界,走着走着一个很突兀的天桥在我的面前嵯了起来,南面有山,但是由于城市的山少而变的希奇起来,所以来玩的人也多,成了一个“游乐场”,走过几次后便不再选择。
我最后试着向北。向北有两条路,因为我得学校没有开北门,所以向北就得先向东门走,然后,再往北,或者是先向西门走,然后再向北,我向北也是我没有选择得余地的原因,于是就把向北作为自己的最后选择之地。出西校门向北走到一条大马路上,照样人多车稠,但不必横穿过去,然后就是一个立交桥;再走数百米之后再向东拐入一连个小区,这个小区是南京的高干们住的地方,于是在这里没有像其他的地方那样大兴土木,保存了最好的“原始”风貌,夜里都还算清静,而且有一种平易近人的风格和古老庭院的气氛,法国梧桐很大、枝叶很密走在里面就是你不想静也不可能,环境让一个人在这里找到一种没有理由的安恬;最后沿一条比较僻静的马路回到东门。这样,我走了一个来回,得到的是从喧嚣到安静的归程。
我停止寻找和选择。
于是,我选定了向北这条路。走在路上,不知为什么,走在这条路上,没有像走在其他的路上那样老是喧嚣,倒像是我的思想的一个蜕变的过程,从一种喧嚣里我走进了这个世界,然后又是一种漫长的无聊,再到一种没有理由的寂静,慢慢的在脑袋里沉积下来,也就在感觉里沉啊!沉啊!慢慢的掉了下去,然后再升了起来,成了一种寂寞的不能再寂寞的孤独。
总而言之,我安然了,习惯地每晚在这条路上走着。渐渐地,也对这条路生出一种感情。我熟悉了它,就象熟悉我手上的纹路。我从来不问路将把我带向何方,因为我的起点就是我的终点。
(后记一,其为一,名为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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