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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1216
发信人: sooq(莫非)
整理人: ybjing(2003-01-10 10:18:16), 站内信件


   重庆这人,用我们的话讲,这娃纯粹是个软蛋。既婆婆妈妈又胆小怕事,典型的小家子气男人。重庆小肚鸡肠的德性特别体现在麻将桌上,从来不做牌,就算有也不做,能和(读‘胡’)就和。和重庆比起来,王建国爽快多了。王建国就爱做牌,无论清一色,混一色,只管死做滥做,眼看叫牌了,重庆一推牌,和了,把王建国气过半死。 “憨儿子,就晓得屁和,你娃有球出息!”,王建国张嘴就骂,发烟的时候故意只漏掉重庆一个。重庆也不恼,笑嘻嘻的,“蚂蚱也是肉你晓得不?拿钱拿钱,少罗嗦!”,一面伸手去自己怀里,摸索出一根烟来叼上。重庆的烟盒从不外露,想抽就去怀里摸,别人发一圈烟独独漏掉自己,重庆也毫不介怀。如果人家要却不过情面,递烟来,重庆就老实不客气地叼上。重庆自己是从来不发烟的。

   重庆背后和人讲:“和王建国打牌,你只管死劲气他,把那娃气糊涂了,不赢才怪。那娃脑壳头有乒乓,喜欢做大牌。啥子叫大牌?吃屎遇到油渣!那还能回回遇上?!”,虽然两人不过张,彼此看不起,重庆却不怎么敢当面顶撞王建国,一方面,和王建国打牌,重庆嬴多输少,乐得每个月多两个烟钱,另一方面,瘦小枯干的重庆而高大壮实王建国面前,气势上先就矮了三分。事实上,重庆虽不招人待见,自己也从来不当面招惹任何人。

   重庆打小就爱生病,成绩又不好,总是一幅蔫样。人倒也机灵,爱背地里使坏,总做一些类似于往女孩子衬衫上甩钢笔水的缺心眼的事情。他爹没少用皮带抽他手,问他为什么这么干,还敢不敢了?重庆手肿得馒头一样,既不认错,又说不出所以然来,只是呜呜地哭。

   重庆后来娶了媳妇,偏偏是个泼辣爽快的惹火人物,把重庆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我们都说,重庆这德性,只怕人家搞了他婆娘,他都不敢当面放个屁。重庆他婆娘还真被人搞了,那人还就是王建国。但是我们都说错了,事情并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那天半夜,大院里熟睡的我们忽然听到一声气吞山河的怒吼:“杂种!”。接着重庆家那面就传过来扭打声,和重庆流水似的日妈操娘的高声怒骂,还有另一个男人一连串暗哑低沉的惨叫。等大家都冲出来的时候,只穿着裤衩的王建国已经头破血流,死鱼似的卷缩在台阶上了。重庆他媳妇跪在地上,死死地抱着重庆的腿,一迭声地哭喊:“重庆你打死人了!重庆你打死人了!”,重庆则傻愣愣的地站着,手里还拽着扳手,目光空洞,好像在思考王建国到底死了没有。

    事后据各种版本传说,可追述如下:重庆这人精,每月总会恰当地将一些活计拖到块发奖金的时候加几个夜半,一来混点加班费,二来及时表现,争取奖金。那几天重庆照例加夜班,当天夜里,机床卡住了,重庆就提前回家了。开门拉灯,床上的王建国和重庆他媳妇、门边的重庆,三个人一时都愣住了——完全不象小说里描写的那样,一方捉奸在床,另一方瑟瑟发抖什么的——倒像三个忘记台词的演员,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刚开始,王建国对着矮自己半个头的重庆,还不觉得心慌,他从容地提起裤衩。重庆眼看王建国将那玩艺套进裤衩,一股力量忽然从胸腔里冲出来,化为一声龙吟虎啸般的吼叫:“杂种!”,重庆的怒吼高亢凄厉,绝望而且悲凉。重庆抄着扳手就扑了上去。王建国不料矮小萎琐的重庆居然有如此气势,一下慌了,夺门而逃,然后被重庆打倒在门外的台阶上。

   王建国住进了医院,重庆则被厂委书记叫去办公室。牛书记是山东人,年过半百,打建厂开始就扎根在这里了,做思想工作可以说颇有心得。重庆落座以后,牛书记破例亲手给重庆倒了杯开水。

   “重庆,你的事情我听说了”,牛书记巧妙地停顿一下,重庆低头从怀里摸出烟来,自顾自地点上,眼皮也不抬一下。书记瞥见重庆没有往日那种抢着给自己敬烟的意思,一丝不快转为两声轻咳,接着道:“你的感受我能理解,你要是实在忍不下这口气,找人拼命,谁也不能拉住你,你要是觉得这日子不要过了,要怎么着,那也没有办法。”牛书记终于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烟来点上。“重庆,你要这样想,拼了命,然后呢?然后日子就不过了?往后的日子还长,你就不活了?”,重庆耷拉着眼皮,就是不接话。

   “你们小两口一向是厂里的好职工,你呢,技术又过硬,干活又踏实,车间里正考虑给你申报年底的先进名单。你看看,王建国那刺毛玩意哪里能和你比,你要为此把自己毁了,不值。今年的分房方案,厂委正在讨论,肯定会偏向你们这样表现好的双职工夫妻……”

   重庆这样精于算计的人物,听着牛书记画饼给自己看,一时气岔,一时也不免感到被组织关心看重的温暖。直到谈话结束,重庆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牛书记,那,我回去了”牛书记用力拍拍重庆的肩膀,“重庆,放你一天假。你听我的,回来就好好上班,啥也别想。”

   重庆从书记办公室出来,忽然不知道自己要去那里。车间当然不能去,也不想回家。媳妇回娘家了,家里空荡荡的,连个吵架的对象也没有。一时觉得天地之大,自己却没有能去的地方,不免又气岔起来。

   气头上的重庆在小酒馆里点了瓶好酒,想想,又换了瓶便宜的,一滴不剩地全倒进胃里,然后醉醺醺倒在自己家的床上。脑海过电影一样地,想着半掀开的被子下自己媳妇那光溜溜的肩膀,王建国将自己那玩意儿套近裤衩……等等细节,越不愿想,越想得仔细,这回忆还附带想象,一遍遍刺激着他,到后来,王建国穿裤衩的情形在头脑中放大开来,那玩意突兀地傲立在重庆面前,如带着险恶笑容的巨大图腾一般。重庆想起牛书记的那些空话,不仅迁怒于他身上,他愤愤地想:“等你婆娘被人搞,你试试看!”,再想到书记夫人的鸭梨身材水泡眼,在逻辑上未必有人肯搞,于是转念去想象在厂里做会计的书记女儿……重庆想象书记痛不欲生的表情,以此抵抗对王建国的想象。


   醉酒的重庆无声地干笑一阵,半醒半醉中,对着天花板狂吼了一句“我操你妈!”,也不知道是骂王建国,还是骂牛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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