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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ashleyliu(拈花傻笑) 整理人: lyl0753(2002-11-30 20:00:12), 站内信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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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前面的小镇叫什么名字？” “叫海皮尼斯。” “海皮尼斯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幸福。” （一） 冬天里的一场雪后，一窝流浪的苏格兰犬拖着大棚车路过北方的小镇。它 们已经有好几天没找到什么正经吃的，现在都饥肠辘辘，在北风里瑟瑟发抖。 明天就是圣诞节了，人们都已在院子里栽好了圣诞树，点缀着五颜六色的小饰 物和彩灯。 “爸爸，咝～咝～，我还从来没看见过这样的松树呢，上面结满了小灯泡！” 今年刚出生的那窝小狗中最小的一只，看着人家院子里的圣诞树，好奇地说。 “傻瓜！那灯不是树上长的。是人们自己安上去的。”狗爸爸拉着大棚车， 对小儿子的幼稚问题颇为不屑。 “可是爸爸，那些人为什么把灯挂在树上啊？”稍大一点的小三也觉得很 奇怪。 “为了好看。明天就是圣诞节了，今晚是平安夜，这都是顶重要的日子。 这么重要的日子，需要圣诞树来营造快乐的气氛。”狗爸爸仍旧呼哧呼哧地拖 着大棚车往前走。 “可是这么冷的天，那些人怎么会快乐，快乐的起来呢……”小二哆里哆 嗦地问道。 “人可不冷。他们穿着厚厚的衣服很暖和。知道什么叫衣服么？衣服就是 人穿在身体外面的那层东西。它可能是棉布做的，也可能是皮毛做的。比如我 们死了，皮就可能被人类剥下来做衣服。” 这席话让孩子们沉默了好一阵。 后来，一直默不做声的大儿子终于说话了。“快乐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啊, 爸爸。” “我知道我知道”，小二抢着回答，“快乐就是不冷。咝～咝。” “还有还有，快乐是一点都不饿。”小三补充说。 四条小狗都觉得肚子在咕噜咕噜地响了。 “——那么，那些人是不是今天都会吃得很饱啊？” 狗爸爸想了一会儿才回答小儿子的疑问。“那些人们从不为吃饱担心。他 们只想吃的更好。” 四个孩子都吃惊的看着爸爸，把红红的狗舌头吐得老长。 “真的呀……” “把舌头缩回去！小心冻掉了！”狗爸爸似乎生气了。他决定结束这场无 谓耗费热量的谈话。“谁也不准再谈吃的事情。好好拉车。” 于是大家都不说话了。闷着脑袋拉车，在雪地里吱扭吱扭地赶往下一个村 庄。 （二） 傍晚时分，苏格兰犬一家来到了一个叫做海皮尼斯的小镇。他们在镇上教 堂的后面安顿下来，搭起帐篷准备过夜。狗爸爸照例出去寻找一切可能的吃食； 狗妈妈支起一堆篝火，并架上一个大瓦罐，烧了满满一罐开水。如果实在还找 不到吃的，只好喝热水，这是最坏的打算。忙活完这些，狗妈妈就出去拾柴禾， 苏格兰冬天的夜晚可是漫长而且阴冷。 四个孩子就围着篝火坐下，边烤火，边饿着肚子猜测着即将到来的圣诞晚 餐。 “一只鸡！一只肥大的火鸡！夏天的时候我们就吃过的。味道美极了。这 天气，要是吃上一只火鸡真是太享受了。热乎乎的，油汪汪的……” 大家拼命的点头。都觉得老大的提议很合自己的心思。咽了一阵儿口水后， 小二又为那次美妙的记忆做了一点有意义的补充。 “那次我吃到了整整的一个鸡屁股！多好吃的东西呀，我舔了很久才舍得 咬第一口。那感觉，啧啧……” “我吃了一个鸡腿呢！”“我也吃了一个鸡腿！”“我吃了两个肥肥的翅 膀！”“你还抢了爸爸的鸡爪子！”“你呢，后来的鸡汤喝了很多。”“骨头 后来老大吃的最多！”…… 大家兴高采烈地吵闹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安静下来。又各自意犹未尽地咽 了一阵子口水。仿佛肚子也不那么饿了。 “可是那次爸爸因为偷火鸡，被人家打得瘸了好久……”小三忽然慢悠悠 地说。 真煞风景。四个孩子便沉默。他们看着火光，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那堆 篝火也渐渐地暗了下去。 过了半晌，还是老大首先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他往火堆里加了一块柴。 火在每个小狗的眼睛里又突的亮了起来。 “咦——，什么味道？谁的尾巴被烤糊了吧？” “是你自己的，你的前腿！汪汪！汪汪！”其余的小狗都指着老大。 ——老大的前腿在加柴的时候被火燎了一下，一些毛已经焦了，正冒着烟儿。 “好熟悉的味道啊，好像以前闻过唉……想想，想想……” 哥几个伸着鼻子使劲儿地嗅了一阵儿；一条小狗忽然恍然大悟地说，“想 起来了！那只兔子！爸爸秋天抓到的那只，放在火上烤，没烤熟我们就吃了—— 那毛……” “可是为了抢那兔子，爸爸的鼻子被别的狗咬了一个大口子。” 于是四条小狗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总是这样的，每次幸福的感觉都是以一 些伤痕为代价。 “可是我们的爸爸还是很称职的。”最小的那只小狗终于忍不住说。 “是啊是啊，要不是因为叼着兔子松不了口，爸爸才不会被那条狗咬呢！” “嗯。对的。”“嗯。对！”“嗯。”其余的小狗都点头，认同小三的说 法。 “其实我们不该奢求那么美味的东西。只要能吃上一顿饱饭，就应该很满 足了。”烧了毛的老大忽然坐直了身子道。 然后大家又拼命的点头。觉得肚子又开始咕噜咕噜地叫了。 “不会今天又没啥吃，喝热水吧？”小四忽而抬起头惨兮兮地说，并且眼 泪汪汪地看着三位哥哥。 “肯定不会。我们的爸爸是个称职的父亲。他一定会给我们找到圣诞节的 晚餐。”老大安慰着，“大家只要再忍一会儿就行了。” 这时候拾柴的母亲走了回来。小狗们便匆匆结束了关于吃的讨论。因为 当着大人的面谈论吃是不合适的，尤其是谈论饿，大人会很不开心。这是家中 的规矩。 于是四条小狗又伏下来老老实实地烤火。眼巴巴地等候着父亲归来，带回 圣诞夜的丰盛晚宴。 （三） 狗爸爸直到深夜才返回他们临时的宿营地。他推开门走进帐篷，这时小狗 们和狗妈妈都站了起来，满怀期望和关切地看着他。 可是狗爸爸似乎两手空空。但好像也没有受伤的迹象。他垂头丧气地站在 那里。许久大家都没有说话。 狗爸爸终于慢慢抬起胳膊，从胳肢窝下面摸出一根光秃秃的骨头来，送到 妻子的面前。 “我只找到了这个。” “已经很好了，亲爱的。快过来，暖和暖和。”妻子接过骨头，并且吻他。 “你看我们有这么大一块肉骨头了。可以做一大锅美味的骨头汤！这些小家伙 在长身子，正需要这个补钙呢……” “是啊是啊，爸爸。我们都很久没喝骨头汤了。我们最爱喝这个。你看这 肉骨头真的很大呢。” “可是，这骨头上实在没有一丁点肉啊……”最小的小狗把小脑袋贴近那 根骨头，想看个清楚。 “闭嘴！小四。”妈妈大声斥责。又转过脸笑着说，“总之已经很好了。 我们一家人可以坐在一起，烤着火慢慢享用骨头汤啦。这样就是很快乐了。我 说，快点动弹啊，把火调旺些，锅里放些盐——只要有盐有骨头，就是一锅好 汤啊……”说着，把那根骨头小心地投在瓦罐里，还拈着手指小心地摁了摁。 于是苏格兰狗一家就围着瓦盆坐下来，一人一把勺子，慢慢享受着充满骨 头汤香气的圣诞之夜。 “真香啊。”狗妈妈舀了一大勺汤，放在鼻子底下细细地闻着。“这感觉 可以和我小时候喝过的那次相比了。那次的骨头就很好；我们足足熬了三大锅 汤，喝了三个晚上——每晚都喝得热乎乎的，舒服的很。” “妈妈你那次是和外公外婆一起喝的吧？” “当然啦。那时候可是没有你们。那个冬天也很冷。冷的舌头都不敢伸出 来，一伸出来就会粘在下巴上。” 四条小狗又吃惊地伸出了红舌头。但是瞬间又缩了回去。“这么冷啊。不 过今晚就很冷，好在我们有足够的柴禾，还有一大锅热气腾腾的骨头汤。” 大家便埋下头使劲儿的喝着滚烫的汤。咝咝嗬嗬地吧嗒着。 外面的风呼呼地刮着帐篷。一些蒸汽在帐篷上结成了霜。 “你说，那些人现在在做什么？他们有没有骨头汤喝？”最小的小狗冷不 丁问道。 “肯定没有。我见过那些人，他们在晚上凑到一个火堆旁，吃一些苦涩的 烟叶子。他们连帐篷都没有。”另一个小狗说道。 “他们还吃洋葱！吃姜!我也见过——全是一些不好吃的东西。” “不对。你们见的那是流浪汉。真正的苏格兰人不是这样的。他们的家比 我们的帐篷还要暖和，他们现在正守着壁炉吃烤鹅。”爸爸终于再也忍受不了 孩子们的无知。 “那他们的烤鹅有没有骨头汤好吃呢？”最小的狗喝一口汤又问道。 “闭嘴！”三个哥哥一起训斥起来，“不许你说话了。再说话就不给你汤 喝。” 苏格兰狗一家又不说话了。各自吐噜吐噜地喝着汤。那根骨头在开水里翻 滚着，已经煮得开始泛白。 “给孩子们讲个故事吧，他爸爸。”喝了一阵子热汤后，狗妈妈放下勺子， 给了个有趣的提议。 这建议立刻得到了小狗们的热烈响应。他们乱哄哄的叫了一阵，“汪汪汪， 好啊好啊”。 “好吧。讲就讲一个。”狗爸爸的脑门已经热得渗出了密密的汗珠，随便 在大腿上揪了一撮毛，胡乱的擦着。“就说说圣诞节的事情。” “最早是一个童女玛利亚，因为上帝的一次奇怪念头就怀孕了。那可是两 千以前的事情。在一个冬天玛利亚和她的丈夫赶往伯利恒，住在一个马棚里， 就在这样的一个寒冷的晚上生下了耶稣。所以后来，每年的今晚就叫圣诞夜。 明天就是圣诞节。人类的小孩在今晚都会得到圣诞老人的礼物。” “那个玛利亚真可怜。马棚是不是很冷啊？她们生火了没有？” “很冷，而且不让点火。玛利亚就在干草上生下了耶稣。” “要是他们有骨头汤就好了。”小三说着把一勺热水放在舌头上。 “也没有骨头汤。只有干草。”狗爸爸似乎颇为动情地说。“那些干草只有 牛马才吃，味道是顶差不过的。” “那圣诞老人的礼物呢？每个小孩都有么？” “都有。他们把长筒袜挂在壁炉旁，晚上圣诞老人就顺烟囱爬下来，把礼物 放在袜子里。” “我们会不会也有圣诞礼物送呀？”小狗们兴奋起来。 “圣诞老人只把礼物放在袜子里。而我们狗是不穿袜子的。——何况，我们 也没有烟囱。” 于是小狗们都摇头。叹气。伤心。喝汤。 “哎，那礼物里有没有肉骨头呢？”最小的狗忽然问。 “没有。人类的小孩不喜欢骨头。” “噢噢。”小狗们的伤心化解了一些。又叹了一阵子气，喝汤。 “咦，爸爸，那圣诞树，又是怎么个来由？”最小的狗还是忍不住，问起这 私下里已经琢磨了半天的问题。 “是有一个善良的农民，在圣诞节那天，热情地招待了一个流浪的孩子。临 别，孩子折下一枚树枝插在地上，那树枝立即长成大树。小孩指着树对农民说： 每年今日，树上都长满礼物。” “那么那么，那些人为什么不招待我们那？” “我们并不会那种变出圣诞树的魔法啊。我们要是会，那些人类也会很热情 地招待我们的。” “哦。那圣诞树上有没有肉骨头呢……” “没有骨头！”狗爸爸狠狠的瞪了最小的小狗一眼。“不准再提骨头。喝汤。” 于是接着喝汤。 苏格兰狗一家就这样边喝着所谓的骨头汤边聊天，热热闹闹地直到午夜， 后来还加了两次水。等那根骨头已经煮得实在没什么味道了，一家子都已经灌得 饱饱的。后来他们还打着饱嗝，唱起了不知从那里听来的奇怪的歌： “美味的汤， 在热气腾腾的瓦罐里装， 漂着骨头花的汤， 谁不愿意尝一尝， 这样的好汤！ 晚餐用的汤，美味的汤， 晚餐用的汤，美味的汤， 美……味的汤……汤！ 美……味的汤……汤！ 晚……晚……晚餐用的……汤， 美味的，美味的汤！ 汪！……汪汪汪！……汪！…… ” （四） 也许到此一个完整的故事就应该结束了。可是我总喜欢在一个好故事后面添 个狗尾巴——至少这个故事需要，它毕竟是有关狗的。流浪的苏格兰狗一家享用 过温馨快乐的圣诞晚餐后，在天明前他们终于疲惫却满足地睡着了。这时候， 海皮尼斯小镇上一切寂静无声。除了—— “爸爸！我要撒尿！” …… “爸爸，我也要。” …… “爸爸，我……” …… “爸爸，我也要。” …… “爸爸，我……” …… 你看这就是生活。实实在在的生活。吃喝拉撒无所不包括。谁也不知道两千 年前，耶稣是不是在一片撒尿声中降临人间，可是苏格兰狗一家的的确确就在这 一片湟湟的撒尿声中，把骨头汤式的生活翻到了下一页。 ---- 说一切规定皆是否定，问拈花傻笑是何境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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