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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深渊》--(原创)
发信人: wego(沙鸥^我在那)
整理人: txdy(2002-12-19 11:28:26), 站内信件
《深渊》

(一)

    他清醒地记得那种恐慌,突然间,天黑压压地盖了下来,好像伸手可及,晕暗中,海浪就象魔鬼的影子在周围雀跃,分不清是从天上倒落下来的还是海面飙升上去的,离他们要去的那个小岛还几百海里,大陆也远在几百海里外,船上几个人顷然间静止了,不但表情,甚至连心理都凝固,绝望,他自己的感觉是静得要命,静得窒息,静得透不过气来,虽然海面是疯狂的。 

    似乎很漫长,又似乎只是瞬间,窒息的感觉没了,他只记得在那之前船被海浪卷了起来,很高很高。卷起的瞬间,究竟是什么感觉他不知道,没有了感觉。 

    钢琴?萨克斯风?好像都不是,太柔和,太平静,太安详,不是这些乐器能奏得出来的。难道这就是终点的感觉?他感觉自己好像还在呼吸,虽然很轻。好像还有光线,他犹豫地又不忍睁开眼,他怕见到以前小说电影里描述的地狱景观,他宁愿在曼妙的音乐声中闭着眼想象周围是多么的美丽,就像海底探秘里的录像,跟着摄影枪在起伏的海底,漂亮的珊瑚,海草间穿行,周围伴随着形态神态各异的叫不出名的,色彩美丽得要命的深海生物... 

(二)

    好像两个自我在打架,清醒的时候强迫眼皮闭着是难受的。后悔吗?他迫使自己集中注意力去想些别的,如果真会被周围吓倒的话,还不如抓紧时间去想清楚点什么,或许这是还可以清醒使用自己思维的有限时间了,他想。因为他似乎感觉到自己身体在溶化,周围带点粘粘的。

    那个军官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看来对他来说只能是个永远的谜了,他想。他们劝阻过他这个时节登陆这个小岛是危险的,他没在海上生活过,意识不到后果会有这么严重,有时候他还是很犟的,最后通过老爸的战友的关系做了不少工作终于同意让他随补给船上岛。他只是想去看看,找到那个军官,或许会问问他,或许会跟他坦白地聊聊要他不要打扰他们安稳的生活,或许不会,只是看看然后离开,他自己现在都不知道如果胜利登上了岛的话,自己究竟会怎样做。

    自从看到她接到那个岛上来的那封信后不再如小孩一样无忧无虑般快乐活跃,开始会若有所思的一个人静静的站在南边的阳台上。他就在猜测这信的主人。

    他是敏感的,表面平静,内心激烈。而是会偶尔不露声色地问一些东西,甚至有时也会小心翼翼的“检查”她的私隐物,比如信件,电话。虽然她那些放在她那个小密码箱里的东西他是从没看过。他认为自己知道了一些东西,对于自己的思维的严密性他还是很有信心的。但是他什么都没说,他害怕打破这份安稳,活了30多年才遇见让他不想再单身的她,不容易也。

    那个军官是她的高中同学。从她的毕业纪念册上别的同学的打趣留言看来,她喜欢过他。

    生活还在继续,上班,下班,加班。只是从此多了一些心事,多了烦躁与不安。

    他习惯性地想抓抓头发,跟做噩梦的感觉很象,拼命想用力,再用力,使劲用力。但手就是挪不动,好像粘住了,又好像手已经不在...他这时才惊恐地发觉全身器官都已经不归他管,他绝望地不顾一切地想睁开眼睛看看,眼皮粘到了一块...怎么也睁不开。
    
(三)

    也不知过了多久,好像自己的肌肤有了些感觉,暖暖的,粘粘的,很舒服,很安详,有点象泡在充满花香沐浴露的水温正好合适的浴缸里的感觉。似乎身体周围还有不少管状物。他认真地倾听,想知道自己究竟在那,他觉得自己应该还活着。他知道越是危险越不能丧失生存意志,他还想回去,他不能丢下她,他们承诺过会一起呆很久很久的。哪怕挑明了那个军官的存在大家觉得没法再维持这种平衡这种关系,只是做个知己朋友。

    据说当眼睛出问题后耳朵会变得特别灵敏。应该是遥远的地方有人在敲鼓,节奏频率很好,好像跟自己的心跳产生了共鸣。还有悠扬欢快的流动声,以及一些低沉的象海螺吹出来“呜呜”声...自己一直听到的音乐就是由这些混合成的。是否陷落入海底深渊某个地方了?为什么不会窒息?难道正好在暖流跟气流的交汇处?他第一次感觉自己的科学知识是那么的匮缺。突然他听到了有人的哭声,是那种很悲坳的哭泣。他心头为之一振,附近有人,这是好事。他想呼喊,可是发觉动作似乎做了,但没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这次他一点都不感觉奇怪了,就象他的手他的眼睛一样丧失了功能。他知道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认真听认真想。

    好像有人在说话,在安慰那个悲凄的女孩。这声音听起来似乎很熟悉...

(四)
    他突然听清楚了这说话的声音,他明显感觉自己心跳加速,然后是惊恐。难道我真的死了?还是只是心灵感应?还是我神志不清的臆想?或许我身边的这些管管是海底电缆,把她的声音传给我了吧?他宁愿相信这最后一种解释。

    她接到了他坐的船遇难的消息,安慰她的是她的同学兼密友小熙。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能听到的都是她的哭声和小熙的劝慰声。他很担心她会出事,他不再怀疑她对自己的爱。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或许有很多很多天吧,他想,见不着光,他已经没了时间的概念。他很高兴她开始比较平静,无论如何她都要好好活下去,说不定有什么奇迹发生他还能回去陪着她呢,他想,如果回去再也不会去这么疑心了。很奇怪的是周围的音乐也不像前段时间的烦躁,回复平静,虽然偶尔还有些紊乱。
    
    她呆在家里不出去也不见任何人,甚至电话都不接。只是小熙经常过来陪她聊天。他只要清醒都很注意她们的对话。

    “他应该是看了那些信的地址去那个小岛的”,他听见她这么跟小熙解释。
    
“他去干什么?你们是怎么了?”,小熙问。

“是我…害.. 害死他的…”,接下来只有哭声,谈话没有继续。

(五)
有些不可思议,他好像完全走入了她的生活,不但能听到她说什么,好像还能感受到她的心情。他从来没有想象过有这么一天他们会如此贴近。

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他从她陆续的谈话里知道了好些原本不知道的东西,他知道那个军官是她高中同学,算是初恋。他高中毕业后大学没考取参了军,在那个岛上守了若干年然后做起了职业军人,现在做到了那个小岛守军的连指导, 指导员姓罗。她上大学后开始一两年还通过信后来没再联系。再后来罗指导从别的同学那里知道了她的地址,开始了通信。

“他老是忙,老是不在家,很多时候做好了饭菜等他,但一个电话打来临时又陪客户朋友吃饭去了,老一个人呆在家里有时候是蛮无聊的,虽然吃穿用都不缺,他对我也很好”,她说。开始她只是拿读信回信打发时间。“我发觉自己在玩一种游戏,象打擦边球,我知道罗还在喜欢我,我也没向罗挑明我现在已经同居就只差一张证了,被人喜欢,被人记着的感觉总是很好的…我没应承过什么,但也没明显挑明…”,“后来,我陷入了一种矛盾,我想明白告诉罗,又不忍心也有点不想打击他…我又怕他知道,他终于还是知道了…”。

“他知道了,他没有告诉我去找罗,按他的性格他一定是去了解罗是怎么样一个人,了解我们是什么关系,然后再决定下一步采取什么策略来处理这个问题…”。

“她还是比较了解我的…”他想。“如果能回去,我会向她道歉,在一起一段时间后,我竟然忽略了该多抽空陪陪她,或者陪她逛逛街,或者多聊聊天…以为给她足够的钱就是对她好了…是我自己忽略了感情…”。

“可我现在究竟在那?我还能回去吗?天!谁能帮帮我!让我回去!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他悲凄地狂呼,当然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


(六)
“什么?哈哈,我有小孩了,一定是个小子!”,当他听到她跟医生的谈话后,他先是高兴,后是忧郁。毕竟如果她自己一个人带着个小孩过是很艰辛的,如果自己回不去的话。老实说,经过这么段时间后,他已经没了信心…

理智上,他希望她将小孩打掉,正如她的那些亲戚、朋友劝她的一样。但是…

“你们不用说了,我不会拿掉它的,以后是以后的事,我现在只知道我不会答应自己这样做!不然我一辈子都会后悔都不会原谅自己!”。当他听到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是哭了。

他只知道,纵然是现在这种生存他也会努力的好好“活着”,陪着她陪着他们的小孩。虽然他们或许一点都不知道。对于自己的生存,他确实想不解,好像出事有几个月了吧,自己既然也不会饿,不用吃任何东西的?

他就这样“默默”的听着她每天的喜怒哀乐,听着她在没人的时候伤心,听着她对小孩窃窃私语…

他跟她一样企盼着小孩的出生,“肯定是个小子”,他一直这么想。

“我能不能见到自己的小孩?”,他忧伤地想…

(七)
终于,她被送进了医院。他听到她躺到了手术台上,也听到她的疼…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一切平安…”,他念念有词,他本不信这些的。

他突然感到自己被一股力压着往外走,突然头部被托住,有一双大手托住自己的腋窝往外啦…整个过程应该有好几分钟。他知道情况有了转机,突然他感觉自己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害怕这种意识,他想思考,又不敢往下想…

在这种忐忐与煎熬中,他感觉自己整个人是暴露在空气里了,他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回到了地上,这里不是深渊!

有人抱着他,他听见医生说,“恭喜,是个男孩“,他听见她说,“来,妈妈看看”。这时他的眼睛终于适应了光线,这时他看到了让他魂牵梦萦的她的脸…

他终于明白了那些音乐、那些环境、那些管管,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能跟她那么贴近….

他不知道现在自己究竟该是什么身份。他是可以继续和她在一起很长很长时间了,但换了一种形式,他现在是她的儿子,也是他自己的儿子!他感觉天旋地转!

他听见她说,“象,真象他”。也听见她说,“我自己签字,我先生出差了,没赶回来”。

他哭了,他终于又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八)
他想说话,却发觉控制不了脸部肌肉,他想做手势,发觉手还不怎么听使唤。多次尝试后终于罢休。他看到不少熟悉的脸孔来看他。听到他们在说以前的他的好。说他以后长大一定会象他那样成功。当然也有人在谈论他的不幸。

这几天他感觉自己脑海一片空白,他害怕自己的记忆,他不想记得那些东西!他宁愿现在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这样也不会如此受折磨如此受记忆的煎熬如此不敢想自己以后会怎么样!

他不敢想象自己以后该怎么面对她,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在一天天的崩溃。

终于有一天,一个年青人抱着他说,“跟你爸爸很像喲”。他想了很久实在想不出这个年轻人是谁那里见过,他终于高兴地想,我开始忘记东西了,他自己在想,或许随着新脑细胞的成长与替换,或许有一天我可以彻底忘掉过去,对,我要过去干什么?

他开始不去想任何过去,他摆脱出思维的深渊,他开始学着像其它小孩一样陪着大人裂嘴,傻笑,乱挥手,哭喊… 他的生活就是努力地逗大人开心和给大人制造手忙脚乱。

他没了大人的想法,他变得越来越开心。她也跟着开心。


(九)
时间:2008年9月10日;
地点:国家思维研究中心,94楼中心会议室;
人物:国家思维研究中心‘深渊’研究组成员及通过电话会议系统加入的多位国际同行。

“我的建议是停止刺激18号脑标本的‘快乐’神经因子,其‘逻辑’区域活力在成指数倍减弱,这是很危险的!”

“江博士,你能简要介绍下18号脑标本的情况吗?”,地球那端的一个同行发问。

“可以,18号脑标本是在一次海难中采集的,男性,34岁,身体条件良好,无精神病史,溺毙,脑组织完好。我们从海底将他打涝上来。”

“目前经历的研究过程是这样的,获得该脑标本后,我们首先刺激‘平静’因子,企图让他从遇难的刺激中平静下来,为下一步的研究做准备。然后试图通过刺激‘记忆’区域唤起其神经活力。然后探测到其惊恐及矛盾思维信号。我们继续刺激‘平静’及‘想象’因子,企图让其平静。这时发觉其‘潜意识’信号好像越来越强烈。再后来是‘不安’,‘矛盾’,‘斗争’信号陆续出来,所以我们改刺激‘快乐’因子,想看反应,结果发觉该脑标本的智力指数在不断的降低。”

“到目前,18号脑标本从思维信号监测来看应该是平静下来了,而且快乐指数也在不断上升,这是以前没有出现过的。但其智力指数已经降低到新生婴儿水平,记忆区域也在不断的收缩,这跟生物的发育是有缪的…”

“我认为是跟‘快乐’因子相关,所以一是建议停止刺激‘快乐’因子,二是将我们发现的该情况跟大家分享,希望对以后进一步思维研究寻找规律有帮助。”

“思维对我们来说还是个深深的谜”。

(完,2002/11/26。 沙鸥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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