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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蓝屏灿阳(7)
发信人: pin_105.6(品)
整理人: pi__zi(2002-11-23 09:12:49), 站内信件
    一个人,有些不习惯,走在路上,或者坐在车里。一个人,回不到过去独身的状态,不能习惯,空的房间,陌生的街道,手里空空,只是想在路上牵着什么东西。也许,一根手指。

    以前是装成玉的表弟,那种乡下的表弟。出现在每条街道上的。象真的乡下孩子一样,怯生生的牵着她的背包带子,一路默默的跟随,张着好奇的眼睛望着已经看厌的高楼,吃着冰淇淋。除了冰淇淋,其他的举动都是我先提出的,因为怕玉孤单,也怕玉难堪。她的高跟鞋总和我的个子有些不协调。柜台边,必须要称赞她,叫着姐啊姐的,不能让任何人怀疑我们的关系。当然在饿的时候,人多的时候,也能闹着情绪要自己喜欢吃的,然后喜滋滋的再牵着,走啊,走啊。

    在“根据地”的昏暗里,我回忆着,笑了。有客人说,拿色子。没有听明白,于是举着蜡烛就点了一路过去,摸着手背上还柔软没有完全凝固住的蜡水,恬着笑脸,一口一个您。领班到是很会圆场的人物,打发我走,也打发客人的怒气走。离开玉后的第一份工作这样开始。

    三天后,白天睡觉的我,便也不能再睡觉了。在一个干花车间,做了学徒。工作对我来说,好象成了必须的,为的不是钱,我几乎没有问工资是多少,就为了不让脑子停。一停,我就想着原来。蓝色总是在脑子前面转悠,间或还有红色的裙子,长长的那种。郁闷自然就来。怀念啊,那台蓝色的电脑。曾经用它暧昧过多少的女孩子。可红色的裙子就立刻不让怀念快乐。它红的象烈士的鲜血,让我有悲痛的感觉。

    一个周末的晚上,老板扎着长长的头发,甩着落腮胡子就进来了,让我填表格。那天我才意识到,一个月真他妈快。试用期竟然都结束了。我怎么活的?工资发在手里的时候,没有欣喜,看着红色的票子,简直就是看见了玉。还钱可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嘛?

    很久没有开的手机被打开了。一会儿的工夫,那短信象是轰炸机的炸弹,不停歇的来了,而且是颗颗命中的感觉,都爆炸在脑子深处最脆弱的沟壑。能存50条短信的机子简直处在崩溃状态,一个劲的“嘀”。抽了时间在厕所里看它,从第一条开始,不,已经不是第一条了。短信储存的时间被设置成三周,也就是说,有一周的短信,没看着,已经被自动删除。

    玉的。

    问我在哪里?问,找到工作了没?问,身体如何?问,哦,已经不问了。只顾着说她自己了。

     玉的工资涨到三千了,玉,已经做编导了。玉,要换工作了。玉,要搬家了。买新衣服了。错买了一双三九的鞋子,太大。是的,玉的脚,三五。三九那是我的脚。有男人追求她了,等等。一条一条的删除,不再看了,那个时候,眼泪比尿汹涌。只好在,制服是黑色的。可眼睛是红色的。谁看不见呢?领班在门外叫喊,我应着,看最后的一条短信。

     品,你还好么?找不到你,可能你换了号码,但我只愿你能知道,我想念你了。给你我的微笑吧。秋天到了。玉。

     放在原先,我一定是胡思乱想的,这些句子,太暧昧了。我厌恶暧昧,即使安妮说它是激情的缔造者。我厌恶,我不能很好的把握暧昧的分寸,所以总是把激情弄的一塌糊涂,分不清楚情感的方向和结果,那条路走起来会迷路。厌恶,以至于,深恶痛绝的地步。多想在从厕所出去之前让周国平来安慰我,生命有“各自的朝圣路。”

     真的,就算是现在,我也会想,想念我是什么意思?仅仅是同居的单纯情感?还是心回意转?哦,或许不能用这个词,那也说不定我走以后,她突然发现自己是爱我的?微笑是什么?一种宽容,一种大度?对于浴室事件既往不咎?还是表现想让我回去的意思?秋天是什么?秋天叶子落了,树木枯萎,城市萧瑟,天气寒冷,想表现孤独?寂寞?思念?天!要让我想,可能会想到,玉想做妈妈了呢。因为秋天,是果实丰收的季节。缺个捐献精子的家伙,让我应聘?

     还是不想的好,还是不想玉的好,还是工作的好,还是,关机的好。

     人是在思想上有两种,他们看情感是虫子,一种不分季节的冬眠,一种,不分季节的发情。我是哪种?或许,我是第三条虫子,没有季节,只需要季节与季节交汇的过渡段里,有暧昧,我就能发情。分不清季节的时候,暧昧荡然无存,我就冬眠或者死亡。去他的虫子,还有什么思想。去他的感情和生命。客人在骂我是木头,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快乐的肿着眼睛给她拿酒去了。还是一口一个您!

     喝酒的这个女人,独身。长头发,带着蓝松石的耳环,戒指和项链。没人说她有钱还是没钱,总之,她能一个人喝掉五瓶“塞克塞斯”。而且当面付钱。红色的那种钱,还说,不用找了,她不知道,这里的小费都得放进吧台的大箱子里,我拿不到。我不是为这个快乐。但我愿意在那个晚上把快乐建立在她的身上。因为她总是叫我,不停的叫我,拿这,拿那的。我也能快乐的穿梭来往。她喝多了,叫我一次,就塞一张红色的票子,那上面还有毛主席呢。领班都夸奖我,今天的箱子,抱回去得了。

    手机虽然一直没有再开,但生活却进入了春天一般,直到,我的师傅做了一个蓝色的屏风。那是用玉,干花,以及楠木制作成的,却不是产品,他偷工减料来的。

    “根据地”放我的假了。两个月以来,第一次。所以,下班的时候,不着急的停在师傅的身边,望着他,也许没有地方去的缘故。他神秘的朝我笑了。然后拉过我的手进了他的小房间里。从铁皮箱里轻轻的捧出一块板子。打开来。竟然是个屏风。今天是最后一道工序,我要把花镶嵌上去了。看着,孩子。

     快乐的托起下巴,因为它很美丽。师傅把很难保存过春天的丁香花制作成了干花。并且铺展的很平。我看见他在雕刻什么,似乎是诗句。然后,然后,我竟然在他无声的工作中睡着了。挺可笑,那并没有吸引我的过程却给了我感叹的完美结果,那个屏风是个杰作。真的。

     房间里比较暗,台灯从师傅的镜片里反射出刺目的光,我就那样醒了,他笑着,完成了。

     屏风被师傅慢慢的展开,很小心的,展开。灯光铺散在屏风上面,闪烁着矍矍的光芒,电喷的蓝色金属油漆将楠木的原形隐没,却也别番姿彩。凝脂的玉在蓝色的丁香边被雕凿成数个人物和景致。搭配的实在巧夺天工,丁香制作成了蓝色的蝴蝶,这块屏风里,也有一块屏风,玉制成的,那上面有丁香花瓣镶嵌的屏帘,还有镂空的字被雕刻的诗。一切都在自然里放射了手工的精巧。我不敢相信,世俗的眼光也能为这样的作品而欢呼,我与师傅握手,夸赞,甚至开始估价了。师傅,很严肃,那不是卖的,是礼物,送给小玉的妈妈。

      原来,师傅的女儿也叫玉的。小玉的妈妈因为难产,走了。爱的一种表白是可以这样的,用思念,信念和偷工减料,用四年的时间,完成一份生日礼物。四年过一次的生日,可想,小玉的妈妈真会生,和润土一样,四年和自己的女儿过个生日。小玉也真会生,和自己的妈妈同一天。要我想,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师傅和我这样的男人了。只要一丁点,就无法摆脱。所以,师傅不能爱别人,毕竟,每四年。他就要在快乐和痛苦中反省自己,再振作自己。为了曾经沉重的爱情。

      十二点刚过。叙述中师傅哭了。玉儿在家里已经睡了。他决定象圣诞老人一样藏个什么礼物在小玉的袜子里。他也决定,明天去公墓过生日,他希望,这块屏风,能让小玉的妈妈开心。

     可能,明天以后,师傅又要偷工减料的为下个四年而制作,可能,再也看不见这块美丽的屏风。让我多看它一会。师傅,让我多看它一会。您再放回铁皮箱子。

    灯的亮度决定着屏风的蓝,我喜欢它在微弱里,闪烁,最亮的那种蓝光,象天空,象海洋。

    这样反复的摆弄,也发现,灯与屏风的距离,能清晰或者模糊投影在墙壁上的字。怪自己近视,无法在屏风上阅读,那是谁的诗?师傅尴尬的笑了,胡诌上去的,想告诉她妈,我们以后会好起来,告诉她妈,我和孩子想她。

    哦。那就更要看看了。一个不远的距离,字很清晰的变大。清晰的字边,每个笔画的尾端在墙壁散发着蓝色的光晕。非常好看。玉是最喜欢独特的东西了,这个绝对能要了她的命,她也绝对也会为了这个失声。可惜,她不在。让我轻声的念出来。

    “蓝湖翠亭镌璞玉,

      屏中不窥伊人去。

      灿华秋远柳低炊,

      阳蔽雕得四年叙。”

      不知道该怎么说,师傅,我学问不高,你也应该是,这诗,不知道该怎么看,但能感觉到,在你解释之后,能感受到你的想法,你的思念,你的爱情,以及你对未来的信心。

       真的,我不得不虚伪的说,我读不懂。真的读不懂。也许,我笨。可这屏风真的太好看,太好看。那上面有个美丽的女人坐在亭子里,男人举着脑袋坐在湖边的草坪上,小女孩蹲在丁香做成的蝴蝶边。

       那天的凌晨,玉,收到了我的短信。没有说别的,我不会暧昧的说想念之类,我只说,还钱,希望她抽个空,在不太高档的地方,一家饺子馆,每次路过,从没吃过的饺子馆,离她原来住的地方很近,很近。离我现在的地方很远很远,也许,她现在也离的很远。但我决定了,就是那里。

       允许我多想些什么,玉的回复实在太快。可能我走之后,她就不再关机了,允许我多想一点,是对兄弟我的关系和惦念,带着亲情的担心和想念。

       玉说,终于有了我的消息。玉说,请我吃饭。玉说,带上我的女朋友。还说,不吃饺子,吃西餐。还说,就吃饺子吧。还说,她一个人,很好,让我不要担心。

      换做我,我也会担心那个没有工作独自出门的人,做为一个有工作,有工资,有屋子,有前途的人,本来就不需要被担心。所以,这些都没有回,我就只发了最初的那一条,后面的,只不过是玉,激动之下自己发了来的,在天亮以后,我看见了,然后笑。我想,最后一条之后,玉一定给我电话了。我可没有那么有钱,我晚上睡觉前是要关机的,对着未接电话号码,能做的,是再次笑。

       我想,先还她五百吧。我想,只是为了见她一面。只是一面。因为我想念。

       饺子馆太小,曾经我们没有发现,所以,里面的人除了吃饭,就是看着我们。所以,玉很尴尬。我,也很尴尬。没有机会给钱。没有机会说话。几个饺子拨拉的都烂掉,却都说,吃饱了,吃饱了。

        门外,冷风,让我想起什么,玉也想起什么,这么两个曾经互通的人现在失去了默契,许是离开的太久,一个季节又快要过去。我们都在颤抖中等待冬天的肃杀,等待分别前最后一句话。

        先给你五百,成么?

        你没找女朋友么?

        这是同时问出的话,钱,玉没有拿,女朋友,我没有回答。我们在车站告别,那是深秋的周五,最后一趟班车,人就是这样吧,为了某个最后,会相信身边还有未来。当时我们可能都这样想着,所以挥了挥手。在窗户上哈口气,看她的长发暗在另一辆车的窗里,马路对面我们朝不同的方向看着自己的前方。

        后来竟然是四年的分别,可怕的四年,失去了彼此,失去了消息。得到了我认为的诅咒,那蓝色的屏风的诅咒。是的,离开前,我都没有顾上去看看屏风是不是碎了。走的那么急。为了生命,为了生活,走的那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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