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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天遣者的女王 (第三部 之 2)
发信人: neptunefish(两小无猜)
整理人: supraboyqd(2002-11-21 11:57:14), 站内信件
红树林里的紫色黄昏,卡布瑞正以她大无畏、啥也不在乎的方式走著,她的眼睛就像两片玻璃,没有什麽会被反射回去。而路易斯则力持优雅地紧跟在她身边,路易斯在一片蛮荒之中看起来实在文明得令人感动,不合时宜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昨晚的那个吸血鬼自己全消失了,穿上他那套破旧的衣裳会更像位绅士,只是运气稍差。他是脱队和她在一起的,她知道吗?她会照顾他吗?但他们两个都在害怕,为我害怕。
头顶上的一小方天空逐渐转成光亮的白瓷色,光线直泄下树干,把树根都穿透。我在阴影中听到小河流水声,然後看见了卡布瑞穿箸她那双棕色靴走入水
里,但他扪要去哪儿?谁是跟在他们旁边的那第三个人?那个只有在卡布瑞转头看他才瞄得到的人、我的天,那张脸,那麽平静苍老有力,却让两个年轻幼儿走在前头。从树後,我看到一片开垦地和一栋房子。在一个高高的石砌阳台上站著一个红发女人,是我在树林中见到过的同一人吗?一张面具般苍老无表情的脸庞,就像在树林里仰望她的那名男子的脸一样,如同女王的容颜。 
让他们会合吧,我叹息著,让血液注入我,那会使事情更容易些。但他们是谁?这些太古者,这些有着与她一般容颜的人?
幻象改变了。这回那些声音变成轻柔的花冠,绕著我们低语呻吟。有那麽一刻,我想抽离出来听他们唱凡人的曲调,试想,从印度山间、亚历山大、远近的村庄、世界各个角落传来的声音会是如何。
然而此时却又出现另一个幻影。
马瑞斯。马瑞斯正由潘朵拉和桑提诺扶持著,从雪地上一处血染的洞口爬出。他们刚攀上地面一块凹凸的浅滩,马瑞斯的半边脸被乾掉的一大片血块遮住,他看来愤怒怨恨,两眼呆滞,黄色的发上沾满污血。他纵身跳上一个螺旋铁梯,潘朵拉和桑提诺随後跟上,他们像是从管线里爬上来,潘朵拉伸手想帮他却被他粗鲁地甩开。风势狂烈。凄楚的寒冷。马瑞斯的家像遭逢过地震一样全然山崩溃,满地是扎人的玻璃碎片,稀有漂亮的热带鱼冻死在大鱼缸底部的沙土上。书架、雕塑品和唱片录音带的架上,全覆著一层雪。鸟儿葬身在笼子里,绿色植物上垂挂著串串冰柱,马瑞斯瞪著鱼缸底部与雪色难分的鱼尸,瞪著片片玻璃间一株株僵死的海藻。 
就在我这麽看著他时,他脸上的淤血已渐渐融化复元,我看到他的脸又变回原来的面貌,他的腿也愈合,几乎已可站直。他在盛怒中瞪著瘦小银蓝色的鱼,他抬头仰望,白色的云朵完全遮蔽星空,他一把拂去脸上和发稍的乾凝血跚。
风杷几千张的纸吹散,羊皮纸和老旧绉折的纸张,旋舞的雪花轻轻落入已成荒墟的客厅。马瑞斯从地上拾起一根铜制拐杖,然後从断垣残壁间望向在圈中哀号的狼,从他这个主人被埋葬後,它们就再不曾进食过。噢!那些狼嚎的声音。我听到桑提诺试著告诉马瑞斯他们必须离开了,有个跟母后一样老的女子在红树林等著他们,他们不到会议就不能开始。我一阵惊慌,什麽会议?马瑞斯懂他的意思却未搭腔,他在听狼嚎,狼嚎。 
雪和热。我梦到狼,我感觉自己在飘浮,回到我自己,我的梦和记忆里去。我看到一群狼在新降的雪地上相互追逐。
我看到年轻的我在跟它们缠斗,跟一群在两百年前侵犯我父亲村落的狼群。我看到有著凡人之躯的那个我,濒临死亡,但最後还是把它们一一撂倒。啊!年轻时的那种环力,不假思索、无法抗拒的生命奢侈,也或许只是看似如此,那当时,人生是悲惨的不是吗?冻僵的山谷,我被宰杀的马和狗。然而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是回忆。啊,看山被雪覆盖,我的山,我父亲的土地。 
我睁开眼,她放开我又把我往後推了一步。我第一次明白我们身在何处,不是在啥抽象的夜晚,而是一个真实的,曾经一度属于我的地方。
她轻声说:“是的,你四下看看。”
从周围的气息、冬天的气味,我认得这地方。视线清楚之後,我看到上方的城垛和烽火塔。
我低声说:“这是我父亲的房子,我出生的城堡。”
一片死寂,旧地板上雪光闪闪,我们现在站的地方是过去的大厅。上帝!就看著它倾圯,看它被荒置这麽久。老石如泥土般柔软,以前这里摆着张桌子,一张十字军东征时流行的长桌。以前的那边是壁炉,那边是前门。现在雪停了。我抬头仰望星星,烽火塔仍维持著圆型外观,高出破屋顶好几百尺,而其馀的部份徒留破损的骨架,我父亲的房子。她悄悄走开,穿过白得发亮的地面,头稍往後仰,慢慢转了个圈,像在跳舞一样。移动,碰触物品,从梦境进入真实,是她前面说过的快乐的事,望著她让我喘不过气来。她的衣服都是那一件黑色丝质罩袍,丝质绉褶去。我想再握紧她,但她突然以一个手势轻柔地制止了我。
她说了什麽?你能想像吗?当我意识到他再不能把我困在这里;意识到我就站在宝座前,而他却丝毫动静都没有。你能想像当时的情景吗?
她转身,微笑。微亮的天光映照出她脸型的环线,高起的额骨,慢慢垂弯的下须。她看起来充满生命力,完全是活的。
然後她消失了!
“阿可奇!”
“到我这里来,”她说。
但她在哪里呢?她已离我远去,远远地立在大厅的另一端。她小小的身影站在通往烽火塔的玄关处,我现在很难看清她脸上的表情,只看到她身後敞著的那扇门。
我起步向她走去。
“不,”她说:“现在是使用我赋予你的能量的时候,只消来即可。”
我没动。我的神智很清楚,视觉正常,我明白她的意思,但我害怕。我一直都是短跑好手、跳远健将、魔术大师,凡人达不到的超凡速度对我来说是小事一桩,可是她现在要我做的是立即从此处位移到她身边,要做到这点,必须臣服。
“没错,臣服,”她温柔地说:“来吧!”
有那麽紧绷的一刻,我只是望著她。她搁在那道破门上的手闪闪发亮,然後我决定要站到她身边。忽然间风声大作,像有飓风从四面八方笔卷起我。我到了。我全身颤栗,脸颊感到有些痛,但这算什麽呢。我俯视著她双眼,我笑了。
她好美,真美。结著长辫的女神。我一时情不自禁将她拥入怀抱亲吻,而她也顺从地让我吻她的唇。
然而我随後想到这是亵渎,就像上回我在圣殿亲她一样。我想要说些什麽表示歉意,却忍不住对血的渴望,又开始看著她的颈子。渴望喝她血液的念头折磨著我,她尽可在瞬间毁灭我,她对其他人正是这麽做的。死亡的危险令我暗暗杀到兴奋,我紧抓著她的手臂,亲她,再亲她,我可以闻到血的味道。
她身子往後一仰,把手指放在我唇上,然後拉著我穿过塔门。星光从几百尺高天花板的一个破洞泻下,洞的上面是塔里最高的房间。
“你看到了吗?”她说:“上面的那个房间还在吗?梯子不见了,除了你我,我的王子,谁也上只去。”
慢慢地,她开始腾空而起,飞升时眼睛从未从我身上移开,她的丝质罩袍也只是微微飘动。我惊讶地看著她越升越高,飞过天花板的缺口,站在边角处。
几百尺高呢!我是办不到的。
“来我这,我的王子。”她轻声地说:“照你刚刚那样做,而且这次要快,别低头往下看。”她笑著耳语。
如果跳得好,我能跳到她上升的五分之一高度,也就是四层楼的高度,这对我而言是很容易的,但也是我的极限头晕的极限。不可能的。我没了主意。我们刚刚是怎麽来到这儿的?我又开始头晕,我看见她,可是却像梦一样,那些声音也在干扰。我希望这一刻能暂停,我想留在时间的洪流里,以我的方式来理解这一切。
“黎斯特!”她轻声说:“现在开始。”她纤弱的身影比划著,要我赶快。
我照著刚刚那样做,凝视著热,然後心想,我要立刻到她身边。
飓风再起,强风刮得我瘀青。我张开双臂奋力搏斗,感觉好像已飞过那个洞口。接箸我已站在那里,浑身颤抖,怕会掉下去。
听起来我好像在笑,但我想我其实是有点亢奋过头,比较像哭。“是怎么办到的?”我说:“我要知道我是怎么办到的。”
“你知道答案。”她说:“你的无形的能量又增强了,是它带动你的。不管你是要走,还是要飞,都只是程度的问题。”
“我想再试一次。”我说。
她立即温柔地笑起来。“四下看看这个房间,”她说:“你记得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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