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yong1015(色猪)
整理人: sisi8597(2002-11-14 18:04:55),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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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3月16日,下午四时三十六分霍罗维茨来到卡内基音乐厅,他为9位观众演奏了近一个小时,观众中包括《时代》的特约评论员克莱恩。霍罗维茨打着红色的领结,穿一件运动夹克,精神饱满,容光焕发,沉浸在最佳状态与自我欣赏的快慰之中。五时四十分他结束了这场精心策划的排练,在与妻子万达交换了一个亲密的眼神之后,霍罗维茨走向克莱恩,两人一起到了休息室,霍罗维茨扯下领结,脱了外套,然后以一副最诚恳的表情面对克莱恩,他可没忘了克莱恩克不是那些傻里傻气的狂热崇拜者,而是个难以应付的职业评论家,就在不久前这位克莱恩直言不讳地批评了霍罗维茨灌录的斯卡拉蒂曲集。霍罗维茨告诉克莱恩自己将在卡内基练习直到自己满意为止,但不承诺在什么时候重返舞台,克莱恩则直言相告自己之所以不喜欢霍罗维茨的斯卡拉蒂曲集是因为感到那种录音无法还原大师演奏的原貌,而他至今竟然从未听过大师的现场演奏。听一位评论家这么说霍罗维茨倒是大吃一惊,而且有些为克莱恩的真诚所感动:“他对我录音的那些评价是对的,我相信他很真诚,就在那一刻我想我必须再次登台演出。”这次访问后《时代》登出这样的封面标题:“霍罗维茨正在返回音乐会舞台途中!”
返回音乐会舞台途中
《时代》一篇文章引来轩然大波,一时霍罗维茨的商业专用号码被美国、意大利、法国、英国、西德、日本等地的演出经纪人打得连连占线。甚至在苏联定居的霍罗维茨的妹妹莱基娜都代表莫斯科音乐学院邀请他重返故乡演奏,一夜之间时间仿佛又回到了20年前,多么热烈与轰动的响应,霍罗维茨该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了吧!
为了回答雪片般的提问与好奇,3月19日霍罗维茨在斯坦威大厅开了一场记者招待会,大师承认自己要开音乐会,地点是卡内基音乐厅,但他没有泄漏已经决定的日期而是很策略地讲是在春季或者今年的早些时候。有人问他演奏的水准与以前相比会有什么不同?霍罗维茨躲躲闪闪地赠给在场的每一个记者一句箴言:“纯朴即智慧!”人们又追问曲目,他说主要是以前录过的曲子,或许掺点当代曲目,“一定会演奏一首奏鸣曲,但肯定不会是李斯特的!”
招待会上霍罗维茨象个热情的年轻推销员,他向人们保证自己的演奏风格与早年的火热奔放已经大不相同,他说自己有了一种“沉静”的风格,因为他的生活已是那样宁静:每天练2小时琴,带着爱犬Pippo散步一英里,午餐与晚餐前小睡一会儿,晚上与朋友们在一起等等。
三月末,布洛姆、霍罗维茨与万达一起认真商量了票务问题,于是卡内基历史上最贵的票价由此诞生,第一排12.50美金,第二排9美金,其它座位5-7美金,二楼4美金,以当时的美元价值,一场独奏音乐会卖这么贵的票价是罕见的。霍罗维茨希望亲自经管票务,布洛姆拒绝了,他请大师只要关注舞台、钢琴与听众就可以了。就在三月末尾的一次排练时,布洛姆感到身体不适,一周后他心脏病发作不得不住院治疗,而霍罗维茨演奏会的日期迟迟未定,布洛姆身心俱受煎熬,疲惫不堪。四月的第一个礼拜霍罗维茨突然打电话给病中的布洛姆,告诉他自己接受5月9日举办音乐会,布洛姆事后回忆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太高兴了,情不自禁地哭起来,霍罗维茨说,啊,我很高兴你说好,我希望这个消息对你的身体有好处。”不错,这真是一贴良药,布洛姆的耐心与诚恳终于得到了回报。
4月22日,正是消息发布:5月9日星期天下午3点30分霍罗维茨将在卡内基音乐厅举办重返舞台的首次演奏会。霍罗维茨事后讲:“我希望自己仍是一位出色的钢琴演奏行家,当然也希望人们喜欢我只是因为音乐很美,十二年后况且六十岁时重新开始演奏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天知道,或许我会演奏得象猪一样糟糕!”
第五位披头士
票子从4月26日星期一上午10点开始卖,霍罗维茨起先担心票卖不出去,因为许多年轻人或许从未听到过他的名字,布洛姆一再劝他放心,万达却也一样悲观。到了4月25日霍罗维茨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从早上11点半开始就有许多人在卡内基音乐厅售票处门口排起队来,其中大部分是青年学生。到午夜已经有278人排队,第二天一早有1500人排成4条长蛇阵向57大街与第7林荫路一带延伸,围住了售票处。天气并簿因为人多而改变,又冷又潮,昨晚还下了雨,于是一大早街上到处是睡袋、雨衣、雨伞和躺椅,许多人整整排了一夜的队。又开始下起了大雨,人们纷纷躲避,气温持续下降,一位32岁得会计师说:“票价这么贵,就是再加上一整夜在雨里排队也是值得的!”
随后,20名警察来维持秩序,为古典音乐会保驾他们可是第一次,美国也有凑热闹排队的人,有人问:“喂,是不是披头士得演唱会?”学生们向他大叫:“不,是霍罗维茨!”后来万达就曾得意地逢人就讲:“霍罗维茨先生就象第5位披头士!”排队的人中大多数从未听过霍罗维茨的现场演奏,要听过也是在1953年以前,在排队的人群中有位叫安纳托利·莫瑞尔的化学家兴奋地对记者叫嚷:“我只在一种情况下这么排过队,那是在苏联买面包!”
霍罗维茨听说了卡内基门口的这一幕,他感到万分高兴与感动,他让万达代表自己去看一看卡内基门口发生的一切。万达叫了出租车隐蔽前往,她看到的是1500名湿透了但精神昂扬的排队者,这场面令万达震动,她到拐角德咖啡馆订了100杯咖啡送到排队的人群中表示谢意。第二天一早4点霍罗维茨收到了一封电报:“亲爱的大师与夫人:我们中的100位幸运者赶写您的热心的咖啡,并致以我们全体的祝福与期待!”
但到了卖票的时候却并不是人人都能如愿,因为只有1200人可以买到票,其余人只能打道回府。人们质问售票处,工作人员说要为录音师、霍罗维茨先生的朋友、RCA、哥伦比亚唱片公司、斯坦威公司留座,因此只能请大家原谅。就是买到票的人心里也不满意,因为第一、二排,中间与钢琴侧面的位子一张都不卖!许多人离开57大街的时候都是忿忿的。
布洛姆一出院就拿着赠票单去问万达,乖乖,霍罗维茨先生296张、哥伦比亚唱片公司108张、卡内基音乐厅175张,斯坦威公司36张,RCA56张,总计671张,统统都是赠票!万达也火了:“我总不能让库谢维茨基和拉赫玛尼诺夫的女儿也去排队吧!”
我只用一个手指演奏他们也不在乎
霍罗维茨此前疑神疑鬼、犹犹豫豫,可他是那种下定决心就不动摇的人,所以在演奏会前的两个星期里每个人都忙忙碌碌,甚至有点神经质,唯独霍罗维茨却乐观极了。他很少练琴,也不同工作人员讨论关于音乐会的事情,他倒是乐意与警察、邮递员、理发师、厨师们混在一起聊天。音乐会开始前4天理发师来为他理发,那人对霍罗维茨说:“霍罗维茨先生,您现在看上去精神棒极了,我保您能成功,观众看到您会发狂的!”
一时间霍罗维茨成为了新闻人物,自从他引退之后很少被人们如此提及,《时代》把他写成封面故事,出版商邀请他到斯坦威大厅作演讲,各种报纸的记者蜂拥而至,竞相使出手段获得独家专访。那时候,也有朋友不无忧虑地问霍罗维茨观众抱那么高的期望,如果他演奏得不好怎么办?“每个人都对我说没关系”霍罗维茨回答说:“他们说就是我只用一个手指演奏他们也不在乎!”
说到音乐会的曲目,霍罗维茨可算用心良苦,最后他制订出了一张属于他个人风格的节目单。霍罗维茨曾经这样解释这份节目单:“巴赫的《C大调托卡塔与赋格》是我最喜欢的曲子,自从离开俄国之后的40年里这首曲子一直是我音乐会的开场曲目”,从1926-1966年霍罗维茨的历次演奏会《C大调托卡塔与赋格》常常出现,而他音乐会的第一首曲子永远是留给巴赫的。“舒曼的幻想曲是一首充满诗意的作品,是舒曼最美也是最重要的创作。至于斯克里亚宾,他死于1915年,今年正好是五十周年,而且我十一岁时就曾为他演奏过。肖邦在节目单里,那只不过因为他是肖邦。”谈到安可,有德彪西的《大象摇篮曲》,这曲子可以显出霍罗维茨还没有僵化,还有斯克里亚宾与莫索尔斯基的练习曲,最后的安可原定是他喜爱的《卡门变奏曲》,但临场却变成了《梦幻曲》。
5月8日之夜
尽管霍罗维茨家窗帘紧闭,电话挂机,但整个5月8日晚上他却怎么也睡不着,后来他曾回忆说:“通常我睡得都很安稳······但星期六晚上我却睡不着,大约只睡了5个小时。那不是焦虑或是神经衰弱,而是预感,一种预知自己一生之中一件大事即将发生的预感。”经纪人最怕霍罗维茨神经过敏,尤其怕他在开始前的最后一刻宣布取消演奏会,在那个难熬的5月8日之前霍罗维茨就对代替生病的布洛姆的经纪人夏平说过自己的忧虑。他没有忘掉克莱恩的那番话,的确听他的演奏会与唱片可能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情,他担心公众不能接受他的失误和异样。总算那个难以忍受的晚上过去了,早晨霍罗维茨开始洗漱,准备下午的演出。家里的气氛一切安静的几乎有些诡异,万达回忆说,霍罗维茨没有焦虑,也没有兴奋,他一语不发,不与任何人讲话,昨晚他是个失眠者,今早却又成了哑巴。从10点起床,吃早餐,然后洗脸、刮脸,穿衣服,一切都在沉默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看上去他象个初次登台的年轻演员。霍罗维茨说过:“观众付钱买了票,他们有权看到与听到最好的演出,我希望我符合这一切,服装得体,头发整齐,双手清洁、浑身芳香宜人······”
夏平说:“我的腿开始发抖了!”
下午2点他坐车与万达、菲弗尔(RCA的代表)、管家亨特一同前往卡内基。那天的天气简直是好极了,艳阳高照,气温偏高,于是霍罗维茨又开始担心场子里太热是否会引起他的不适。工作人员全部提前到达,这时音乐厅门口已是人头攒动,通往大门的交通完全被人群堵死,连附近的几条路也是一样,人们期望能看到霍罗维茨到达音乐厅时的场面,因此许多人吃过午饭就来到门口等候。在音乐厅旁还有许多“黄牛”(Scalper)倒票,3美元的票卖到30元,4元的卖到40元,7元的卖到50元。由于交通拥挤,37街区一片混乱与堵塞,到了卡内基音乐厅附近交通几乎停滞。美国三大电视网,其余各大媒体与来自世界各地的摄影记者都挤在通往舞台的入口56大街口,人声鼎沸象开了锅,与此形成对照的是冷冷清清的后台,只有几名工作人员,经纪人夏平,哥伦比亚唱片公司的录音师与调音师胡菲,他们心急如焚,已经3点钟了,怎么霍罗维茨还没有来?3点10分,还没有,夏平开始慌了,观众席已经快坐满了,由于闷热许多人拿起节目单扇了起来,场面显得有些混乱。许多被邀的音乐界名流早已就座,斯托科夫斯基、斯特拉文斯基、伯恩斯坦、冯·克莱本等都在交头接耳,看到这一切,夏平后来承认:“我的腿开始发抖了!”音乐会主办人霍克到后台大声问夏平:“他来了吗?”夏平低声回答:“没有,不过他会来的。”声调已经软弱到仿佛他自己都有点不相信霍罗维茨真的能来。
终于,3点25分,霍罗维茨的汽车到了,夏平急忙从人群中挤到车门前替大师开门,霍罗维茨下了车,他身着一件长大衣,看上去精神饱满,面对狂热的崇拜者们霍罗维茨微笑着挥挥手。“交通,都是该死的交通,”霍罗维茨向夏平抱怨:“我们没法动弹,堵了一个多钟头。我的衣服怎么样?”“很漂亮!”倍受煎熬的夏平回答的很简单:“不过我想咱们得进去了,许多人在等着您呢!”记者们已经开始连珠炮似的提问,于是夏平急忙引导万达与霍罗维茨从狂热的人群中挤进卡内基音乐厅。
一进音乐厅夏平就把霍罗维茨引导了化妆间,霍罗维茨进门就脱了皮手套在钢琴上弹起来,他弹了几个不完整的音程,然后说:“我的手太冷了!”于是他握住夏平的手准备暖和一下,可他这才发现夏平的手比他还要冷,霍罗维茨轻声抱怨:“你象块冰!”他转向旁边的工作人员:“你看上去很健康、强壮,请用你的手暖和一下我的手指好吗?”事后霍罗维茨回忆说:“天啊,他的手也象块冰,他比我还紧张,人人都疯了!”
3点38分
3点35分音乐厅里的空气简直快要爆炸了,1500人共同的期盼形成了一股可怕的压力,夏平提醒霍罗维茨可以登台了,霍罗维茨问:“那么迟到的人怎么办?”“3点钟之后音乐厅里就没有一点空地了!”夏平坚定地回答。霍罗维茨笑了笑,等走到台口,听到外面一片嗡嗡细语声时,夏平忽然看到霍罗维茨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双眉紧锁,那几步路就象是上刑场。临上台前霍罗维茨回头问胡菲:“一切都行了吗?”胡菲爽快地回答:“霍罗维茨先生,保证万无一失!”夏平命令关上所有无关的灯,然后打开舞台上的灯光,这时观众席渐渐平静下来。夏平看了霍罗维茨一眼,然而霍罗维茨只是怔怔地看着舞台上那架崭新的斯坦威钢琴,他停顿着迟迟没有举步,夏平悄悄抓住了大师的肩膀向外轻轻一推,霍罗维茨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向舞台走去。霍罗维茨走的很稳健,观众全体起立为他发疯般的鼓掌、欢呼,他们享受着崇拜所带来的欢乐。霍罗维茨回忆说当时他差点想说:“我很遗憾今天无法演奏······让你们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日子来这儿浪费时间真是万分抱歉!”
夏平抬手看了看表,3点38分。霍罗维茨来到台中央,目光炯炯,凝视远方,在领受了暴风雨般的掌声之后,转身走向钢琴。夏平回忆说:“他举止优雅、气质高贵,态度友好!”观众的热情被充分调动起来,霍罗维茨在演奏会上审时度势的本事很大,他总能运用自己的魅力使听众着迷,他常常在最恰当的时机耸耸肩,双手摊开,有时就朝观众席笑容可掬地指指点点,他还会在钢琴上弹出意外的旋律或是戏剧性地用白手帕擤鼻子,霍罗维茨很清楚那些买了票进来的观众会为此而激动不已,大多数人并不在乎你弹些什么,重要的是舞台上是你在弹。
霍罗维茨等观众的掌声渐渐平息下去才坐到琴凳上,整个大厅一片观众重新落座发出的啪啪声,然后大约有几秒钟难以忍受的沉默,所有人都盯着霍罗维茨,而霍罗维茨则死盯着琴键,夏平回忆:“那种沉默静得我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我想霍罗维茨也是一样!”
我从没想到真能看到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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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皆聪明,为何我不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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