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junleio(junleio)
整理人: ulrikeyan(2004-08-01 20:56:41),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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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释尊晚年,遭遇到好些不愉快事件,而提婆达多的‘破僧’,不仅威胁释尊的安全,而且几乎动摇了佛教的法幢,可说是最严重的事件。这到底是什么事?为了什么?《阿含经》与各部广律,都有提婆达多破僧的记载。提婆达多破僧,成了佛教公敌,当然毁多于誉。晚起(重编)的经律,不免有些不尽不实的传说,但传说尽管扑朔迷离,而事实还可以明白的发现出来。本文就是以抉发这一事件的真实意义为目的。
‘破僧’是什么意义?僧是梵语僧伽的简称。释尊成佛说法,很多人随佛出家。出家的弟子们,过着团体生活,这个出家的集团,名为僧伽。破僧,就是一定范围(‘界’)内的僧众,凡有关全体或重要事项,要一致参加︰同一羯磨(会议办事),同一说戒。如因故而未能出席,也要向僧伽‘与欲’、‘与清净’,僧众是过着这样的团体生活。这样的和合僧团,如引起诤执,互不相让,发展到各自为政,分裂为两个僧团︰不同一羯磨,不同一说戒,就是破僧。这样的破僧,名为‘破羯磨僧’;如拘舍弥比丘的诤执分裂(《五分律》卷二十四),就是典型的事例。这一类破僧,当然是不理想的,但并不是最严重的,因为各自集会,各自修行,各自弘法,不一定严重的危害佛教。这一类破僧,最好是复归于和合。在未能和合以前,佛说︰‘敬待供养,悉应平等。所以者何?譬如真金,断为二段,不得有异。’(《五分律》卷二十四)不同的集团,都不失其为僧伽,所以都应受世间的供养。可是提婆达多的‘破僧’,意义可完全不同了!以现代
的话来说,应该称之为‘叛教’。不只是自己失去信仰,改信别的宗教,而是在佛教僧团里搞小组织,争领导权,终于引导一部分僧众,从佛教中脱离出去,成立新的宗教,新的僧团。这称为‘破法轮僧’,不但破坏僧伽的和合,而更破坏了正法轮。这种叛教的破僧罪,是最严重不过的五逆之一。在佛教史上,惟有提婆达多,才犯过破法轮僧的恶行。所以现在的破僧研究,实在是提婆达多叛教事件的研究。
(二)
提婆达多是一位怎样的人物?对他的身世、行为,以及在佛教中的地位,作一番了解,这对于叛教事件的研究来说,是必要的。提婆达多,异译作‘调达’、‘提婆达兜’;译义为‘天授’。他出身于释迦王族,是‘多闻第一’阿难的兄长。他与释迦牟尼佛,是叔伯弟兄(《五分律》卷十五),如从世俗来说,他与释尊是有着亲密关系的。提婆达多出身贵族,‘身长一丈五尺四寸’(传说佛长一丈六尺)(《十二游经》),有‘颜貌端正’(《四分律》卷四)的仪表。释尊成佛第六年,回故国迦毗罗卫城,为父王及宗族说法,传说此后有五百位释族
青年出家。与提婆达多一起出家的,尽是佛门的知名之士,如拔提王、阿那律陀、阿难、优波离等(《五分律》卷三、《根有律破僧事》卷九)。当时释迦族有这么多人出家,显然是受了释迦王子成佛的激发。释尊在广大比丘群的翼从中,受到王公以及庶民的礼敬;每一释种子弟,莫不享受了与佛同族的一分光荣。加上净饭王的鼓励,提婆达多也就敝屣尊荣,度着出家的生活。
出家以后的修学生活,如《十诵律》卷三十六说︰‘调达于佛法中,信敬心清净。(中略)出家作比丘,十二年中善心修行︰读经、诵经、问疑、受法、坐禅。尔时,佛所说法,皆悉受持。’《出曜经》卷十五也说︰‘调达聪明广学,十二年间坐禅入定,心不移易,诵佛经六万。’从三学的熏修来说,提婆达多是着实难得的!他的戒律精严,是不消说的了!广博闻持一切教法,实与阿难的风格相同。特别是专修禅定,引发神通。他的学习神通,诸部广律一致记载。可能意乐不怎么纯净,怀有竞胜与夸扬自己的动机。但禅定与神通,虽不能彻底,也
并不容易。神通要在禅定的基础上,加以方便修发,所以提婆达多,初夜后夜,精勤不息,经常度着禅定的生活。《西域记》卷九还记有‘大石室,提婆达多于此入定’呢!可惜他不曾能以真实智证入法性,不曾能位登不退,所以会以一念之差而全盘失败!佛所以说︰‘戒律之法者,世俗常数;三昧成就者,亦是世俗常数;神足飞行者,亦是世俗常数;智慧成就者,此是第一之义。’(《增一含》卷四十三之四)
以提婆达多的尊贵身分(世俗的见解,总是特别受到尊敬的),加上精严的戒行、禅定、神通、博闻一切佛法,当然会受到在家出家众的尊敬。在家信众方面,他得到了摩竭陀国王子阿阇世的尊敬,是诸部广律的一致记载。如《四分律》卷四说︰‘阿阇世日日将从五百乘车,朝暮问讯提婆达多,并供养五百釜饮食。’(因为提婆达多与五百比丘共住)在当时,阿阇世王子的尊敬,可说无以复加,竟以为‘比佛大师,其德殊胜’呢(《根有律》卷十四)!在帝国时代,得到了太子的崇敬,一般信众的观感,也就可以想见了!出家众方面,尊者舍利弗,就曾真心实意的‘称赞调达’(《五分律》卷三),说他‘大神通!大威力!’(《铜鍱部律破僧犍度》);‘大姓出家,聪明,有大神力,颜貌端正’(《四分律》卷四)。所以,当释尊常在西部──舍卫与拘舍弥,而提婆达多以王舍城为中心而展开教化时,成为佛教的一时标领,受到了在家出家众的崇仰!
(三)
《四分律》、《五分律》以及《铜鍱部律》都说︰当提婆达多弘化王舍城,得到阿阇世王子尊敬时,释尊在跋蹉国的拘舍弥城。等到释尊沿恒河东下,回到王舍城来,不久就引起了‘破僧’事件。据各部广律的一致传说︰提婆达多不满释尊而引起怨望,最初是为了向释尊‘索众’,受到了释尊的诃斥。‘索众’的情形,是这样︰‘调达白佛言︰世尊年已老耄,可以众僧付我,佛但独受现法乐住;令僧属我,我当将导。佛言︰舍利弗、目犍连有大智慧神通,佛尚不以众僧付之,况汝啖唾痴人!’(《十诵律》卷三十六),就文义来说,提婆达多的意
思是︰世尊太衰老了!‘为诸四众,教授劳倦’(《根有律》卷十四),不如将统摄化导众僧的责任交给他,释尊也可以安心禅悦,怡养天年。但释尊坚决的拒绝了他︰舍利弗、目犍连那样的大智慧、大神通,还没有交托他,何况你这食唾的痴人!换句话说,要付托,也轮不到你呢!‘痴人’,是佛常用的诃责语。‘食唾’,《铜鍱律》作‘六年食唾’,意义不明。这样,不但没有满足提婆达多的请求,反而赞叹舍利弗、目犍连,使他感到难堪。‘此为提婆达多,于世尊所初生嫌恨’(《铜鍱部律破僧犍度》),种下了破僧的恶因。提婆达多的向佛
索众,释尊应该清楚地了解他的用心,这才会毫不犹豫的严厉诃责。对于这,要从多方面去了解。
(一)佛法并无教权︰在一般人看来,随佛出家的比丘僧,受佛的摄导。佛说的话,总是无条件的服从,可说佛是无上的权威者。但真懂得佛法的,就知道并不如此。大家为真理与自由的现证而精进。法,是本来如此的真理,佛只是体现了法,适应人类的智能而巧为引导(或称为佛不说法)。人多了,不能不顺应解脱目标,适合时地情况,制定一些戒律。但这是僧团发生了问题,比丘或信众,将意见反映上来,这才集合大众,制定戒条,而且还在随事随时的修正中。大家为了解脱,自愿修习正法,遵行律制。所以在僧团中,有自己遵行的义务,也有为
佛教而护持这法与律的责任。这是应尽的义务,根本说不上权利。僧伽,实在不能说是权力的组织。就是对于犯戒者的处分,也出于他的自愿。否则,只有全体不理他(‘摈’);或者逐出僧团了事。在僧团中,佛、上座、知僧事的,都是承担义务,奉献身心而不是权力占有。所以没有领袖,为佛教僧团的惟一特色。《中含》〈瞿默目犍连经〉里,阿难充分阐明了这一意义。佛在《长含》〈游行经〉中,说得更为明白︰‘如来不言我持于众,我摄于众,岂当于众有教令乎!’所以,如提婆达多为了释尊年老,而发心承担摄化教导的责任,这应该基于比丘们的尊仰,而不能以个己的意思来移让。如误解释尊有统摄教导的教权而有所企图,那是权力欲迷蒙了慧目,根本错误了!向佛索众,怎么说也是荒谬的!
(二)助佛扬化的上座︰释尊晚年,摄导众僧的情形,究竟怎样呢?释尊是老了,如阿难说︰‘世尊今者肤色不复明净,手足弛缓,身体前倾。’(《相应部》四十八·四十一)腰酸背痛,不时需要休息。释尊的摄导僧团,事实上有赖于上座长老的助理。从经律看来,奉佛的教命而为众说法,或奉命执行某项任务,主要是阿那律陀、阿难、舍利弗、目犍连。阿那律陀,也是佛的堂弟,大阿罗汉,天眼第一。可惜他的肉眼有病,不能多承担为法的义务。释尊晚年,也可说从阿难出任侍者(释尊五十六岁)以后,佛教就在内有阿难,外有舍利弗与目犍连的助
理下,推行教化。阿难重于内务;而一般的教化,游行摄导,都是舍利弗与目犍连,同心协助。这里且引几节经文来证明。佛说︰‘此二人,当于我弟子中最为上首,智慧无量,神足第一。’(《五分律》卷十六)又说︰‘舍利子比丘,能以正见为导御也;目干连比丘,能令立于最上真际,谓究竟漏尽。舍利子比丘,生诸梵行,犹如生母;目连比丘,长养诸梵行,犹如养母。是以诸梵行者,应奉事供养恭敬礼拜。’(《中部》一四一、《中》卷七之三十一)释尊对于舍利弗与目犍连的功德,对二人的教导学众,陶贤铸圣,赞誉为如生母与养母一样,
那是怎样的器重呢?经上又说︰‘若彼方有舍利弗住者,于彼方我则无事。(《杂含》卷二十四之六三八)‘我观大众,见已虚空,以舍利弗、大目犍连般涅槃故。我声闻惟此二人,善能说法,教授教诫。’(《相应部》卷四十七·十七、《杂含》卷二十四之六三九)这是二大弟子涅槃以后,释尊所有的感叹。僧团中没有他们,显然有(空虚)僧伽无人之概。有了舍利弗,释尊就可以无事(放心);没有了他,又非释尊自己来处理不可。这可见二人生前,在僧伽中所有的地位了!某次,舍利弗与目犍连,与五百比丘来见佛。声音吵闹了一点,释尊叫他们不必来见,到别处去。后来,释尊又慈愍他们,让他们来见佛。释尊问他们︰我不要你们来,你们的感想怎样?舍利弗说︰我想︰‘如来好游闲静,独处无为,不乐在闹,是故遣诸圣众耳!(中略)我亦当在闲静独游,不处市闹。’释尊立即纠正他︰‘莫作此念!(中略)如今圣众之累,岂非依舍利弗、目犍连比丘乎!’目犍连说︰我想︰‘然今如来遣诸圣众,我等宜还收集之,令不分散。’释尊听了,赞叹说︰‘善哉目犍连!众中之标首,惟吾与汝二人耳!’(《增一含》卷四十五之二)从这一对话中,看出了释尊是器重二人,而将教诲圣众(僧)的责任,嘱累他们。内有阿难,外有舍利弗(目犍连),觉音的《善见律》,也透露这一消息︰‘时长老阿难言︰除佛世尊,余声闻弟子,悉
无及舍利弗者。是故阿难若得(衣、食、药)……好者,先奉舍利弗。……(舍利弗说)我今应供养世尊,阿难悉作,我今得无为而住;是故舍利弗恒敬重阿难。’彼此相敬,内外合作,在释尊衰老而不胜繁劳的情形下,使僧众清净,佛法得迅速的发展开来。所以从表面看来,释尊统摄的僧团,部分责任,在阿难与舍利弗、目犍连的身上。为众说法,是他们;有什么事,也要他们去(如去黑山驱逐马师与满宿)。
上座长老,本来还有不少。摩诃迦旃延,游化到阿槃提国去了。摩诃迦叶,不大顾问僧事,总是与一类头陀行者,自己去精进修行。
(三)提婆达多与舍利弗、目犍连︰释尊晚年摄理僧伽的实际情形,如上面所说,得力于舍利弗与目犍连──二大上首弟子的摄理助化,二人也就成为佛的‘胁侍’、‘双贤弟子’。后起之秀的提婆达多,舍利弗也曾予以赞扬。但在提婆达多的声望不断提高时,从经律看来,对于舍利弗与目犍连,早就存有深刻的意见了。提婆达多的向佛‘索众’,并无反佛叛教的意义。他承认‘世尊是诸法之主’(《四分律》卷四),只是希望在僧团中,获得教授摄理的地位;初步是企图得到舍利弗与目犍连的地位。释尊不答应他,又赞扬舍利弗与目犍连,问题就这样的恶化起来。
舍利弗、目犍连与提婆达多,彼此存有歧见,有几点可为证明。(1)提婆达多的弟子月子比丘,来见舍利弗。舍利弗问起︰提婆达多怎样的说法教化?月子说︰‘提婆达多如是说法言︰心法修心法,是比丘能自记说︰我已离欲,解脱五欲功德。’舍利弗批评说︰‘何不说法言︰比丘心法善修心、离欲心、离嗔恚心、离愚痴心,(中略)自记说言︰我生已尽!’(《杂含》卷十八之四九九)同样是‘修心’,但彼此的着重不同,也就不免成为不同的派别。这如神秀的‘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被慧能修改为‘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就流为北
禅与南禅的对立一样。提婆达多的见地,与他的‘五法是道’有关,到下面再为说明。(2)提婆达多的上首弟子,也是最忠实的四大弟子之一──瞿迦梨(或作瞿婆利等),对舍利弗与目犍连,曾有过严重的讥毁。事情是这样︰舍利弗与目犍连,逢到暴雨,进入一石室中避雨。石室中,先有一位牧牛的女人在里面。这位牧女,胡思乱想,欲意缠绵,以致流失不净。雨停了,舍利弗与目犍连离去,恰巧为瞿迦梨所见。他知道了二人与牧女同住石室,又看出了牧女的曾有欲情,所以断定为︰舍利弗与目犍连行不净行。他向诸比丘说︰‘诸君常言,舍利弗、
目犍连污清净行,我向者具见此事。’他见了释尊,举发舍利弗与目犍连为‘恶欲者’。释尊一再告诉他︰‘汝宜及时悔心!何以故?此等梵行全。’瞿迦梨也再三的说︰‘知如来信彼人意净,但为眼见舍利弗、目犍连为恶。’(《鼻奈耶》卷四)瞿迦梨谤舍利弗等而堕地狱,为多种经律所说到。这显然是由于一向存有敌意,所以藉此来打击二大上首的道誉。(3)提婆达多的另一大弟子──迦留卢提舍,对这事也与瞿迦梨一样(《相应部》六·八)。(4)一次,‘舍利弗患风,有一(作药用的)呵梨勒果,着床脚边。瞿迦梨来,(中略)见,语诸比
丘︰世尊赞叹舍利弗少欲知足,而今藏积我等所无。’(《五分律》卷二十六)这么一件小事,也要拿来对舍利弗诽毁一番,可以想见情形的严重了!据这几点来说,舍利弗与提婆达多的见地不相同;而提婆达多系的比丘,早在不断的诽毁舍利弗与目犍连。这为了什么?不外乎想取得僧众的同意,而获得僧伽中的领导地位而已。
(四)揭发破僧的序幕︰释尊六十岁以后,大部分时间常在舍卫城(《僧伽罗刹所集佛行经》)。大概年事渐高,所以减少了长途游化的生活。各方比丘众,每年安居前后,尽可能来礼见释尊。此外,就是舍利弗等大弟子,游化摄导,以保持僧伽的和合。该是那个时候吧!提婆达多弘化于王舍城,得到了辉煌的成就,竟取得阿阇世王子的信敬;大有释尊初来王舍城,得到频婆娑罗王信奉的那种情况。提婆达多开始怀有统摄僧众的雄心;他的野心,目犍连最先报告了释尊,那时释尊在拘舍弥(《五分律》)。等到释尊回王舍城来,比丘与信众们,当然会集中而归向于释尊。就是释尊的上首弟子──舍利弗与目犍连,论智慧、神通,论(出家)年龄,论德望,都远远的超过了提婆达多。在这种情形下,提婆达多得到了三大力量的支持,开始走入歧途,向佛索众。索众的话,说来似乎好听,而其实是嫉视舍利弗与目犍连,进而要求释尊不要再顾问僧事。领导权的争取,与出家的初意,为法教化意义相离得太远了!也难怪释尊的诃斥。
---- 教外说教,唯无方可生有,唯外才能及内。
道里求道,唯自然是非虚,唯解脱知人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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