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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回伊洋兄的“真”与“悟”(3—2)
发信人: gd-ldh(李杜韩)
整理人: winterbow(2002-09-28 21:09:12), 站内信件
    我大段大段地引用余先生的原文,目的是为了说明两点:第一,余英时先生的研究分析不仅借鉴了西方的理论,而且是非人文学科领域的理论来分析红学,这个结论的获得是得益于西方,西方理论的引入是可行的。只要经过严格的材料与事实的符合,完全可以成为一种有效的结论;第二,库恩的理论,清楚地说明一点,任何事物的认识都是一个时间段内有效的事,典范与危机深深地无处不在地存在于世界,存在于我们的思维和观念中,要想在认识上前进,巩固与更新是同样重要的。而且,在质变的前后,更新更加本质。
    其实,余先生还有一篇名作《<红楼梦>的两个世界》,其观点建立的理论思维也是西方的“二元对立的辩证法”观点。他认为:“曹雪芹在《红楼梦》里创造了两个鲜明而对比的世界。这两个世界,我想分别叫它们作‘乌托邦的世界’和‘现实世界’。这两个世界,落实到《红楼梦》这部书中,便是大观园的世界与大观园以外的世界。作者曾用各种不同的象征,告诉我们可以说,这两个世界的分别何在。譬如说,‘清’与‘浊’,‘情’与‘淫’,‘假’与‘真’,以及风月宝鉴的反面与正面。我们可以说,这两个世界是贯穿全书的一条最主要的线索。把握到这条线索,我们就等于抓住了作者在创作企图方面的中心意义”他在文章最后总结道:
    “《红楼梦》这部小说主要描写了一个理想世界的兴起、发展及其最后的幻灭。但这个理想世界自始就和现实世界是分不开的:大观园的干净本来就建筑在会芳园的肮脏基础之上。并且在大观园的整个发展和破败的过程之中,它也无时不在承受着园外一切肮脏去。干净既从肮脏而来,最后又无可奈何地要回到肮脏去。在我看来,这是《红楼梦》的悲剧的中心意义,也是曹雪芹所见到的人世间最大的悲剧。”
    这个结论我认为于曹氏的原著中并没的直接体现出来,而要靠理论的分析,而分析的理论和逻辑,又显然不是中国原生而是借助了西方的“二律背反”的辩证法模式。这两“二个世界”的逻辑设计,较早见于基督教的一个分支,名为诺斯替教,还有古希腊晚期的希腊哲学,如新柏拉图主义,他们认为世界由正邪两种力量同时创造和构成,人的身上存在着“灵魂”与“肉体”的对立斗争。这种观念后来被抽象化为一套辩证法的哲学,浮士德说:“人是天使与魔鬼的混合体”,这与《红楼梦的两上世界》的立论在研究模式上,明显是一种师承关系。
    
    这里,还有个证明,就是余先生文中引用了著名学者夏志清先生的说法:《红楼梦》第七十六回黛玉与湘云中秋夜联诗,黛玉的最后一句是“冷月葬花魂”,这件事在小说中的作用相当于伊甸园的故事中蛇的出现。因为蛇一出现,亚当与夏娃就从天堂堕落到人间。余先生引用另一位研究者宋淇先生的的评价,宋先生对夏志清先生的说法表示激赏,而余先生也表很是认同。这里面,我们看到的是另一种文明中的文学象征、物、情节、结构与原型理论在对中国传统文学解读中活生生的运用,我个人深表敬服。这个中秋夜吟诗,寓示着大观园气数已尽。黛玉的诗句,如伊甸园里蛇的介入,整个世界将临面毁灭性的破坏。我认为夏先生此说,其与法国的列维-斯特劳斯的结构主义神话学的理论方法,如出一辙!夏先生长年在国外,是国际著名的中国文学史研究专家,他说这个观点时,正值结构主义最鼎盛、在国际学界影响最著的时刻。

    除了这三个个案外,其实大家最熟悉的“阶级斗争说”“封建末落说”,其理论模式的根源全部都不在中国。这说明了什么问题?
    现代红学一开始就是在西潮撞击下的产物。它已经成为《红楼梦》研究的中心思路之一,而且现在大有越来越“西化”的趋势,新一代的研究者,不再满足于脂本、程本、曹氏籍贯之类的问题,而径直拷问《红楼梦》的艺术世界为何,这种追问的模式和思维,肯定大多是西方文学观的本土化改造,而不是中国原生文论的大面积复活。这里并没有民族文化的孰优孰劣问题,有的是现代性的人,对处于时代的精神建构和反思的延伸和改造。在以中国传统经典作品的研究探索上,除却比较专门的以文献考据为最大比重的学科外,艺术价值与艺术世界内含的探索,必要受当代文艺思潮的撞击,它构成当代文艺研究的一部分。尤其旬红学那样在现代社会中曾经广受关注、普及面广的作品研究,不可能仅仅是古典的某种再现,而无宁说本质上也是中国当代的现代性问题的某种反映。一部现代红学史,典型地是这样一部历史!
    在这里,强分中西,是无甚意义的。只能说,西式的改造在多大程度上适合于原来作品,即多大程度上是与作品吻合的,在理论和实际中是说得通的。《红楼梦》的研究,其新的方向之一,就是西方艺术理论的进入,在视野上已经难分中西了。当然,另一方面,请不要误会我是在说西方理论的“生吞活剥”,我的意思恰是西方理论一定要中国化才能适合《红楼梦》的实际研究。我们到底是要创造探索能够中国化的研究体系,而且不是一个,是许多个!但这要有个过程,不可能一步到位,学术史就是一部不断完善、更新的知识运动史。这里的关键,反而不在西方,而在于我们的研究者的智慧,还有我们的知识界的环境和土壤了。在学术上,是不能强分中西的。要有自己的特色并等于是民族情感心理的作用,我说的完全不是这回事。在学术,特别在中国文学作品的研究上,“无分中西”仍然是重要的。
    我强调这个“无分中西”的文学视野的深层含义:这是一种学术规范,而不是个人的阅读立场和取向,两者的区别是本质性的。《红楼梦》的研究姑且可以以西方某种文学理论为大的理论框架,更何况《红楼梦》与《尤利西斯》的比较?《红楼梦》与《尤利西斯》的问题,暂时来说只能在此立足才是稳妥的,在学术范式上,这是种学术上的“优胜劣汰”,哪一种理论更完善,涵盖得更好,就用哪一套的,管它是美国佬的,还是阿拉伯的,是时髦的宠儿,还是秦朝的出土文物。当然,学术内也有争论,也有不同的立场和结论,这是肯定的。但是不等于就彻底否定其中的客观和公正,不等于就是多余的可笑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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