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gutakeko()
整理人: jessie(1999-07-05 13:28:37),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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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真传说
引 子
我要找到你。
我房子的周围桃之夭夭，我生命的左右蒹葭苍苍。我在水一方拨动琴弦，你
一出现弦就断了。那一刻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水声在四面八方响着。
夜奔的你长发盈空。
我要去走天底下最长最远的路，可以走得很长很远。去找你。
我的哥哥啊，你能来送送么？
正 文
我笔直走回去三百多年才走出纷乱动荡来到国泰民安的年代，时值初夏。
纳兰性德的家世地位才情品德风度注释着完美；他曾经的如花美眷在香消玉
殒之前只伴了他三个春秋，他的红颜知己进了似海的深宫。化入了凄丽的完美愈
发艳得不可方物。
我又怎敢告诉他我走了三百年想要落脚了！我只是远远远远地看他像忧郁的
云雾，读他的《饮水词》。我喝酒止咳在一片月明如水中，心情成了一种伤寒。
可他竟病逝了！－－仅三十一岁－－那是康熙二十四年五月己丑－－真是不
虞之劫。我面色惨白，心痛得一个字也说不出。
我要离开。我缄默着唇离开。
那黯然伤神的一路下来，是七百零九年
我又一次驻足是在开宝八年。宋将曹彬攻下金陵，惊破我因为黯伤的目空一
切，也惊破了李煜的繁华梦。他挥泪对宫娥，她们穿着天水碧的衣裳，她们中有
为他足似纤纤新月轻丽善舞的窅娘。他很有气质，甚至就是气质。
我发誓要陪他北上。他没有周后、没有窅娘，他没有她们了。可是你还有我
，他凝视我，我说。
我没有办法让他快乐。灰鹭飞过玄色飞檐那边去，我的耳里满是亡国的哀音
。南唐，究竟是亡了，他这个亡国的君主称臣虏于宋天子的脚下带着难堪的封号
"违命侯"。
我有的，仅是一双可以让他凝视的黑色的眼睛。
无语独上西楼的他在月光下像一朵皎洁的幽魂，守着月明中的故国，哭着月
明中的故国。我在楼下望着他，他风华他的绝代，一往他的情深，我的罗衾不耐
五更的寒。三年里，他不知身是客的梦中，我亦伴他贪欢一晌。
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
太平兴国三年七夕日，他难得的高兴，每年生日他都会很高兴的样子，我知
道缘由，也悲怆地高兴，于是我们笑着畅饮，有故伎奏乐作舞。我击起了缶，他
唱出了他绝命的《虞美人》。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的句子一出，我再也控制不住泪水，流了
满脸，却还是微笑着。他再次凝望我。
这一眼就看成永远。
我终于失声痛哭起来。他拥我入怀时，有一丝不祥闪过我的心头。
原来是一句谶语，天真纵情的赤子之心和不加掩饰的亡国之恨终于叫宋太宗
动了杀心。煜饮下被赐的牵机药，对我惨然一笑，天上人间，莫哭了蛾眉，他说
。
……天上……人间……
我巨大的悲恸震荡在空空的堂院间，我抬头看天，大宋的天空沾满了鸠毒。
冷风吹干了眼泪，我再次踏上征途。
来到西江是秋天的夜里。青色的天空没有一丝云，牛渚山下泊着一只小船。
我突然看见船上有双明亮的眼含笑望着我。天上有月，船上有酒，你过来么？那
人问。你本不该在这样的夜里独酌，知音难遇，我只是说。知音，你还有很长的
路要走么？他停了会儿说。我蓦然感动了。
将进酒，知音，身前身后都是寂寞呀。
可不可以与君长醉不醒呢……
最后这个叫李白的人送我到望得见青山白水的地方，对我说，浮云游子意，
落日故人情。我挥手离他而去，马嘶萧萧。
身前身后都是寂寞呀。
王维临别更是感伤：再喝一杯酒吧，西出阳关无故人呵。
真是寂寞……
然而友情的感动，轻轻地穿透了一生。
贞观三年，长安的冬天出奇的寒冷，开春就闹了饥荒，许多百姓饿死没粮。
朝廷下了一道特准僧俗人等各自外出求食的敕令。这时年轻的玄奘正准备趁此时
机出发离开长安西行求法。
我也要去。
不行。他摇首。
我亭亭地立在他面前。你看见十惑了吗？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
一物，何处惹尘埃？
惭愧。他垂首。
你若不执着外在，我是活色生香的女子，与你又何干？真心不动方能登涅檗
之岸。
你？他抬首。
我只是要和你一起西去求经的人。
好。他扬首。
路漫漫，艰苦卓绝。漠漠黄沙，四顾茫然，他心念般若，我想着这是我求得
真经途中必经磨难，如此这般安然度过险恶困境。
和尚，你好看得很呢。我说。
玄奘正色，你动了心念了。
我亦正色，动了心念的是你啊。
他一凛，宣了一声佛号。
心净一切净。
大唐。印度。大唐。往返十七年，行程五万里，游历一百一十国。
我又要走了，他盍眼盘坐，我懂得不可言说不立文字万法心中的道理，便一
苇渡江去了。
我是君子之交的透明的淡水，列御寇却当作是风。风就风罢，恣意洗濯如画
的江山。
风来来去去，他来来去去，快乐地放肆，豁达地快乐。
风乘我邪？我乘风乎？列子欢喜得这样陈述我们的情谊。
到了战国时期，我委实疲倦了，投到燕太子丹门下，隐敛了锋芒，混在下等
的食客中，没人注意我。
我也乐得终日慵懒散漫着，有时看得见荆轲和高渐离，就很喜欢。地位高于
我的门客自命清高地把我袖拂出他们的视野，或者用居高临下的姿势讥讽我；与
我同住简陋房舍的食客也嘲笑我毫无自知之明妄想攀附。我一笑任之，随他们去
。
渐离有一双友善的眼睛，而荆轲的目光始终如匕首般锋利，孤傲且透着寒气
，遥不可及，紧抿的唇紧抿成一种坚硬的绝对。他两人交好，住着最好的居第，
享用最好的饮食、车马，日饮于燕市。
后来，渐离的眼睛觅到我就投来微微一笑，我也感觉到荆轲虽不曾看过我，
但他的心里是知道我的。由此我的似笑非笑的神情愈加神秘，旁人看来是痴傻得
不可救药了，他们的不屑轻蔑和嘲讽讥议更让我懒得在意，我把他们比得低低，
自有配与我齐肩的人在，我们之间的秘密，本来就不是他们勘破得了的。
渐离有一日来邀了我，荆轲也在一边。我没有丝毫受宠之惊在众人的瞠目结
舌中施施然与两人并肩走出院落。
第一次一起喝酒，我看见渐离的眉宇间有一丝不为人知的残艳，荆轲的眼神
则暖了许多。共处了些时日，渐离愈发温和，荆轲的唇边也多了笑意。渐离击筑
，荆轲舞剑。醉了会哭，痛哭，或者流着泪大笑。
因为黑夜里有心照，天亮得快。
太子丹开始唤我作卿，可我依旧不打算为燕国效力，什么事都不做，也不关
心其它的人和事，被不被丹看重也无所谓。至于门客们的讨好巴结或嫉妒，我还
是一笑置之，随他们去。都无足轻重。除了同荆轲、渐离相知相惜，别的事物都
与我无关。
另外还认识了宋意，是他们两个的朋友，也就成了我的朋友，会唱歌。
一天我见到一只匣子，我看渐离，他的忧悒不可名状，再看荆轲，他的目光
再次变得冰冷遥远更甚从前。太子丹神色凝重。房间里有混合的各种气味。我伸
手开匣子，樊於期凸出的死眼球瞪住我。我手一抖，匣盖"啪"地掉下，在空空的
房间里弄出很响的声音。
这就是"图穷匕现"的计划。
荆轲带上了那颗秦王很想要的头颅、地图还有鱼肠剑去秦。我着缟素，渐离
和宋意着缟素，太子丹、所有的人着缟素，送他。
渐离又击起了筑，宋意唱歌。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商音凄凉，羽音慷慨，天地间满是悲烈。
这是荆轲最后一次听渐离击筑，这是他最后一次听宋意唱歌。
荆轲最后看我一眼，这一眼里竟有无限情义。
我就此转身，他在我的身后愈行愈远，提剑出燕京，我伫立凛冽中一动不动
。
渐离默然站在我后面同样一动不动。
站了很久很久，久得忘记了时间。我终于转过去，他也正欲启唇，望见彼此
的眼，又说不出话来。
我不能留下了，我说，必须要走。
我懂。渐离的声音哽咽了。
荆轲不可能回来，我也不可能。另外太多太多。因为懂得，所以不宣。
我的泪随着易水流淌，再没有尽头。
我一身被泪打湿的布衣，额上扎缟，咬破了下唇离去，头也不回。
不久后我就听到荆轲刺秦王失败的消息。渐离后来也去为嬴政击筑，以筑扑
之，被杀
我一身被泪打湿的布衣，额上扎缟，唇流着血，眼流着血，心流着血。
我爱他们。我那么那么爱他们。
我爱他们。我那么那么爱他们。
影 子
一次一次的悲痛袭击。
士亡的悲痛终于击倒了我，原先的构想实在是再也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
是否是注定了的？
－－失去了嫦娥的羿化成了石头。
－－迷迷糊糊天地初开的时候，盘古沉睡着，我吻了他的眼睛，可他还是没
醒来。
这只是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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